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曾是台灣女性主義前鋒的施寄青,隨著開麥拉鏡頭慢慢褪下裙子,露出瘦身成功後圓潤而沒有贅肉的雙腿,驕傲的談著減肥成功的過程與經驗;裝潢明亮的書店裡,一本本精緻典雅的文學書籍封面上,是作家本人的沙龍照,隨手翻開號稱旅遊文學的書籍,幾乎是明白大方的昭告:為了拍照片、為了寫書賣書、為了給人看,我環遊世界了;至於雲門舞集三十年,近來報章媒體、學者名流,不斷對其歷史地位做出各種肯定,鏡頭不停重複雲門舞蹈......。這林林總總與文化人相關的「視覺效果」,忽然讓人覺得,這世界已被人們玩「完」了!
技術無止盡的突破與前進,從牛車、汽車、飛機、網路,從農業、工業、商業,人類不再雞犬相聞,所有人已無處可躲。今天,沒有一個文明不得不接受其他文明挑戰,或者,應該說沒有一個人不得不接受商業化與全球化的挑戰。上一世紀七○年代,美國電影《飛越地平線》中,西藏還是與世隔絕的「香格里拉」,充滿奧秘的宗教實驗場;今天,西藏鎮日觀光客絡繹不絕,朝聖團一波接一波,管你喇嘛上師、高僧大德,都不得不放下功課趕去「接客」。
科技帶來全球化的契機,也帶來市場機制的遊戲規則,說規則,其實在這樣的遊戲場域裡,沒有設限,不需要道德、不管真假,只要味道夠重、夠譁眾取寵、夠市場性、夠競爭性,當然,也不需要講求公平,大資本幹掉小資本,大錢吃掉小錢,連鎖店做掉個體戶,便利店取代雜貨鋪,少數大財團聯合獨佔,從服飾、電腦到國防武器,品牌成為遊戲的果實。在聯合獨佔的市場中,大財團一路縱橫,創造一個市場讓大家一起玩,財閥賺飽了,還可以營造幾個感人的活動,送炭到蘭嶼,管他什麼才是蘭嶼人需要的;保育海龜,管他海龜會不會因為經費多了反遭干擾荼毒。
多角經營的電子媒體,財大勢大,觸角廣了,誰都無法逃離其魔掌,可以收容失意政客,想找片空間一抒理想者,也得對其投懷送抱。當然,誰也不必在乎原則;就像能在報架上存活的報紙,當然是這一版正經八百罵政客,下一版全頁介紹勞力士手錶,不能怪它,它也只是遵守市場遊戲,滿足多元社會需求,誰叫這樣才有人看。
每個人都被吸入這個以全球為規模的遊戲中,想存活就得跟著一起玩。管你出家人、知識份子、藝術家,假象的經濟自由與民主精神下,不管無奈或自願,是一個個不自由、不自主的靈魂,正捲入其中,在商業遊戲裡打滾。連還有點意思的文人辦報,也得聯合壟斷,大報社擠掉小刊物;名作家都是報社主編,錦上添花,採用的文章常出自同一掛。甚至學術思潮,透過包裝、論述、商品,也可以獨佔學術市場,成為知識明牌。
最讓人難受的,是被寄以厚望、稍有理想的知識人,前腳才說要退隱,後腳就以專家面貌現身說法,大談減肥之道,原以為他真的回到原點,要想想生存的目的?要想想怎樣創造更好的社會?以為他沒有放棄思索自己的存在意義,原來,卻是騙局一場!就與大聲嚷嚷要「息歌」的歌手一樣,終於搶攻晚間八點新聞檔,讓媒體大事炒作他息歌的「議題」,其實不過花點錢到校園裡去「川燙」,不到一年,神龍再現,灌張唱片再大撈一票;也就像那些說著要去體驗人生、豐富見聞的作家,前腳才踏出國,後腳已傳真他這一趟塞納河畔的旅遊心得,急急於告諸親友,他倫敦散步已散出個什麼感想。
回歸田園?反思生命?回歸與反思,在這個時代太不值錢,太過沈重,不適合全球化的市場遊戲。台大中文系教授柯慶明不是曾經說過:嬉皮?嬉皮已全軍盡沒,只剩牛仔褲上的破洞;真正的嬉皮,是陶淵明,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