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名稱問題一向是我國的外交難題,最近我國駐西德、比利時的駐外單位,名稱改為「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成為未來其他駐外單位正名的新目標。
西德「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代表沈錡,是我國外交戰場的沙場老將,曾任我國多任駐外大使的他,笑稱他在從事一種「新行業」——沒有外交身分而辦外交,而且未來可在國際法上加一章。在本刊的越洋採訪中,他除了透露這個「新行業」的甘苦與技巧外,還談及中德外交現況及東西德統一過程中,可作為海峽兩岸參考的做法。
這幾年來,中德關係各方面都有不少增進與改善。
像名稱的改變就是一個。我們原來叫「遠東新聞社」,人家老搞不清楚,要問日本、尼泊爾的事,都跑到我們這堥荂C我們應付不了,對來接洽事情的德國人也不方便。最近我提出希望改變名稱,說明這些理由後,很順利就改成「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了。
第二項雙方關係增進的,是簽證方面。德國駐華辦事處有二個,一個叫德國文化中心,一個是經濟辦事處,現在都可以對國人直接發簽證,不必再透過香港,省了不少事。
第三,彼此來往訪問的團體比以前增加許多。像去年從國內來的有青訪團、民俗訪問團、小西園布袋戲,他們最近去的是波昂芭蕾舞團。學術方面的交換,像柏林的自由大學和陽明醫學院,魯爾大學同中央大學都有交換教授。留學生也有所增加了,現在我們留學生有七百多名在此,他們在台灣的本來有二百多人,天安門事件後由大陸轉來一批,現在有四百多了。

中德各項關係中,經貿方面的進展最大。今年漢諾威電腦展,台灣有二百多家業者參展,是全世界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參展國。(鄭元慶)
過去天災人禍是媒體報導重點
觀光方面還要再努力,這二年沒有顯著增加,德國人到台灣總停留在二萬五千人左右,國人來德國的原本已到達四萬了,但開放大陸探親後,那年突然掉了一半,六四天安門事件後,又恢復了一些,但這些數目和每年出國二百萬人次比起來,還是比例太低。
貿易的進展最快,一九八六年是廿四億美元,到了去年一九八九年,已增加到五十二億美元,成長了一倍多。但這數字雖然可觀,佔的比例卻很低,只佔我國貿易總額的百分之一,佔德國對外貿易的百分之一都不到。雙方的經濟實力都很強,可以努力的空間還大。
媒體的報導倒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剛來的時候,最怕看到台灣的新聞,因為他們只報導台灣的天災人禍;現在不但是報紙,電視也比較「正視」我們。他們的第二台還與華視結為姊妹台,他們到遠東採訪,華視給予支援;華視有人到這兒來,也可以利用他們的設備。

中德各項關係中,經貿方面的進展最大。今年漢諾威電腦展,台灣有二百多家業者參展,是全世界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參展國。(鄭元慶)
國會成立「台北小組」
有這些改變,台灣自己的努力很重要,在第三世界中,我們的表現特別呱呱叫。最近法蘭克福廣訊報,就報導我國一家電腦公司在東德投資的事情。所以我很希望台灣的政局,能在李總統組成新政府之後,很快安定下來,亂糟糟的只會給人家一個負面的印象,認為台灣只能共患難,不能共安樂,有了一點錢,就彼此不能容忍,這個不大好。
最近我在China Post上看到一封住在台中的外國人讀者投書,他說,「我在台灣住了好多年了,我一路看著你們台灣奇蹟的發展,心中十分佩服。但最近二年,我非常擔心,這樣鬧下去,奇蹟就可能保不住了。要成就一個奇蹟需要多少年,但要毀滅一個奇蹟,一個晚上就可以了。」這些話,很值得大家深思。
此外最重要的,在政治方面,去年很多到台灣訪問過,或是同情我國立場的國會議員,組織了一個台北國會小組,一共有七十一位,各黨都有。包括執政的基民黨、基社黨,在野的社民黨,他們佔國會總人數的七分之一。裡面還有好幾位兼任政府官員的,像內政部的政務次長。這個國會小組幫我們許多忙,有許多話我們不方便講,有許多人我們見不到,他們都可以做。

(鄭元慶)
請德國人出面掛旗
這裡還有一個對我們十分支持的本地團體,叫德中協會,會長也是一位國會議員,擔任基督社會黨外交組的召集人。
按照歐洲一般慣例,沒有邦交就不能在室外掛國旗、用國號。但有的時候,像到了雙十國慶,我們一定要掛旗,那怎麼辦呢?我們就請德中協會出面,他可以掛我們的國旗,用中華民國國號,沒有人可以干涉。因為他所謂不得掛旗,是針對沒有邦交的外國人,至於本國人呢?他就要看你是否與政府有關。
關於掛旗,這裡還曾經發生過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在德國北部,每年舉辦一次分齡足球比賽,十二歲、十四歲、十六歲的。原先只有歐洲國家參加,後來他們想擴及亞洲,就邀請我們。我注意到旗的問題,就向主辦單位表示,我要受到平等待遇——要掛旗的時候,我們的旗也要掛出來;如果我們的旗不能掛,別人的旗也都不掛。
起先他不大懂這方面的事,就去問外交部。一問外交部就糟了,外交部說別的旗都沒問題,就是台灣的不能掛。這樣我們不肯來了,他很著急,因為海報已經貼出去,上面寫了歐「亞」各國,偏偏亞洲只有台灣考慮參加。他只好再去問律師,看有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律師聽了,只問他二個問題:第一,你這活動是官辦還是私人辦的?他是一個俱樂部的主人,說這是私辦的。第二個問題:這個私辦活動有沒有拿中央或地方政府的經費補助?他說完全沒有。律師說,那你放膽去掛好了,有什麼事來找我。

東西德統一即將在望,柏林圍牆也成了觀光勝地。遊客忙著拍攝到此一遊的照片,攤販們也將柏林圍牆「剝下的皮」,製成各種飾品出售。左圖這位仁兄,為了證明這些磚石碎片並非贗品,竟公然把當時以電鑽挖牆的照片拿出來作秀。(鄭元慶)
沒有邦交,必須靠他國法律保障
他就寫了一封信來書面保證,絕對給我們平等待遇,比賽五天,旗就掛五天;假定拿到冠軍,就奏我們國歌。不過他說你們國歌的樂譜我沒有,你帶來好了。
他大概也沒想到我們會真的拿冠軍,而且一連拿二年,奏了二次中華民國國歌;奏國歌時,那些沒有邦交國家的領事也都起立致敬。
在德國辦外交,有一點需要特別注意:他是一個堅守法律的國家,譬如說他同你沒有邦交,那所有牽涉邦交的事情都不能做了;另一方面,他是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身為一個外國人在此,只要你不犯他的法,像經濟、文化方面的工作,幾乎什麼都可以做。所以我們一定要懂國際法,還有他們本國的法律。不知據理力爭的話,很多地方就要吃虧!我也勸我們這邊幾個辦事處,要聘法律顧問,畢竟我們沒有專家那麼精通。在沒有邦交的國家,外交人員沒有豁免權,只能靠他們法律來保護。

東西德之間往來已很便利,搭乘渡輪的遊客,只要上岸時亮一下西德護照即可過關。河岸上,則是招手期待久別重逢的東德親人。(鄭元慶)
建立另一種規則
以前我都是做正式的大使,享受很多特權、禮遇,但在沒有邦交的地方做外交,倒也有另一番感受。因為雖然沒有外交特權,工作還是一定要做,所不同的就是你沒有一個規範。在有邦交的地方,什麼應該做,什麼不必做,國際法上都寫得清清楚楚,只要照著做,一點沒錯。在沒有邦交的地方、沒有外交身分而辦外交,可說是一個新的行業。
為什麼呢?在從前,國際間有邦交,什麼都能辦;沒邦交,什麼都不能辦。因為在那個時候,沒有邦交的國家都是無足輕重的,根本就可以不必跟他來往。沒有了正式邦交,經濟上也不來往,文化上也不來往,什麼都不來往。
我們是一個很特殊的情形,我們和很多國家沒有邦交,但人家不能忽視我們。我們有很強大的經濟力量,我們有相當可觀的文化資源,若干代表正統中國文化的,恐怕還得到我們那邊去找,大陸上已經破壞得一塌糊塗了。所以雖然沒有正式邦交,有很多政治以外的事情——經濟的、文化的、體育的、藝術的,人家都願意同我們來往,既然這樣,我們就要去做。
這條路,要自己去闖,各顯神通,等於要建立另一種規則。如果要偷懶,也可以說沒有邦交,我辦不通。但現在就是沒有邦交,才要去打通它。這方面我多年來也累積了一些經驗,將來也許可以給後來的人做參考。
這些經驗,將來國際法上應該加一章,叫「如何沒有外交特權而辦外交」,哈哈!

(鄭元慶)
西德經驗的啟示
最近東西德正在談統一的問題,很多人問我,東西德要統一了,台灣可以學學人家西德!
東西德有他談統一的條件,和我們不盡相同。他們分裂的原因、分裂的態勢都和我們不一樣,所以像西德可以對東德來者不拒,我們怎麼可能?但是有一件事是我們可以效法他,而且加強去做的,那就是文宣。
這一點先天上西德也比我們有利。在東德,幾乎每個人都收得到西德的電視、廣播。多少年以來,東德的老百姓就知道,西德生活比他們好好幾倍。到後來東德人就要問他的政府:為什麼同樣都是德國人,他們過那麼好的生活,我們還要樣樣排隊?後來天天示威,政府不敢用武力鎮壓了,只好和平移轉政權,共產黨下台。
我們這方面過去做了一些,但還不夠,現在只有大陸沿海聽得到我們廣播。在文字傳播方面,東西德教育水準相距不大,而大陸還有許多文盲,這又是另一重障礙。不過儘管如此,效果還是逐漸呈現。去年天安門事件時,就有人提出和東德人一樣的問題:為什麼都是中國人,在台灣的人生活比我們好那麼多倍?
所以只要持續做下去,這個問題天天問、人人問,更大規模的天安門事件都會發生。我們希望將來這種事情起來的時候,可以有一個不流血的解決,就是大陸政權了解到非改革不可,否則他就只有下台了。我想這是我們今天看德國問題,可以作的一些參考。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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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我國多任駐外大使,沈錡對無邦交國家的外交工作,有另一番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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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德各項關係中,經貿方面的進展最大。今年漢諾威電腦展,台灣有二百多家業者參展,是全世界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參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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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德統一即將在望,柏林圍牆也成了觀光勝地。遊客忙著拍攝到此一遊的照片,攤販們也將柏林圍牆「剝下的皮」,製成各種飾品出售。左圖這位仁兄,為了證明這些磚石碎片並非膺品,竟公然把當時以電鑽挖牆的照片拿出來作秀。
P.28
東西德之間往來已很便利,搭乘渡輪的遊客,只要上岸時亮一下西德護照即可過關。河岸上,則是招手期待久別重逢的東德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