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的婚事」所敘述的,初看似乎只是一個很平常的「俗事」,但稍一留意,卻可以看出作者對現實社會有相當深度的觀察,透過對這種觀察的思索,作者要表現的,已不僅是「敏敏的婚事」這單一的事實而已,藉著小說的形式、順著情節的推衍,用深入淺出的筆調,這篇小說至少提出了以下三個問題,供讀者去品味。
第一個問題是單親子女養與教的問題;子女不管是失去父親或母親,他們所得到的親情,都是有所欠缺的;而無論是「父兼母職」或者是「母兼父職」,加倍的責任、不同角色的交替扮演,都將使教養子女變成極苦極累的負荷。我們可以想像得出,敏敏的父親獨自擔負了廿年責任的辛酸與感傷。對敏敏來說,她父親是克盡了作父親的責任,是好父親。但是對敏敏的父親來說,雖然他也應該是心甘情願的為女兒付出,但那代價是太大了。就像敏敏責備自己的自私,「霸道地佔據著爸的寵溺,居然從不替他尋個老伴。」這就引出第二個問題,也就是敏敏的父親是不是應該在喪偶後就續絃?
子女幼小而喪偶,是否基於家庭的完整及子女教養的健全,在短時間內續絃(或再嫁),確實是使許多人困擾的問題,主要的顧慮當然是子女,後母(或繼父)的形象,已經被塑造得令人下意識裡產生了排斥。因此,除非有很特別的勇氣,敢於「孤注一擲」,否則恐怕只有咬緊牙根忍了下來。子女年紀較長後,如果能體貼單親身心雙重的孤寂,一定不會像敏敏一樣,自私的霸佔父親的寵溺,但即使真像敏敏般在面對自己的婚事時,才覺悟了這層道理,時間可能就嫌遲了,人生有幾個廿年呢?雖然,這個問題一方面固然需要當事人自己在經過認真的考慮後,果決的採取行動;另一方面就是為人子女的是否在自己本身嫁娶之前,祛除自私的心理,支持並盡力促成單親的再婚,或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吧!
以上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在敏敏面對婚事時已經成為過去了的;第二個問題是敏敏婚後,仍將繼續存在的,但敏敏也只能「雖有牽掛也無可奈何地離去」,讓她的老父去面對一室的空虛。而第三個問題是:敏敏面對自己的婚事時,除了繼續向父親撒撒嬌,向小趙發發脾氣外,最現實的挑戰是她將進入一個看似熟稔卻又全然陌生的新環境,她如何去適應的新問題。
在現實社會中,有些女孩在面對這個問題時,往往採取排斥的心理,就是要求不跟未來的公婆一塊兒住,甚至以此為殺手鐧,要求如不被接受,寧可不嫁。這也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因為「媳婦難為」的觀念幾乎已根深蒂固的被認定了。對這個問題,作者透過敏敏的父親,在對敏敏開導時,有很好的交代。敏敏確也是一個心地純良的女孩,在聽完父親的話之後能「一臉歡愉」的抱住老父說:「爸!我好愛您!」雖然,這句話讓他父親多麼的感傷。
整篇小說的氣氛是溫馨的,每個人物雖然都各有他們的抱怨或遺憾,但又都能表現「怨而不怒」的仁厚;「宅心仁厚」,自然能設身處地為他人設想,也就是能時時自我反省。目前我們的社會所缺少的,不就是這種美德嗎?
作者的人生閱歷不算很多,對一些事情不一定能把握得很正確,譬如說敏敏的婚事雖然已然決定,但敏敏與小趙甚至連訂婚的程序都沒有,名份未定,敏敏的父親又怎能就稱小趙的父母為親家公親家母呢?是為行文的方便?或是反諷?又如,作者恐怕也不知道打一圈麻將所需的時間,絕不會使敏敏的父親「累得什麼事都不能做,在辦公桌後癱一天。」這都是小問題,瑕不掩瑜。作者的表現還是令人肯定的,因此樂於推介給讀者們!
(評者現任台灣大學中文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