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馬新貴——「留台人」

先進電子公司位於檳城市郊，遠離其它工業區。正午時分，街上走動著人群。很難想像在它設廠前，這奡蕈g是有名的「黑區」，人跡罕至。

「黃金拍擋」短劇內容天馬行空，墨西哥遊俠、中國劍客、游擊隊軍人、芭蕾舞星、清朝僵屍都可以湊在一塊兒演戲。（本刊資料）

廠房裡，機器和員工正忙碌地運作著。IC板經由自動化設備裝置完成，送上輸送帶，由員工一一加上外殼等組件，收錄音機成品逐一成形。

總經理陳俊延，身材短小精悍，他在民國七十六年間，趕上台商赴馬投資第一波，單槍匹馬跑到檳城設廠。董事長許漢通是留台人，臉色紅潤，笑起來眼睛常眯成一條線，朋友戲稱他是「財神爺」。「我曾經在台灣念過海洋學院機械工程系，算是半個台灣人吧，合作起來感覺很親切」，他笑說。

他們兩人，一個出資，掌有公司半數股份；一個出才，統籌營運規劃。廠裏工程部、製造部的主管則多聘用留台人，其中不乏台北工專、台大電機系的校友。

先進電子廠以代工（OEM）起家，曾與日本松下、荷蘭飛利浦公司合作生產收錄音機；近來則致力研發，開發自己的品牌機型，業務蒸蒸日上，從剛開始的卅名員工擴充到今天一千兩百名的局面，業務盈餘再投資回台北的新廠。在眾多赴馬台商和當地留台人的合作關係中，他們可以說是相當成功的範例。

「連環泡」內容常取自你我熟悉的題材。圖為澎恰恰扮演「魔鬼終結者」。（邱瑞金）

「留台人」，是一群曾經赴台灣各大專院校就讀的馬來西亞華人，也就是所謂的「大馬僑生」。留台的歷史至今有卅多年，約有三萬留台人散佈在全馬各地。由於他們所獲得的文憑不受馬國政府承認，多年來一直默默在社會打拚。這幾年來在台商大量湧入和銳意經營下，兩相合作，給留台人帶來史無前例的發展機會，社會地位大有改觀。

譬如在一九八九年馬國貿易與工業部破天荒的與留台校友會聯合總會合作，一齊合辦投資說明會，吸引不少廠商躍躍欲試。而留台人在這一波風潮中扮演著吸引台資、促進國家經濟繁榮的角色，獲得當地政府重視，聯總的活動消息頻頻上報。

馬國工業發展局印製的「馬來西亞投資簡介」手冊中便有這樣的說明：「在馬來西亞設廠，台商佔有絕對優勢，因為這埵頃ぁH萬計從台灣留學回來的畢業生，隨時準備挺身而出，與台灣廠家共同努力，搞好生產，拓展市場。」

「男扮女裝」是喜劇常用的笑點，但是長髮後面的男性演員性格經常要做相當程度的扭曲。（邱瑞金）

中華民國旅馬來西亞廠商協會會長洪榮民走在時代之先，早在廿二年前就到大馬開設鋼鐵廠。「初期我廠堛滬垠n幹部都用留台人，溝通起來比較方便。」即使到現在，他說「剛來的台灣廠家人生地不熟，而熟悉兩地風土民情，又懂馬來話的留台人便派上用場。」有些留台人協助當年的大學同學到這堻郱~，從告知政府怎樣鼓勵投資、免稅年限、要多少資本，到協助申請工作證，出了問題還可能幫忙「周旋」。

留台人與台商合作無間，不全然因「在商言商」。

「當年我們求學時，受到同學很多的照顧，現在盡力回饋台商，也是很自然的感覺」，開電子公司的周素月感性地說。

不過，台商、留台人一家親的局面也不是人人享有。因為生意往來還是利益為先，如果誠意不夠，欺騙上當、彼此防備的情形也有所聞。

儘管如此，大量而來的台商仍帶來許多實質利益。有人擔任新廠的重要幹部；有人參與股份，合夥投資；也有人因為與台商之間有生意往來，拓展了不少業務，林林總總。尤其在台商最多的檳城，「小台灣」的稱呼越叫越響亮，提起台資，人心振奮。

台商投資除了加速推動大馬的經濟發展，「在技術合作、市場開發及人才培養上頭，都使本地華人學到許多經驗」，身兼飼料廠、種雞廠及速食店總經理的詹漢登指出。

現代喜劇結構嚴謹，上戲前的溝通非常重要。（邱瑞金）

時代不同囉，老留台人感嘆。「想當年，一個月有三、四百塊薪水就很不錯了，哪像今天的小學弟，有一些還在念書就接到聘書，先實習受訓，一回來就可以作小主管了」，檳城留台同學會的公關主任楊平禎說。

想當年，許多人「學成歸國」，礙著學位不被承認，擔任公職此路不通、半官方機構不得其門而入、也無法加入國民型中學及華文小學的發展計畫，所以大都進入講求實學實用的工商界找出路，自行創業、或到華文報社工作、或到華文獨立中學當老師，例如全馬最大的獨中寬柔中學有百分之九十的老師都是留台人。

雖然在工作機會及待遇上不比留學歐美的同學，但由於「留台人像童養媳，憂患意識重」，曾任留台聯總第一屆會長的賴觀福說，憑著刻苦耐勞、自力更生，也有一些留台人在社會上出人頭地，或是在工商界得意，或是赴歐美再拿學位，回來就可以任公職，而當上民意代表或部長。

「可是整體看起來，留台人在社會上發揮的力量太小了，有點與社會主力脫節」，華社資料研究中心研究部主任陳亞才說。他自一九八五年從台大歷史系畢業，束裝回大馬後，觀察留台人在華社當中不常與其他團體聯繫，在社會主要組織如律師公會、醫藥公會等，也許由於學位問題不能執業，也甚少露面。

在這同時，有一些留台人因為台灣工作易找，索性藉著出境入境的方法在台灣留了下來，成為名副其實的「留台人」。

白冰冰（圖右）因「婆媳過招七十回」走紅後，戲約不斷，並成為綜藝節目的紅牌主持人。圖中是她主持「連環泡」一景。（黃麗梨攝）（黃麗梨攝）

留台人不是沒有爭取過學位的承認問題。

那是在一九七○年間，南洋商報老記者羅增林回顧，大馬教育部大學評鑑委員會準備評定台灣及新加坡南洋大學的學位承認問題，「那時候卻連一個留台的組織也沒有，於是我們一群師大校友首先成立了檳城留台師大校友會，然後奔走全馬呼籲，很多校友會都在那時候倉促成立起來，準備提呈備忘錄給有關當局。可是後來教育部長只肯承認我們留台的學術價值。」

雖然主要目的爭取未果，卻在次年正式成立馬來西亞留台校友會聯合總會，共有二十幾個屬會，包括地緣性的檳城、新山等同學會，及校際性的台大、政大等校友會，多以聯誼性質為主。

（下）資深藝人方芳芳（圖右）試圖將喜劇帶入溫馨的境界。（邱瑞金）

在台灣，我們稱他們是「大馬僑生回國求學」，他們卻說自己「留學台灣」，因為護照上明明白白寫著是馬來西亞公民，雙方立場並不盡相同。

然而，不可否認，他們浸淫了幾年台灣生活，共享著考試被當、「跑單幫」、逢年過節體會暖暖人情的記憶，雖然大體上仍然自認是大馬人，卻又體察到一份血濃於水的民族情感，不少人還在台灣結婚，妻子帶回家鄉成了「台灣太太」，是大馬華人社會中的特殊族群。

因為有這麼一層淵源，許多人深受中華文化影響，便多了一份使命感。而日後當台商前來考察投資，或有人由台來訪或觀光時，留台人便義不容辭地負責接待，以盡「地主之誼」。譬如在檳城，「平均每個月都有一到兩個訪問團來」，檳城留台同學會會長鄭榮森說。他們常常幾通電話就找來一大票同學，每人暫時放下手邊的事，人手一支大哥大，開著自用車，跟前跟後，做接力式的熱忱招待。

此外，相當程度的「台灣化」，也使得留台人移植了不少「台灣經驗」，在當地掀起創業旋風，譬如本來學土木的林慶躍照著台灣近年風行的茶藝館模式，也開了一家，供人聊天飲茶，生意很好，甚至成為自己人（留台同學）的第二個「家」。詹漢登從台大畜牧系畢業後，研究改良原有的養雞場，目前已畜養了幾百萬隻雞。他更在前年底成立了檳城第一家手扒雞速食店，不論是華人、印度人還是馬來人都趨之若鶩，去年又開了一家分店。此外，也有留台人學了美容服裝設計後，引進婚紗攝影整體造型的經營方式，也廣受青睞，開了許多連鎖店。

台資這股熱潮，在其它層面也帶來一番轉機。

通報副總編輯黃丁龍說，當地華人幾次爭取方塊字的使用都沒有結果，而當新台幣夾著十萬火力前來時，官方宣傳文件上馬上出現方塊字，工業局的工業手冊也有用華文印的，可預見華文的實用價值會越來越高，「留台人應該抓緊機會，好自為之。」

整體觀之，這幾年來留台人不但整體形象大有提昇，身「價」也大幅飆漲，不過有些人覺得「營利」性質過於濃厚，多以經濟力量作標榜，彷彿大家盡向錢看；相形之下，在社會參與及文化、學術的推動上就嫌努力不夠，譬如留台聯總舉辦的活動總給人零零星星、有始無終的感覺。

也是留台人的陳亞才寄語留台人在為衣食溫飽打拚之際，不要忘了保存有一份使命感，參與社會改革和文化推展。因為「如果眼光只放在現實，身為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便失去了意義，留台或非留台的也就沒有什麼兩樣了。」

從昔日人微言輕，慘澹經營，到今天經濟起飛，地位改觀，留台人終於能夠揚眉吐氣，人心振奮。然而能不能打鐵趁熱，趁著這股熱潮，另有一番作為？看來，要怎麼平衡自身的發展及在社會上發揮力量，在獨善其身和兼善社會之間，留台人還要再加把勁，急起直追。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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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蘭莪中華大會堂（華社資料研究中心）提供留台學子求學的資訊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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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先進電子公司是台商、留台一家親的好例子。董事長許漢通（右）是留台人，總經理陳俊延（左）則來自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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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有關赴馬台商及赴台升學的消息，是留台人的關心焦點。（圖攝於留台聯總辦公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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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留台人學成回國後，除了轉往工商界發展外，也成為華文獨中的主要師資來源。全馬最大的獨中寬柔中學百分之九十的老師都是留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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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山留台同學會在柔佛古廟的存廢問題上，極力爭取保存，並向台灣及大陸請求奧援，為留台人「只向錢看」，作了有力的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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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太太」許秀華與先生陳漱石是中興大學的同班同學，來馬後在當地創辦了一所幼教中心。（黃麗梨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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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植「台灣經驗」而在大馬家鄉蔚成風潮，茶藝館是其中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