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最「大尾」
與鯨鯊有過第一類接觸的人,談起龐大的鯨鯊,總充滿著傳奇色彩。根據紀錄,一九八七年台灣漁民在宜蘭羅東捕獲長二十公尺、重三十四公噸的鯨鯊,是目前人類所見最「大尾」的魚。在看過上百隻鯨鯊的莊守正記憶裡,一隻十八公尺長、重三十公噸的鯨鯊,熟練的漁民進行大體解剖,要花上一天一夜。
可惜有關大魚的故事,在台灣已成絕響。海洋大學今年初發佈的最新資料顯示,最近五年,台灣每年捕獲的鯨鯊平均維持八十隻左右,只有過去的三分之一。更明顯的差異是鯨鯊體型的變化,近五年鯨鯊的平均體長多集中在四到五公尺、體重八百多公斤,「攏是囝仔,」年初由漁業界相關人士組成的「鯊魚保護工作小組」會議上,農委會水產試驗所陳春暉指著統計圖說,豆腐鯊超過十公尺才算成魚,這五年被抓的都是「小孩」。
澳洲生物學者研究鯨鯊的DNA發現,鯨鯊極為晚熟,壽命可以超過百歲,三十歲才進入性成熟。八○年代在印度沿海捕獲的兩隻母鯊,將近九公尺長,卻都還未進入「青春期」。
母與子
鯊魚的生殖分為胎生、卵生、卵胎生三種。與其他硬骨魚類一次產卵上百萬顆大異其趣的是,屬於軟骨魚類的鯊魚力行「家庭計畫」,目前已知許多種類的鯊魚每胎只產下十隻不到的幼鯊。長期來,各地捕獲的鯨鯊,更從未出現懷孕母鯊,許多地方甚至只見公鯊;人們雖從旗魚、鋸峰齒鮫(水鯊)腹中發現過小鯨鯊,但鯨鯊到底是卵胎生或卵生,「男女比」多少、初出娘胎的小鯨鯊有多大等等生殖行為,一直是未解的謎。
一九九五年七月,台灣漁民在台東外海捕獲一隻重十六公噸、長十一公尺的母鯊,接到漁民通知立刻趕到現場的莊守正,目睹了百年來第一次的鯨鯊生育過程。這隻不幸被捕獲的母鯊,一口氣產下三百隻小鯊,長度從四十到六十公分,排滿漁港。離水的小鯨鯊僅有十五隻存活,分別由國立海洋科學館、日本研究單位「收養」,但幾乎都在半年內陸續死亡。
母鯨鯊「催生」了全世界第一篇鯨鯊生殖報告,證實小鯨鯊男女比例接近一比一,屬於卵胎生。但台灣捕獲的懷孕母鯊,也證實了鯨鯊的晚熟,加上鯨鯊「孕婦」百年難得一見,都說明鯨鯊族群的繁殖策略不走「大家族」路線,而採「菁英主義」,在海洋漁撈缺乏節制的現代,鯨鯊族群的存續相對不利。
鯨鯊、象鯊、大白鯊
除了鯨鯊,鯊魚家族中的另外兩個大塊頭──象鯊與大白鯊,由於在西方長期被捕捉製造魚油等民生用品,二○○○年,華盛頓公約組織第十一次大會上,有國家提議將鯨鯊、大白鯊與象鯊列入保育名單,以便在國際聯手下更能有效進行保育;但反對者認為,應提供更多生物與科學數據,才能說服各國共同給予合法保護,提案因此並未通過,但華盛頓公約組織仍積極要求各國進行鯨鯊生活方式、洄游路徑與族群分佈的研究,以訂出合理的利用管理方式。
事實上,由於鯨鯊族群原就有限,從來不是漁業國家重要穩定的漁獲,菲律賓、印度已迅速回應國際保育呼聲,公告禁止了鯨鯊的捕捉與貿易。在台灣,隨著鯨鯊數量的萎縮,如今鯨鯊每年為漁民帶來的產值亦不過兩千萬左右,因此鯨鯊保育與漁民利益的衝突不似鯨豚嚴重。漁民也意識到豆腐鯊有「越來越小、越來越少」的趨勢,在年初的鯨鯊工作小組會議上,定置網、鮪魚等漁業相關公會理事長就都認同漁業署應採取保護行動。
「保育的目的不在禁止捕魚,而是希望資源可以永續利用,」農委會漁業署副署長謝大文說,目前漁業署希望在配額限制、魚體大小、或一年停抓一季等方式中,擇一控制鯨鯊的捕獲量。
衛星追追追
為進一步瞭解洄游於台灣海岸的鯨鯊,漁業署已委託海洋大學進行鯨鯊衛星追蹤計畫。計畫主持人莊守正表示,農委會去年已核定三百八十萬預算,準備向定置網漁民購買兩隻鯨鯊。「兩具造價各二十萬台幣、專為鯨鯊量身打造的衛星追蹤器也已設計好,將在今年度進行標識放流工作,希望最後能掌握鯨鯊的洄游路徑與適應水溫等初步資料,」共同執行計畫的海洋大學博士後研究員廖翊雅說,現在就等魚兒出現了。
在大洋間洄游的鯨鯊,目前的移動路徑仍未被清楚掌握,一般認為鯨鯊隨著季節遷移,水溫、鹽分、風與海潮的變化,也會影響牠們的洄游。此外,鯨鯊的游泳能力超強,身體兩側上各有三條明顯的隆脊,可以減少水流阻力,加上擁有厚大的胸鰭與肝臟,尤其佔腹腔容積三分之二的肝臟,相對使鯨鯊比重減輕,能浮到水平面嬉戲,也可以深入海底三百公尺,很難摸清牠們是在同一海域活動,或者也作跨洋遷移,需要進一步追蹤與研究。
也有人認為,鯨鯊對水質的要求很高,牠們的魚鰓構造脆弱,需要不時游動以進行氣體交換,至今仍少有長期養活過鯨鯊的例子,這也是人類很難理解鯨鯊、採取有效保育的原因。但澳洲對鯨鯊的「管理」政策,卻提供了另一種思考。
與鯊共舞
在台灣,鯨鯊溫柔憨厚的性情,被漁民視為可以輕而易舉捕捉的「罩門」,在澳洲,卻一轉成為人與鯨鯊海中嬉戲的真實場景。翻開一九九七年西澳海岸鯨鯊生態旅遊報告,洋洋灑灑,寫滿「與鯊共舞」的各種評估與規範條文,比如每年秋天鯨鯊回到西澳,西澳海域汽艇的出入應控制在多少數量,才不至於傷害鯨鯊。報告更指出,二○○○年之後,鯨鯊將為西澳帶來每年兩億台幣的收入。
就因為鯨鯊每年固定回到同一地點,研究人員可以長期觀察這一群鯨鯊,而掌握了鯨鯊蹤跡,也才可能讓鯨鯊旅遊業穩定發展,在西澳,旅遊業者、政府、與保育人士就結合成強大團體,深入研究與保育鯨鯊。
澳洲除已精確掌握鯨鯊每年洄游時間、地點與數量,由於每隻鯨鯊身上的斑點不同,研究人員也清楚記錄每隻鯨鯊的花紋,作為遊客辨識鯨鯊的「指紋」,搭船出海「賞鯊」的遊客,可以從望遠鏡中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哪一隻鯨鯊,有著什麼樣的脾氣與習性。在不准使用閃光燈拍照、保持一定距離等嚴格規範下,遊客也可以選擇潛水與鯨鯊共游。澳洲賞鯊旅遊的收入,更反過來回饋鯨鯊的研究,西澳的報告指出,整個東印度洋鯨鯊洄游的調查經費,都來自西澳一地旅遊的收入。
從台灣漁民長期捕獲鯨鯊的情形來看,台灣外海極可能也有一群固定洄游的鯨鯊,因此發展類似時下東海岸的賞鯨活動,在鯨鯊身上也並非不可能。可惜的是,相較於鯨魚,鯨鯊在台灣人心中,仍停留在餐廳一盤盤料理裡的零碎魚肉,與巨大魚體被捕獲後攤死在港口,成為遊客爭相拍照的背景。發展「賞鯊旅遊」,「重要的是,人們能先改變對豆腐鯊的看法,向牠們伸出友誼之手,讓牠們『走出』餐桌,成為人類的好朋友!」莊守正如此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