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二○當天，陳總統前往宜蘭羅東聖母醫院擔任志工服務，在撫慰貧病老人、逗弄傷病院童間，度過了一個有意義的就職兩週年紀念活動。今年五二○，陳總統將依舊是一襲志工衫，希望能再次彰顯新政府「為頭家服務」的誠摯心意。

說是「新」，民進黨接掌政權迄今，一千多個執政的日子不算短；然而說政務嫻熟，卻又還有許多地方尚待拿捏、協調、甚至衝撞。

正如陳總統在上任週年後對執政團隊演講時指出的，政黨輪替是一場政經、社會，乃至於兩岸關係等原有架構被「解構」後再「重構」的過程；而要建立政經新秩序，需要勇氣和堅持，更需要無比的耐心和技巧。尤其新政府組成後，新的領導風格、新的政策理念和施政方式、甚至於打造一個新的國家願景，對習於國民黨五十多年統治的政府官僚體系造成巨大衝擊，對只求按著既定軌道平順度日的民眾，也是一大震盪考驗。

第二波民主運動

回首三年前的五二○，在選戰激情過後，華人史上第一次政黨輪替於焉完成，中華民國政權首度以和平方式順利移轉。在《世紀首航》這本書中，陳水扁點出自己當選總統的深層意義：繼前總統李登輝十二年任期內所締造的「台灣第一波民主」後，千禧年完成的政黨輪替，是「台灣第二波民主」的濫觴；民進黨執政的歷史任務，將是「鞏固民主價值、深化民主內涵」，讓台灣的民主從形式走向實質，以打造真正的公民社會。

民主是「多數決」的政治，為了化解歧見，凝聚最大共識，陳總統特別提出「新中間路線」，在兩岸關係上標舉「四不一沒有」──只要中共無意對台動武，將不宣佈獨立，不更改國號，不推動兩國論入憲，不推動改變現狀的統獨公投，也沒有廢除國統綱領與國統會的問題。

「四不一沒有」提出至今，三年來，兩岸關係雖是小風波不斷，但總算不曾出現飛彈試射、劍拔弩張的驚悚場面，讓當初將「民進黨」、「台獨」與「戰爭」三者劃上等號的民眾鬆了一口氣。尤其小三通的開放、大陸觀光客與專業人士來台限制的放寬等措施，讓兩岸交流更為密切。

然而，兩岸迄今無法復談，關鍵還是卡在「『一個中國』究竟是不可挑戰的前提？還是沒有預設答案的開放性議題？」對於此點，陳總統提出「統合論」，強調以「對等」與「民主」為原則，並以中華民國憲法為依歸。只是，憲法既未脫離「一個中國」的架構，又對國家主權有所堅持，加上中共的姿態僵化，兩岸議題在實務操作上，難免有無所依循的困窘。

台海僵局未解，連帶著許多政策，如護照上加註「台灣」兩字、「通用」與「漢語」拼音法之爭議、大陸漁工與大陸新娘人權議題，乃至於「三通」要如何跨出第一步……等等，都被賦予過多的統獨象徵和政治意涵，紛擾不斷。最近前總統李登輝發起「台灣正名」運動，會不會再度挑起敏感的統獨神經與省籍衝突，讓新政府左右為難？值得觀察。

從兩岸關係向外延伸，自從「九一一」紐約恐怖攻擊事件後，美國以「反恐」為名，連續對阿富汗和伊拉克用兵，勢必牽動國際新秩序的重組。而北韓近來的種種挑釁動作，讓東亞情勢風雲詭譎，在東亞國家各種結盟組織中少有參與機會的台灣，究竟應該如何尋求新定位以求自保？也考驗執政者的智慧。

期待政黨大和解

內政方面，三年前，阿扁總統懷抱著「全民政府」的真誠理念上任，並起用外省籍、國民黨員身份的前國防部長唐飛，出任新政府的第一任閣揆。其後在民國九十年底縣市長及國會改選前後，又希望籌組「國家安定聯盟」，並進一步組成「聯合政府」以安定政局。

可惜這兩次政黨和解的努力，最後均功虧一簣。由於執政黨和在野黨互信薄弱，在野黨又處處強力杯葛，以致國會運作迄今仍常陷於意氣之爭與權謀猜忌，讓政策的辯論失焦，政務也難以推動。

最近為了五百億擴大公共工程就業方案，在野黨再次祭出「（行政院）要五毛，（立法院）給一塊」的反向操作手法，原本立意良善的政策，被扭曲成朝野雙方競相為總統大選綁樁。吵到最後，到底這五百億元可望創造多少就業機會？對已捉襟見肘的財政是否雪上加霜？要怎樣運用，才能真正為國家的長遠發展與競爭力加分？……等更重要的問題，已經難以釐清、甚且無人關心。

政黨惡鬥，大大影響了新政府的政績表現，也讓民眾對政治權術的翻雲覆雨感到既無奈又厭棄，「政治冷感」在民間、產業界及學界發酵，對於打造台灣成為具有高度公民意識的民主社會，可說是十分不利的。

景氣燕子不遠了

經濟方面，無庸諱言，國民所得的停滯不前和失業率高漲，是新政府就任三年來的最痛。然而平心而論，景氣不好，主要是受到國際大環境拖累，以及中國大陸這個龐大經濟體的磁吸效應影響。不僅台灣，同屬外貿導向及大中華經濟圈成員的地區，如香港和新加坡，也一樣受到重擊，嚴重程度更甚於台灣。

所幸在前年經濟成長率重挫百分之二•一八後，去年已回升為成長百分之三•五，今年前兩月的工業生產年增率更高達百分之九，創下了近幾年來最好的紀錄。凡此種種，顯見台灣經濟已有回穩趨勢。

近來SARS疫情在大陸迅速蔓延，造成兩岸四地人心惶惶、商務及旅遊活動紛紛停擺，一方面固然令人憂心會造成進一步的經濟情勢惡化，另一方面也終於讓平素以賺錢為第一，而少有危機意識的企業主們，開始思考過份倚賴大陸的風險問題；以往熱度甚高的「三通」議題，也暫時沈寂下來，這對於台商將經濟重心重新移回台灣，未嘗不是一次轉機。

事實上，阿扁政府在過去三年內的經濟表現，應屬差強人意。

民國九十年「經發會」召開，產官學研齊聚一堂，就五大議題達成了三百多項共識，成功底定了「深耕台灣，佈局全球」的新世紀國家經濟發展策略。其中兩岸經貿部分，改以「積極開放，有效管理」來取代實施多年的「戒急用忍」政策，對企業進行全球運籌的活力鬆綁頗有助益。而九十一年元旦起，中華民國正式成為WTO會員國，從此可在國際化的架構下與各國進行平等貿易，對加速台灣經濟自由化與產業升級是一項大利多。

打擊弊案，振奮人心

在掃除黑金及各項改革議題上，民進黨一向以道德高標準自詡，執政後對於掃黑、查賄及各類弊案的偵辦更是頻施鐵腕。當外界將焦點放在法拉葉艦軍購弊案進展膠著之際，其他重大弊案如高雄「新瑞都」開發弊案、高雄市議會議長選舉賄選案、前國民黨「大掌櫃」劉泰英弊案，以及多位「欠稅大戶」的管收和財產拍賣等等，早已轟轟烈烈展開，其中不乏牽涉朝野重量級政經人物，甚至不惜暴露民進黨的「家醜」，這在前幾年都是難以想像的事。

新政府打擊弊案絕不手軟，無奈涉及社會改革時，難度就大幅升高。民國九十年「金融六法」完成立法、修法程序後，各界期待沈痾已久的金融不良放款及呆帳問題可以獲得解決，然而為了推動全國農漁會信用部的分級管理政策，竟引起十萬農漁大軍走上台北街頭，震動當局。而十年教改讓教育界積存了多年委屈，也反映在去年教師節的萬人教師大遊行上。

此外，健保、社會福利、勞工保障等，都暗藏許多利益衝突，引發各界角力。公共議題無法找到公正、開放、可供協調的論壇空間，台灣各業別、各階級的分化對立逐漸惡化，是新政府未來的隱憂之一。

阿扁政府執政三年來，外交的靈活度是最值得稱道的。陳總統甫就職不久，即前往中南美洲及非洲等地進行「民主外交、友誼之旅」，其中有些邦交國是前總統李登輝從未往訪過的，陳總統的到訪，對於鞏固邦誼頗有助益。這項「元首外交」已成新政府慣例，今年也不例外。此外，「第一夫人外交」、「過境外交」、「渡假外交」等交錯運用，雖偶有失算，但也有幾次漂亮達陣，讓台灣的國際知名度大大提升。

越挫越勇向前衝

回顧執政歷程，陳水扁以大選得票率不到百分之四十的「少數總統」身份執政，本是先天不良，但三年的勤懇耕耘下來，對台灣社會已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深層影響。

例如許多政論家認為，「核四」從停建到復工，在政壇上掀起軒然大波，讓政事空轉一百多天後又回到原點，是新政府人氣逆轉的一大關鍵。然而陳總統指出，經過衝突、思辯與沈澱後，這個原點已經不是昔日的原點，「非核家園」已成為執政黨及在野各黨的共同理念。像這樣的過程，表面上看似虛耗無益，其實它內涵的價值觀改造，影響是極為深遠的。

新政府上台倏忽三年，一轉眼間，距離二○○四年的總統大選僅剩下一年不到的時間。今年三月，國民黨主席連戰與親民黨主席宋楚瑜宣布將合作競選正、副總統，兩大在野政黨結盟，對陳總統的連任之路，的確已構成壓力。

然而，正如三年前參選不被各界看好時，陳總統仍然信心高昂、全力衝刺，終而獲得最後勝利一樣，這位艱苦出身、永遠保持第一名的阿扁總統，會不會在第四年任期中全力施為，然後挾著亮眼政績，再次擊敗勁敵，讓台灣政黨輪替的民主波濤持續向前？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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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政的一千多個日子裡，陳總統依舊是輕裝便履，全台走透透。圖為其遠赴嘉義縣東石鄉祝賀林老夫婦結褵八十週年慶一景。（新聞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