佛教被認為真正第一次公開傳給美國人，是在一八九三年芝加哥所召開的「世界宗教會議」。當時的重要出席者是日本禪師釋宗演。後來他就帶著弟子在美國傳揚禪宗。

其中精通中、英、日三國語文的年輕弟子鈴木大拙，以英文寫作和翻譯許多有關中國禪與日本禪的論文、書籍。後來又被聘至哈佛、芝加哥、康乃爾等多所大學授課。因鈴木大拙而知有佛教和禪宗的人日漸增多，釋宗演的其他幾位徒弟則設禪中心，教西方人打坐。

學術理論與實際體驗雙管齊下，還結下了美國六○年代「打坐熱」的因緣。

佛像到了異邦，臉孔也洋化了？（鄭元慶）

嬉皮禪大行其道

六○年代美國社會充滿反權威、富叛逆性的意識，許多人對自己的文化、文明質疑，就借助東方一些對心靈有助益的經驗，如瑜伽、打坐，來抒解精神上的不快樂。

打坐因此風靡，當時嬉皮和專靠坐禪悟道的禪宗還被拉上關係，而有「嬉皮禪」一詞出現。

社會大眾對打坐的趨之若鶩，使美國心理學家基於探究心態，也加入坐禪和研讀鈴木大拙的著作。往後美國心理學界的雜誌，也有了禪方面的文章。

鈴木大拙對美國佛教思想和觀念的影響，至今被認為無出其右者。六○年代之前，「禪宗」可以說就是美國佛教的代名詞。

之後小乘佛教和西藏密宗也逐漸受美國人喜愛。尤其在一九五九年廟宇被中共大肆破壞的西藏密宗，有不少藏民和喇嘛流亡到美國來設立道場。

具有較多神秘經驗的西藏密宗，頗能吸引好奇的美國人。「許多同學都形容它很好玩！」美國夏威夷大學哲學系博士候選人依筏師父表示。

佛教在美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鄭元慶）

佛學研究日益專精

美國人不只對具有宗教體驗的「佛教」有興趣，他們對佛學的研究也日漸專注。

佛學進入美國的歷史，比佛教信仰早。早期不少著名佛學學者，不但不是佛教徒，還是具有神職的傳教士。他們因為到了東方傳教、需要了解當地文化，而對佛教有深入研究。

近代西方社會的「東方熱」，也加深美國人對佛學研究的熱衷。比較宗教學和哲學的研究中，都會有關於它的討論，許多學者也由語言學、人類學、社會學等等角度去研究佛教。

「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哲學、中文、東方語言三系的教授，已經有能力和計畫把整套大藏經譯成英文」，西來寺的慧松法師指出，一些大學的佛學研究中心也已發展出自己的特色。

比方威斯康辛大學佛學研究中心，偏重原始佛教思想的研究，哈佛、耶魯大學注重佛教一般學術思想的研究；夏威夷大學哲學系則有最多大乘佛學、佛教哲學與印度佛學的研究……。

也有人試圖開闢新的佛學研究方向。美國夏威夷大學哲學系教授成中英舉例，加州克萊門研究院就曾經以「懷海德哲學與大乘佛教」在大學開過討論會。

暮鼓晨「鐘」來到美國，也得加上音譯後才合時宜。（鄭元慶）

佛教美國化？

從釋宗演、鈴木大拙的譯經、傳佈，到六○年代嬉皮禪大行其道，乃至其後學院中將之當成一門社會科學，投注大量人力、財力作研究，佛教進入新大陸也有百年歷史了。據過去的經驗，佛教每傳到一個新的地區，總會和當地文化結合，產生出新的面貌。那麼，歷經百年，「美國佛教」產生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學者們和師父的答案多半是：「問得還太早。」他們認為，雖然目前小乘、中國大乘、西藏密宗，各種佛教教派多可在美國見到，但並不表示「美國佛教」已然誕生。但是各教派針對美國的文化、環境，在傳佈方法上時有修正，倒是常見。

出家的美國人也在逐漸增加。（鄭元慶）

傳道內容有變化

就以外在形式而言，新大陸佛教道場的設立，雖有雨後春筍之勢，但能像西來寺這樣金碧輝煌、「整廠輸出」的畢竟絕無僅有。倒是「除了耶穌基督像被菩薩或釋迦牟尼取代外，其他都和基督教教會設備一樣」的道場比比皆是，多少讓人直覺地嗅到他鄉異地的「美國氣氛」。

此外，道場裡的傳佈內容，顯然也有「因地制宜」的考慮。依筏法師表示，由於很多信徒與追隨者都認為，佛教須對充滿各種「污染」的美國社會，例如家庭破裂、種族糾紛、吸毒、青少年犯罪、精神疾病等問題，提出適切的解決答案，因此講道者，較少重述古代佛教聖人的例證；而比較多講和解決現代美國社會日常生活有關的內容。

講述的範圍也因此擴及到東方的文化、美德。比如萬佛城住持宣化法師就常針對美國嚴重的親子疏離問題，在課堂上講孝道和天倫之樂。

最近，一位學佛數十年的美籍師父傑克．康菲德更著書立說，深入闡述佛教在美國的特質。

東方講師承？西方要獨立？

他舉例說，今天亞洲佛教仍有很明顯的階層制度，寺廟管理大都由少數高僧決定，弟子通常是絕對服從，不可質疑師父的權威。

美國人因為民主的經驗較久，而且具有獨立思考、不屈服權威的個性。因此，未來的美國佛教道場，會變成多數人一起決定怎麼做事，而且互相支持，幫助學佛、修持。

美國康乃爾大學人類學博士，也是台灣民間宗教專家馬約翰也曾指出，佛經上有「依法不依人」、學佛應獨立自主、自我反省、奮鬥的說法，東方因「父權思想」影響，往往過度講求師承；這一點反而不如美國的出家人。

針對女性出家人地位極卑微的小乘國家，康菲德提出「佛教女性化」，也是美國未來佛教的特色之一。

在南傳小乘國家中，主持戒律、儀式都以男性為主，他們甚至沒有像中國以女性自己管理的「尼姑庵」。美國女權運動自然會澤及佛門女眾，他以為「佛教戒律也會因此比較軟化和開放」。

佛陀成道在人間

康菲德也提到，在他教佛十五年間，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是：「我們在物質豐裕的生活中，如何去實踐佛教戒律？」

過去亞洲佛教團體往往和社會隔絕，隱藏山林中，追求簡單、樸素的生活；至於非出家的信徒，大都沒有真正的修持，「他們只是出家人的虔誠支持者」，他形容。

至於會對佛教產生興趣的西方人，不會只滿足當寺廟或出家人的支持者，大部分都希望在生活中能有所實踐。

未來的美國佛教，「絕不會從現實世界之中退隱，而是要在生活中發現智慧」，康菲德指出，未來佛教會發展成一種和現實社會有關連的東西。比方說現代西方的打坐，和心理學、醫學結合在一起，被廣泛應用於社會，就是一種這樣的趨勢。

康菲德的這種說法，顯然與我國近代致力佛教振興的太虛大師所提倡「佛教走向人間」的看法不謀而合。「佛陀成道在人間，未來我國佛教的趨勢亦如此」，佛光山的星雲法師也認為這是很自然的事。

西藏精神領袖達賴喇嘛的美籍弟子Sangye Khadro在接受採訪時指出，由於西方宗教參與很多的社會服務工作，如設學校、開醫院；修女甚至會到前線去為受傷戰士醫療；美國佛教一定也會受影響，大量從事社會工作，並藉此維生，不依賴人供養。

且看數十年後

由此看來，康菲德所指出的「美國佛教特質」，也不過就是大家說的「佛教現代化」罷了。

康菲德個人的結論則是：佛教到中國，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和原來的儒道結合，直到成為中國佛教的一部分；但在北美，由於通訊的快速，文化的快節奏，一種新的北美式佛教，可能不需要幾個世紀，而是數十年就會形成！

果其然哉？我們只有拭目以待。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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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算「入鄉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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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像到了異邦，臉孔也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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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在美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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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鐘」來到美國，也得加上音譯後才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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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的美國人也在逐漸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