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3年,先生(31歲)就罹患鼻咽癌,40歲中風倒下去之後,就沒有醒來過。在醫院住了一年,醫院要家屬帶回家照顧,從此,鄭素惠開始了將近20年的照顧生涯。
「回家的第一個晚上,先生就從床上跌了下來,」鄭素惠說,所幸鄰居過來幫忙,否則先生八十幾公斤的體重,不是她一個弱女子可以扛得動的。
「自己的尪婿自己照顧,」婆婆一句無情的話,讓鄭素惠咬牙獨力撐起照顧先生的工作。2個小時餵一次水、4個小時用鼻胃管餵一次牛奶,天天拍背、復健、洗澡……,鄭素惠一邊辛苦地照顧先生,還要一邊代工車衣服,縮衣節食地養活一兒一女。
「他每天眼睛張得大大的,但卻好像看不到我,」鄭素惠回憶說,雖然先生看似沒有知覺,但自己仍每天呼喚他的名字,和他說話,幫他打理的乾乾淨淨。「居家護理的護士來我們家,都說我們家沒有病人的味道,」鄭素惠得意地說,雖然自己脊椎歪了,腰酸背痛,但她卻做得很開心,因為「只要看得到,就有希望!」
民國85年照顧者關懷協會成立,居家護士告訴鄭素惠可以申請「喘息服務」,一個星期2次,一次2小時,服務員會到家裡來替代她,讓她出去走走。然而,喘息服務的美意,對她來說卻似乎是一種困擾。鄭素惠笑著說,自己出了門也不知道能去哪裡,胡亂地在菜市場走來走去,很想回家,但時間還沒到又不好意思回去。
3年多前父親去世,鄭素惠為了南下奔喪,不得已只好將先生送到暫托機構兩星期。辦完喪事、回到家,立刻就將先生接回來,見他兩星期沒刷牙、沒洗澡,心裡很是不捨。又不知是接送過程中氧氣不足,還是哪裡出了差錯,先生竟在接回家的當天就去世了。
「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鄭素惠說:「他雖然沒有反應,但很乖、很聽話、是我的依靠……」。先生一走,鄭素惠覺得人生頓失意義,「整天哭,腦袋空空的,覺得活著很沒意思。」
先生的過世讓她傷心欲絕,但卻沒有太多時間悲傷,因為接著公公跌了一跤後也臥床不起了。
先生是獨子,照顧公公的擔子,自然而然又落到這個唯一的媳婦身上。但身心俱疲的鄭素惠想到還要再過這種日子就害怕,於是和婆婆商量,準備公公出院後安排他到養老院接受照顧。
公公出院那天,在醫院的電梯裡卻哭了起來,問鄭素惠:「阿惠,妳真忍心送我去養老院嗎?」鄭素惠聞言心軟,只好又把公公接回家照顧。
罹患糖尿病、心臟病的公公,回家安養一年,也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命運捉弄,失智日益嚴重的婆婆,緊接著又成了鄭素惠的照顧對象。所幸街坊鄰居都熟悉,會幫忙照看,婆婆不至於「走失」,鄭素惠也不需要整天綁在家裡。
為了讓自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鄭素惠開始在照顧者關懷協會擔任「家庭服務員」,到宅為獨居的老人們服務。從早上7點半忙到下午3點,幫3個老人家洗澡、陪他們聊天。雖然一個月只有1萬5000元的收入,但鄭素惠把工作當成生活的寄託。
回首照顧先生、公公的日子,鄭素惠有悔:「我覺得自己付出的不夠,」她說,累了、煩了的時候,自己不免會發脾氣,臉上沒笑容,心裡不甘願;如今人走了,想要對他們好也沒有機會了。
「我實在很歹命,」大半輩子都在照顧別人的鄭素惠對自己一生處境看得很透徹、很心冷;至於未來,鄭素惠不敢想,因為照顧先生那些年,對孩子難免疏忽,孩子沒有因此學壞已是萬幸,她不敢期待孩子照顧她的晚年,「我連自己的靈骨塔位都買好了,」鄭素惠說。
又哭又笑地訴說著自己的「照顧生涯」,鄭素惠說這一輩子「很不甘願」,但又不敢大聲說出這樣大逆不孝的真心話,逢人只敢笑臉迎人,苦水往自己的肚裡吞。
若要說「相欠債」,鄭素惠把她欠的都還清了。那麼,誰來還她20年的空白人生呢?
擔任「家庭服務員」,為獨居的老人家洗澡、打理一切,是鄭素惠目前生活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