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生不易
台北市的計程車供給量,遠遠超過其他國家的主要都市。根據交通局在民國七十六年所做的研究報告,美國紐約人口與計程車數比為一千比一;日本東京是四百比一;香港三百比一;台北市則高達七十五比一。
從民國七十六年迄今,台灣的計程車數量有增無減,許多空車在路上一趟趟地轉,耗時耗油卻沒有收入。因而開一天休息兩天的司機大有人在。
交通狀況惡化,更使得計程車業雪上加霜。面對無可奈何的「交通黑暗期」,有的想盡辦法找小巷道在其中穿梭;有的一路按喇叭、自己乾生氣;有的乾脆不開了,躲到路邊或者回家休息一陣子;當然更多的司機似乎已習慣現況,只是神情木然地隨著漫長的車陣走走停停,捱到目的地。
同行的競爭與交通情況惡劣,雖然讓運將們感到謀生不易,但真正讓運將感到無力的,卻是不甚合理的計程車靠行制度。
運將的「緊箍咒」
全台灣共有車行四千多家,百分之八十的計程車司機,屬於靠行的計程車。
入行時運將要付押租三萬元向車行租車牌(不租時退一萬),每個月另付租牌費兩千;或是以買斷的方式,花八到十萬元買牌(退還只能收回一、二萬)。此外,每個月還要繳給車行靠行費一千八百元、每年交聯保費一千三、勞保費七、八千……。每次換車要付給車行三至五萬。
金錢上的「剝削」不打緊,更令運將「不安」的是,車子即使是司機自己花錢買的,登記的所有權仍屬於車行。車行要出賣司機很簡單,只要把車子拿去抵押貸款,司機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因此,車行惡性倒閉或一手車行與二手車行發生糾紛時,把靠行司機的車賣了,司機求償無門、生活頓失依靠的事件,時有所聞。
車行坐收豐利,但給予旗下運將們的服務卻相當有限。在許多計程車司機眼中,車行只是每個月打電話催收牌照稅、燃料費、行費而已。即使車行的計程車發生車禍或糾紛,車行頂多出面幫忙協調,相關的責任或賠償還是要由司機自己負責。
牌照有價
這個令運將們忿忿不平的靠行制度,其實有它衍生的時代背景。
話說早期台灣尚無汽車工業,進口汽車數量有限,價格也昂貴,租車業沒有生存的條件。直到民國四十八年,有華僑開始回國設立租車公司,雇用駕駛經營計程車業。但由於受雇駕駛不按實報帳,使得租車公司紛紛宣告歇業、倒閉。
幾經協議,最後決定由駕駛人分期向公司購買車輛,並繳納若干費用支付公司的行政、房租費用,以求公司得以繼續經營;公司則負責代辦納稅、保險、檢驗等服務,這就是今天靠行制度的濫觴。
民國四十九年,政府為輔導三輪車伕轉業,開徵「淘汰落後車輛費」,規定申領計程車牌者必須繳納一筆費用,以協助三輪車夫購車轉業,這也就是今天計程車車牌買賣的開端。
隨著計程車數目日益增多,民國六十七年,政府開始全面凍結計程車牌的申請,車牌於是變得奇貨可居,行情節節升高。原本向政府申領一張牌只要手續費一千多元,車行轉手賣給司機卻要十萬元。
暴民還是英雄?
去年十月,一個以推翻靠行制度為宗旨、類似社團的司機組織「全民」正式成立。幾位「全民」的創辦人,紛紛在地下電台開節目,如「阿珠開講」,談論計程車靠行制度等與運將切身相關問題。
由於許多計程車司機長期受剝削,每個人心裡都有一肚子怒氣,地下電台的敢罵、敢言,正好對了運將的胃口,許多司機甚至叩應加入對話,藉此一吐心中的鬱悶。短短一年間,「全民」由廿五人的小團體擴充為三千人的組織。
原本只是單純的不滿計程車靠行制度,想要打破,但是到交通部、監察院、法院四處陳情,都沒有得到回應,於是開始對政府不滿,少數人甚而積極參與其他反對政府的政治活動。尤其在小功率電台尚未開放時,許多「全民」司機熱心響應地下電台主持人的呼籲,去「包圍」某些政府機構,如地方法院等,往往因而造成嚴重的交通阻塞。
而去年選舉期間,有些立場鮮明的運將和政治理念不同的乘客衝突,甚至打傷乘客的故事,時有所聞,其中不乏「全民」司機,一般社會大眾也因此普遍對「全民」有著負面印象。再加上今年八月間的械鬥血拚事件,全民更被定位成「暴民團體」,甚至引起數家車行結盟與之抗衡。
一位也開了十幾年車的個人車行司機許先生就認為:「『全民』的糾察隊長簡直就是黑道作風,在把對方手臂都打斷後,還叫對方CALL機求救,並且指名說是某人打的,看對方怎麼樣。」
英雄也好,暴民也罷。「全民」的種種抗爭行動,迫使有關單位重新檢討三十多年來的計程車管理制度,並拿出具體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運將合作社
今年九月,交通部公佈了「計程車運輸合作社設置管理要點」草案。
草案中規定,車輛由社員自備,產權屬於司機,只要加入合作社即可擁有計程車牌照,退出牌照立即取消。如此一來,車行利用牌照剝削司機以及產權不清的不合理現象,即可避免。
此外,合作社將由社員共同管理,不論社務、章程或理監事的選舉,都由社員共同決定,完全合乎民主的精神。這樣由運將共同組成的團體,日後將可朝規劃福利制、獎金制、甚至退休金制度等,建立一個健全合理的行業方向去努力。
目前這個草案尚在交通部討論中,什麼時候可以通過、什麼時候能付諸實行,仍無法預估。可喜的是,積弊已久、延宕多時的計程車業問題,已尋找到可能解決的方案;只是每一天的研究、討論、擱置,對運將來說,都是又一日「希望在何時」的奔波。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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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在寸步難行或精神不濟時,運將乾脆把車停在路邊小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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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經過地下電台的「啟蒙」,計程車司機儼然已成一種新興的「政治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