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於長時浸淫於早年臺灣文學的發展,廖振富慣常以在地人文歷史引經論典,呼應當代文學,或者以現今的文化運動,遙映某一過往經驗。再加上成長環境的潛移默化,其文氣自有一渾然天成,帶出意想不到饒富興味的人文底蘊。
這樣孜孜於早年文史人物的事蹟,重視其行文處事,無非想在不同面向,呼喚讀者參與一段文化脈絡。如是讓文學更有深度與社會對話,與土地連結,我們都視為必須回顧的使命。
節錄劉克襄推薦序

(林格立攝)
▫臺北城南:從臺北到大阪的時空交錯▫
經過一上午的飛行,二○一三年一月冬日午後,我抵達日本關西機場,下午三點多已置身大阪中之島圖書館。這座圖書館建於一九○四年,由住友集團社長捐贈,仿擬古希臘神殿的巨柱巍峨高聳在古雅的門面兩側,散發出厚重的歷史氣味。坐在三樓古籍室,觸摸著館中珍藏的籾山衣洲手稿,內心湧起一股奇妙的感動。此行是專程為了尋訪籾山衣洲的手稿而來,他與另一位我個人相當喜愛的漢文學家中村櫻溪,在百餘年前都曾定居在臺北城南的古亭地區,那是我熟悉的臺北。母校臺灣師大就在和平東路,從一九七七年負笈北上,到一九九六年博士畢業,整整二十年,我從青澀的大一新生到變成大學教師,一生中最美麗的青春歲月都在這裡度過。
三十多年前剛到臺北,真實存在內心的只是十八歲少年朦朧的青春追尋,以及後半生選擇擔任教職的揣想與不安。至於這片我日後落腳多年的臺北城南地區,數十年前究竟有誰曾在此活動?遺留下什麼?我與大學同儕都同樣毫無認識,而對臺灣師大前身「臺北高等學校」,在殖民地菁英教育中曾扮演重要角色,當然也是一無所悉,更無法預想:三十五年後,我將為了尋訪一位百年前曾短暫定居此地的臺灣過客的手跡,千里迢迢來到大阪。而今想來,這一切的因緣,似乎存在著難解的奧妙。
臺北城南的青春記憶與古典中國
回顧這段成長之路,我從國文系的古典中國出發,大學時期特別著迷於中國古典詩詞的美感世界:杜甫的感時憂國、李商隱的淒迷、蘇軾的豁達,都讓我心馳不已。碩士論文研究主題是「唐代詠史詩」,從大學到碩士畢業,我縱情於中國文學與歷史的世界,樂此不疲。
而現實生活裡,我最熟悉的臺北城路徑則是搭乘三號、十五號公車,從臺北火車站經中華商場、西門町、總統府、北一女、愛國西路,從南昌街角轉和平東路古亭市場、電力公司,就準備下車了。課餘時光,除了狹窄的校園,最常駐足的是師大路、龍泉街夜市,偶而到公館的東南亞戲院看電影。最好學的記憶,則是大三時與同學相約到臺大夜間部,旁聽柯慶明老師「文學概論」的課,一群人從泰順街、溫州街、轉新生南路臺大側門進入校園,印象中溫州街巷弄中的日式平房建築,總散發著老舊安穩的氣息。
日後讀臺靜農先生《龍坡雜文》,提及許壽裳、喬大壯短暫寄居於師大附近的青田街、溫州街一帶,而翻閱林文月追憶師長的文章、李渝的小說《溫州街的故事》,更不免遙想戰後初期的詭譎時局,以及大量跟隨國府來臺定居此地的外省知識份子,他們的飄零、抑鬱與驚惶。課堂內老師傳授的是中國古籍:大一魯實先老師的「史記」,是最難忘懷的一門課,他是當時師大校園的一則傳奇,在普通大樓的階梯教室,聽課的除了我們這群甫入大學之門的新生,還有很多碩、博士班的學長,甚至是系上的老師。魯老師瘦小的身軀步入階梯教室,總先以炯炯的眼神環顧教室四周,神采奕奕、顧盼自得,老師湖南口音極重,每當講得酣暢淋漓,聽者笑聲四起,我只能跟隨學長傻笑,「老師一年讀書三百六十四天半,除了大年初一用半天拜年之外」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
從中國回到臺灣之路
大學時期,臺灣文壇正沸沸揚揚掀起「鄉土文學論戰」,但校園內的我們仍是水波不興地優遊於古典中國的世界。印象中,少數曾引領我們關心臺灣在地文化的是莊萬壽老師。他當時擔任我們班兩年「中國文學史」課程,曾帶同學到大龍峒陳維英家族的「老師府」參訪,並要求我們閱讀尉天驄主編的《鄉土文學討論集》,撰寫報告。然而,我的閱讀興趣與研究專業,眞正從古典中國走回臺灣,則是遲至一九八九年博士班就讀期間。當時,有感於學友施懿琳以鹿港古典詩為碩士論文主題,乃立志將博士論文主題鎖定臺灣文學,幾經尋覓,最後發現臺中「櫟社」在日治時期臺灣眾多傳統詩社中備受矚目,其核心主幹林朝崧、林幼春、林獻堂等人,都出身霧峰林家,也是我的家鄉。這一選擇,使我的精神世界從古典中國,逐漸轉回到日治到戰後初期的臺灣,以迄於今。
多年後讀到陳黎的詩作〈蔥〉,不由得會心一笑:
不管在土裡,在市場裡,在菜脯蛋裡,我都是蔥
都是臺灣蔥
我帶著蔥味猶在的空便當四處旅行
整座市場的喧鬧聲在便當盒裡熱切地向我呼喊
我翻過雅魯藏布江,翻過巴顏喀喇山
翻過(於今想起來一些見怪不怪的名字)帕米爾高原
到達蔥嶺
我用臺灣國語說:給你買蔥!
廣漠的蔥嶺什麼也沒有回答
蔥嶺沒有蔥
近年來,隨著研究視野的拓展,我的關注焦點逐漸轉向日本殖民時期「在臺日人漢文學」的範疇,臺灣、中國、日本,曾經都擁有漢文學傳統,卻又因為迥異的歷史,產生差異的發展脈絡。透過史料閱讀,發現日本總督兒玉源太郎的別墅「南菜園」,位置就在現今南昌路與和平西路交叉口的南昌公園,一八九八年底受聘來臺擔任《臺灣日日新報》漢文主編的籾山衣洲曾借住此地,與臺、日漢文人展開密切的文學交流,並編成《南菜園唱和集》。
而另一位日本漢文學家中村櫻溪則在一八九九年應聘來臺擔任國語學校教職,則寄居在臺北南門附近的宿舍多年,他曾寫過〈城南雜詩〉四十二首組詩,描寫當時從住家所見的遼闊美景,四周盡是群山環繞,風景怡人。他利用假日,踏遍臺北盆地四周的山區,寫了很多篇非常精彩的山水遊記。他另有一篇漢語古文〈石壁潭賦〉,取法蘇軾〈赤壁賦〉,描寫與館森鴻、籾山衣洲等人泛舟夜遊之樂,「石壁潭」是指當今福和橋頭、寶藏巖(又稱「石壁潭寺」)一帶的新店溪洄流形成的深潭。這附近歷經百年更迭,原擁有的豐厚文史記憶幾乎被遺忘殆盡,所幸目前已進行社區聚落大改造,開放為「寶藏巖國際藝術村」。一九八五年我讀碩士班時,雖在和平東路師大校本部上課,研究生宿舍卻在師大分部,校區位在福和橋頭,校園後方的新店溪畔是我常散步的地方。多年後的閱讀才赫然發現:腳踏的土地竟然留有百年前不少日本漢文人的足跡,且以深情之筆記下對臺灣這塊土地的感情。
二○一二年十月,我應邀到同安街底、新店溪畔的「紀州庵文學森林」,參加文訊雜誌社與臺灣文學館主辦的「臺灣文學百年特展」開幕座談,此地曾是一九三○年代久保天隨籌組「南雅吟社」舉行詩會的地點,並留下不少幽雅動人的詩作。當天座談會後,我獨自跨越陸橋,步行至河濱公園,在新店溪畔極目四顧,遙想臺北盆地的百年滄桑,但見高樓林立,遠山聳翠。撫今追昔,我想:比起一九○○年代的日本漢文學家,乃至一九四九年前後從中國來臺的知識份子,我是幸福的。對臺北城南地區而言,我雖然同樣也是過客,但臺灣就是我的母土,臺中是家園所在,臺北城南不但是我知識的扎根之地,更是帶領我從中國回到臺灣,又遠涉日人在臺漢文學的起點。二十一世紀高鐵「一日生活圈」,徹底銷解臺北、臺中兩地的距離感,讓我從未萌生遠離故土的鄉愁。
年少歲月,我從臺北出發,上溯古典中國,青年時期,我在此發現臺灣文學的豐美,而今步入兩鬢飛霜的中年,我神遊在臺灣文學、中國文學、日人在臺漢文學交會的浩蕩巨流裡,思索關於臺灣、中國、日本密切的文化交流與政治糾葛,真有「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的快意,而這一切,似乎早已被造物者安排妥當。
▫臺灣文學的春光▫
寒冬已盡,府城春光爛漫,生機無限。春節過後,臺灣文學館推出不少全新活動。二月起將持續多年的「府城講壇」轉型為「文青小講堂」,邀請不同領域的青年世代現身說法,分享他們在文學創作、新媒體、攝影、音樂等不同領域的經驗,以更平易近人的面貌,讓大家感受生活中處處皆文學,並拉近與民眾的距離。上半年講者有李翔、蕭宇辰、楊双子、吳志寧、陳又津、林立青、朱宥勳等人,場地則從巍然的演講廳換到大會議室,聽講者提問相當熱烈,年輕人眼眸裡散發的亮光,尤其讓人印象深刻。
三月二十八日「鬼怪文學特展」正式開幕,這個展覽邀請青年作家蕭湘神、何敬堯共同協助策劃,既有歷史文化的深度,又貼近民眾的共同記憶與生活經驗,堪稱雅俗共賞,也示範如何活化傳統素材,賦予新生命,進行新詮釋,非常值得觀賞。另外,配合客家電視台年度大戲「臺北歌手」的播出,我們與製作單位合作,在本館藝文大廳推出小型展覽,能見度高,頗受關注。四月十三日,我們也約請呂赫若的公子呂芳雄先生與陳萬益教授,在臺北齊東詩舍晤談,深刻感受到所謂「臺灣第一才子」的光環背後,其實蘊藏著激烈的時代動盪,以及不為人知的家庭傷痕。
四月十五日下午,「第五屆移工文學獎」在臺北齊東詩舍舉行開跑記者會,這項別具意義的文學獎,是由東南亞教育科學文化協會理事長張正先生一手催生,本館從第二屆起應邀為共同主辦單位,我們參與主辦的最大意義在於宣示:接納移工、移民文學也是臺灣文學的一部分。記者會邀請一群菲律賓船工將被臺灣船長欺壓的切身之痛,搬到現場「演出」,其中一位移工被暴力相向時,眼淚瞬間潰堤,當下的震撼讓我們理解這不是「演出」,而是真實經驗的再現。當天出席的和碩科技董事長童子賢先生特別提到:文學不應該只為菁英服務,更應該為全體國民服務,外籍移工雖不是我們的國民,卻是全球化浪潮下臺灣社會的重要組成,更別說新移民及其下一代,本館在去年底出版《越南兒童故事雙語有聲書》兩冊,也是在這種認知下踏出的第一步。
至於《臺灣文學館通訊》五十八期的專題「為金典喝采:二○一七臺灣文學獎揭曉」,除了報導評審過程與贈獎典禮之外,並涵蓋得獎者心得分享、學者與評審的建言、外國文學獎項的觀察、文學劇場演出與改編,以及創作者由於金典獎的激勵更堅定在創作之路上奮鬥不懈的心路歷程。另外,本館目前規劃將臺灣文學外譯計畫的重心,鎖定在臺灣文學金典獎得獎作品的英譯,試圖走向國際。而最近吳明益《單車失竊記》入圍二○一八曼布克獎,是臺灣作家的第一次,這本小說正是二○一五年臺灣文學金典獎的得獎作品,帶給我們不小的激勵與啟示。雖然如何讓臺灣文學進入國際視野,還是一條漫漫長路,而我們的努力才剛剛起步,但不嘗試絕對沒機會,我們將持續透過適合而有效的路徑,尋找臺灣文學的春光。
▫長夏漫漫▫
夏日午後,窗外雨聲淅瀝,酷熱的高溫陡降,天際傳來悶雷隱隱聲響,我突然回想起三十多年前在臺灣師大的求學時光。大三時,我們幾位同學曾利用假日聚在系館的印刷室,將刻好文章的蠟紙小心翼翼裝在鋼板上,一頁一頁以「純手工」的方式印製班刊。系館是日治時期留下的古老建築,與教室廊道中間留有一方天井,我喜歡聽雨聲落在天井裡,想像李商隱詩句「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的淒迷美感,上課時偶而會望著窗外的蒲葵樹林發呆。那麼單純而美好的青春歲月,鏤刻在記憶的暗角,竟被這陣陣雨聲喚醒。
在亞熱帶的臺灣,夏天總是酷暑難當,肌膚黏膩。長夏漫漫,我們的腳步卻不曾停歇。《臺灣文學館通訊》五十九期一如往常,刊載臺灣文學館近期的各種展覽及教育推廣活動,還特別製作「文化近用,自信飛舞」專題,所謂「文化近用」的核心意旨,是指確保全國民眾接受各種文化資源的機會,「不會因為身份、年齡、性別、地域、族群、身心障礙等原因產生落差」,作為國家級的文學博物館,讓全體國民都能無障礙的親近文學,是我們責無旁貸的任務。
此外,我要特別指出:臺灣文學館重心除了容易被看見的各種展示、推廣活動之外,還有更多館員的日常,是在缺少曝光度的角落默默進行著。譬如臺灣文學各類書籍、工具書的編纂,舉其大端,包括《臺灣文學研究學報》、《臺灣文學年鑑》、《全臺詩》、《臺灣現當代作品資料彙編》、《臺灣兒童文學叢書》、《臺灣古典詩兒童繪本》、《臺灣民間文學有聲書》……等等,一直持續推動。這類工作需要細心與耐心,結合館員與各界力量,為臺灣文學的深化與普及奠定基礎工程。而這些努力有如涓涓細流,相信終有一天將匯聚成為臺灣文學的汪洋。另外,還有各種網路與數位計畫的推動,朝向「無牆博物館」的理想邁進,以提供超越時空限制的服務。而長期堅守在地下一、二樓的同仁,一直在「暗無天日」的工作環境中從事作家文物登錄、修復、典藏等重要任務,尤其令我銘感於心。
臺灣文學館與臺南孔廟相鄰,孔廟旁的忠義國小內有一座日治時期的武德殿,隔一條小小的友愛街,則是葉石濤紀念館,連同由臺南州廳改建的臺灣文學館,這些建築物具體展現臺灣從明鄭到日治時期,以迄現當代的歷史變遷。人類在歷史長河裡,顯得何其渺小,但文學卻為歷史留下每個時代人類曾認真活過的見證。記得多年前與我結為忘年交的林莊生先生,曾對我說過:「文化的傳承有如接力賽,一棒傳一棒」。二○一五年八月,我在中興大學提前辦理退休,原有自己的生涯規劃,一年後卻意外接下這一棒,來到臺南。如今因個人健康因素,我選擇將棒子繼續傳下去,深信在新任館長的帶領下,臺灣文學館即將開展另一番新局。
▫善的循環,永不止息▫
歲月滄桑,人海蒼茫,世間緣會,縱橫交錯,各自譜出不同的旋律,留下深淺不一的烙痕。即使是短暫的因緣,也可能鏤刻在記憶底層,成為難以磨滅的一頁。「人生到處知何似,應是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蘇東坡的體悟,道盡千古人心之所同感,誠然也。
二○一七年元旦後不久,拜「自自冉冉」事件在媒體喧騰一時之賜,榮華學姊與我在網路重逢,並欣喜約定一月十一日在臺北碰面餐敍,不料當天上午學姊告知:前一晚上吐下瀉,需治療休養,無法踐約。隨後,她以長信詳述退休後罹患癌症的原委及治療過程的艱苦,信末還特別吩咐我:「下一次來臺北,一定要告知,我們再聚。」我驚詫心疼之餘,跟學姊約定:等她病情較為穩定再去看她。三月中我發訊息問候,她告知已返家調養。不料,六月中突然收到她通告親友的長信,告知即將住進安寧病房,我非常震驚,隨即寫短箋問候,並請問學姊是否方便前往探視?學姊想必身體已極度虛弱,直到七月四日才回復我一個「好」字。後因公務繁冗,於是跟學姊約定七月十九日去看她,豈知十七日上午卻傳來她走了的噩耗,接到消息後,我終日茫然,為這措手不及的噩耗、永遠無法實踐的約定,內心鬱積難解,徒呼奈何。
榮華學姊高我兩屆,我記得很清楚,我們的初識是一九七七年九月。大學聯考放榜、我確定考上臺灣師大國文系後,參加暑期大專集訓,榮華學姊與國文系學會的一群學長姐前來成功嶺探視我們這群即將入學的菜鳥學弟。師大國文系招生人數甚多,每年有四班,可能她已知道我是分發到甲班,大三的學姊就當場「越級」認我為直屬學弟,我在領受學長姐的熱情關愛之餘,當然是受寵若驚的欣喜「結親」了。
入學後,學姊送我厚厚的《史記會注考證》一大冊,最幸運的是:我們大一甲班是校園傳奇人物魯實先老師最後一屆「史記」課堂的學生。榮華學姊非常照顧我,特別約齊大二的學姊:來自韓國的僑生王錦燕,大四學長高雲龍一起舉辦家族迎新聚餐,讓我充分感受大學校園的溫馨。而不只一次,學姊會請我們去西門町吃港式飲茶,對我這個來自臺中的窮學生來說,這種美食初體驗,真是人間少有的美味。
除了關懷入學情形,印象最深的是學姊曾多次送我整盒襪子(聽說學姊家裡開襪子工廠),不誇張的說,我大學期間穿的襪子幾乎全是學姊送的。學姊擅長國樂器,是南廬吟社伴奏的主力,我手頭有張照片是社團公演後,學姊與我合影,她親切地搭著我的肩膀,神情就像親姊姊一般自然。
學姊畢業後先在國中任教,後來轉任教建中。我兩年後畢業初任教職,熱情有餘,學識、經驗兩不足,曾寫信給學姊求教,學姊回了長信給我,一邊說她如何對學生的學習表現失望,一邊卻強調她怎樣一本初衷盡心盡力在教學上,絕不懈怠,這番話對我起了不少鼓舞作用,至今記憶猶新。隨著服兵役、退伍後我回到母校攻讀碩博士,終因彼此各自忙碌而失去聯繫。多年後,透過網路搜尋,我知道她任教建中多年,非常受到學生歡迎,她更帶領學生社團「紅樓詩社」,在充滿青春騷動靈魂的校園裡,點燃文學藝術的火苗,培育英才無數。羅毓嘉、焦元溥與張懸兄妹等人,都是她的高足。看了她帶領文學社團的報導,以及很多學生的懷念文章,讓我想起我二十多年前,常在課堂上給學生看的電影《春風化雨》(Dead Poets Society),充滿熱情、創意的老師,如何鼓舞學生衝撞僵化的教育體制,追尋夢想,勇敢走自己的路。
七月十九日,我看到榮華學姊的同事凌性傑老師在臉書上的哀傷短文,留言說:「我最大的遺憾是錯過了最後的晤談機會。」凌性傑安慰我:「老師不要覺得遺憾啦!我們都沒有錯過什麼,那些心與心交會的風景都在。都在的。」仔細想想,真的,縱然我錯過了失聯三十多年後的敍舊機會,但學姊與我長期服膺的教育理想,始終如一。此時,大學時期讀過唐君毅先生的那句話:「在遙遠的地方,一切的虔誠終將相遇」遂又湧現心頭,而我也深深相信,善的循環,永不止息。學姊與我的心靈感通,也從不曾遠離。
書名: 老派文青的文學浪漫
作者: 廖振富
定價:380元
頁數:280頁
出版:玉山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