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止窮小子
蔡家世居汐止超過13代,然而被招贅進入蔡家的父親,在分家產時,只承繼到薄薄的5分地(1分地相當於293坪),蔡爸爸於是一邊種田,一邊深入地底當礦工。
生於貧窮農家,民國54年次的蔡聰明,放學後就得脫下鞋子,赤腳踩進泥地裡幫忙耕作。有一次月考前,蔡聰明希望爸爸讓他先寫完功課再下田,爸爸卻氣得罵他:「光讀書,肚子會飽嗎?」儘管學校老師一直讚許蔡聰明具有繪畫天分,但是,「對我來說,擺脫貧窮比什麼都重要。」
每天上學前,蔡聰明還得幫媽媽,挑著沈重的蔬果,坐公車到台北松山去賣菜。每當粗魯性急的司機擺臉色說:「公車是給人坐的,又不是載菜車。」那每一個字,都深深刺傷蔡聰明幼小自卑的心靈,他暗下決心,將來一定要賺「很多、很多、很多」的錢。
「小時候我還很討厭藝術家,」蔡聰明笑著說。那是因為小學時,有一回當他全身沾滿爛泥跪在田中除草時,一位身穿長袍的優雅老人家拿著相機,蹲在一旁對他左拍右拍,「當時真想拿爛泥巴丟人,還好沒丟,後來我念了世新印刷攝影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一代攝影大師郎靜山!」
國中畢業後,因為家貧,蔡聰明選擇報考士官學校,卻因為身高不足沒被錄取,後來發憤讀書考上了世新。畢業後,靠著拚命三郎的個性,蔡聰明從印工助理變成印刷公司老闆,接著又開設了廣告設計公司、貿易公司等,一步步堅定地朝著「有錢人」的夢想邁進。
交給後代好房子
然而就在蔡聰明努力攀爬致富之際,自幼生長的汐止成為台北衛星城,青蔥土地上拔起了一幢幢灰白大樓,大樓遮去了陽光,帶來了人潮與污染,蔡家是「社后」這個庄頭最後一個賣掉祖產的家族。
「當整個村莊都不再種田時,我們一家種植的稻米很快地就被麻雀吃光,而傳統豬屎當肥料的臭味招來新鄰居們的抗議,甚至在自家菜園施放有機肥,還會被環保局開罰單!」蔡聰明回憶。
眼看著汐止的田野風光不再,世代務農的平靜生活也一去不返,蔡聰明開始想,與其將土地賣給對這裡毫無感情的財團,不如自己來創造一個新興社區,在老家蓋一間讓汐止人自豪、有感情的房子。
然而花了一年時間,一次次與建商討論,卻都不能讓蔡聰明滿意。某天,一家人就著月光在稻埕上開家族會議,看著蔡聰明侃侃而談著滿腔理想,姊夫於是說:「聰明,你自己動手做吧!別人是無法幫你完成夢想的。」蔡聰明站了起來,很感性地對著家人發願:「祖先傳給我們這樣一塊好地,我一定會交給後代子孫一棟棟好房子的!」
然而,使用了最好的建材,加上知名建築師的設計,蔡聰明完成了令人滿意的大樓,也賺進了很多錢,但他的初衷──打造一座有感情的社區──卻一直因不得其法而流於空想。
千禧年,蔡聰明無意間看到一本介紹美國西雅圖夏至大遊行的書。在那個叫「飛夢」的社區,男女老少人人都是藝術家,居民自己發想主題,自己動手製作大型人偶、燈籠,然後舉行別開生面、創意無限的大遊行,「讓人人都能創作,讓生活充滿藝術,這就是我想要的!」蔡聰明覺得那應是一條可以讓人與人、人與土地產生感情的方法。
被藝術征服了
從那時起,蔡聰明開始飛到世界各地,在各種藝術嘉年華中釋放自己的熱情與創造力。他飛到南半球參加巴西里約嘉年華,那綿延不絕的隊伍中,萬頭鑽動,無奇不有,有印地安戰士、非洲勇士、古埃及戰士、星際戰警。火辣的森巴女郎以吊車吊上3層樓高的花車,熱情到爆的觀眾不顧滂沱大雨,瘋狂地又唱又跳。
在美國內華達州黑岩城的「燃燒人」社區藝術節也同樣令人驚艷,一片無垠沙漠中,在盛夏裡,三萬多人聚集形成一個臨時社區,3個星期內,大家以沙漠為畫布,在上面裝置出古西班牙戰艦,戰艦上還有三十多位號角手、鼓手、歌舞女郎。當沙漠沈入黑夜中,格鬥表演、靈修課程、奇炫火舞一一展開,彷彿一場魔幻的劇場表演。
位於澳洲昆士蘭的「木灘民俗慶典」則座落於鄉間,一走進城鎮就走進了嘉年華,7天內,大家一同舞蹈、吃飯,依著藍調、民族、爵士、鄉村等不同音樂形式,與興趣相通的陌生人一同紮營,敞開心胸共同生活……
走進一個個風格迥然不同的異國藝術節慶,在那樣無拘無束、熱情洋溢的藝術遊行裡,蔡聰明得到了金錢無法購買的快樂,只要一進入那些歡樂的隊伍中,他就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什麼叫做「熱血沸騰」。他被藝術創作征服了,也決定要以藝術來征服更多人,於是他開始影響社區住戶,帶動汐止的創造力。
藝術浪人
40歲以前,蔡聰明的夢想是變成一個有錢人;40歲以後,蔡聰明的理想是要將台灣打造成一個國際知名的嘉年華寶島。
為了策劃活動,他曾經嚴重失眠半年多,靠著安眠藥度日,甚至懷疑自己罹患了躁鬱症。為了將藝術的種子傳播得更廣,他總是跟著基金會伙伴到山區原住民部落去帶領遊行隊伍,讓太太氣得想要離婚。
對於自己,蔡聰明形容:「我是一個冒險家,也是一個狂人;你知道,冒險家就是不能有太多牽絆,只有狂人才有超人力量!」
自詡為藝術浪人,這一個擁有數十億元資產的大老闆,沒有名車代步,總是騎著一輛摩托車東奔西跑,真要到路程遙遠的地方,就開著公司的貨車出門。
今年元旦時,蔡聰明才騎著摩托車從汐止到基隆,冒著8度低溫赤裸上身參加遊行,接著又在農曆年間巡迴台東二十多個部落,推廣「原音森巴鼓隊」。
「就算把命都賠進去我也在所不惜,將軍就是要不怕死,部隊才會跟進;我一定要把我現在最飽滿的力量用來影響台灣!」蔡聰明將眼光投向遙遠的天空,這樣表示。
除了蔡聰明,他身邊的愛將也都是藝術狂熱份子,幾位已婚者都走在離婚邊緣。
「在強人身邊,日子當然不好過,」蔡聰明笑著說,但這些元老為何打死不走?「那是因為他們在這裡做了自己,跟著我四處征戰,恣意揮灑,好不暢快!」
對於人生,蔡聰明相信「反向力量」。
「你知道我媽媽挑了一輩子的菜,她的肩膀哪一邊比較高?」蔡聰明解釋,儘管媽媽的右肩一年到頭承受著數十公斤的重擔,但是右邊沒有被壓垮,反而因為反向力量,來得比左肩要高。
「人生就是要戰鬥,要有壓力,才會向上。」他豪情地誓言:「就算戰死沙場,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我也不放棄。畢竟我不只是一個很會賣房子的人,也是一個很會玩藝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