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台北的盛夏好像特別短,在七月底、八月初,強烈颱風賀伯給台灣結結實實地上了一堂「大自然的力量」課前,全省各地就在季節性氣流的影響下,驟雨連連,雖然紓緩了每年這個時候蒸人的暑氣,昇高的水位和泡得鬆軟的禿山卻使得旋踵而至的賀伯殺傷力更大,成為三十年來創傷台灣最深的自然災害。
就在北迴歸線上的夏日台灣,鎮日為著擾人的颱風和黑風煩憂不絕之際,相隔萬里、正逢寒冬的台灣移民新寵紐西蘭,也似乎有著一股罡風,隱隱吹向黃皮膚、黑頭髮的亞裔移民,而其中因著政治、子女教育、環境因素而在近年明顯增多的台灣移民,又由於經濟情況普遍較佳引人側目,然而英語程度卻一般來說不夠好,更是首當其衝,我們因此特別派副總編輯和攝影親訪紐西蘭,探討這個令人憂心的情況,也採訪到現任的移民部長和反對新移民最甚的反對黨領袖,這一期的封面故事中有著詳細的報導和分析。
記得先前看作家尹萍寫自家親身經歷、光華也曾在去年十二月為讀者特別介紹的《出走紐西蘭》一書時,除了為尹萍的智慧和勇氣鼓掌、為小哈和豆豆的新環境高興外,其實真正的深層感覺是痛心,想到還有多少在我們的教育體制內拼命的孩子、父母,為什麼當我們的政治越來越開放、經濟越來越富裕、社會越來越多元的今天,我們的下一代卻越來越無法掙脫「分數」、「成績」、「明星學校」、「錦繡前程」的天羅地網?而當許多父母帶著孩子「出走」時,卻因本身並不具有作者在書中提醒的「家長會開車、英文要好」等條件、或是無法留在當地照顧孩子等情況時,又可能會碰到什麼樣的危機?即使一切都還不錯,卻因為當地政治氣候,或經濟情況的影響,竟成為「不受歡迎者」「闖入的外人」時,又該怎麼辦?
紐西蘭地廣人稀,一直好似煩囂不侵的世外桃源,記得十多年前初訪奧克蘭時,當地生活輕鬆簡樸,物價低廉,城內小店林立,一出城就是一望無垠的芳草綠樹,只覺原來上帝在世界的盡頭還安排了如此的好山好水,紐西蘭人真有福氣。
曾幾何時,紐西蘭這處仙鄉也在世界經濟的停滯不前中,物價不斷上漲,景氣持續衰退,換了幾個政府都無法大幅改善,於是跟著澳洲的親亞政策敞開移民的大門,希望藉吸收亞洲的資金和人才來促進本國的工商業,而這時正逢亞洲小龍們蓬勃發展、國民平均收入大增,同時越來越多的人們對本國環境感到不安或不滿,使得「出走紐西蘭」成為許多人想要而也能辦到的一種選擇。
可是,當亞洲移民日漸增多,膚色的不同、語言的隔閡、生活方式的差異,在在都可能成為一觸即燃的引爆點,而當有人特別以此為話題,把經濟、社會的問題歸咎於移民的影響,使移民成為「罪羊」時,就已不是個人是否能適應的問題,也不是訴諸理性即可解決的爭議,報上一件又一件,如以反亞言論為主要選舉訴求的反對黨「紐西蘭第一」聲勢大漲、奧克蘭小學拒收亞裔學生等事件,使得許多移民者感到惴惴不安,更擔心萬一「紐西蘭第一」在怳諵j選中獲勝的話,會對亞裔移民採取什麼樣的不利政策,有些人還因此興起了回台灣的念頭。
近年移民紐澳的人士,大多為的都是要給下一代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一個他們無法在自己的土地上找到、建造的環境;但悲哀的是,他們常常也無法在新鄉找到真正的理想。一位連國門都未踏出過的親戚,去年也為了兩個孩子遠走紐西蘭,怳遠釭漲悀j到現在還無法適應,非常想念台灣,兩個孩子也都說上課時同學很愛講話,所以很難專心聽課;課外學校中也是涇渭分明,kiwis在一塊兒,亞裔孩子們自成一國,還常遭同學言語戲謔,於是我們又困惑起來,這好像也不是孩子成長的健全環境。當然我們希望這些都是個案,也看到這期封面故事中,當地許多有識之士所作的各種努力,相信多數的紐人不會讓種族悲劇在上帝的最後一塊淨土上演。
但在某方面來說,移民國人民的情緒反應是相當可以理解的,「為什麼你們不留在自己家而要到我們家來?」我們也要問自己同樣的問題:「為什麼我們要離鄉背井、甚至一家子分隔兩地,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去尋找理想?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給孩子們一個合理的成長環境?」教改方案即將出籠,我們的希望也再被燃起,這個理想需要社會每一份子──包括家長、教育工作者、文化工作者、工商界人士、政府官員……的共同參與,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領域中朝這樣的理想前行,希望有一天心疼的父母無需再問:「何處是兒家?」而讓孕育我們的鄉土,成為孩子能快樂生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