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蒸蒸驕陽下,銀灰色的敦化南路,由大臺北東南方的和平東路支叉而出,筆直地衝過信義路,向北延伸。七年前,此地轟轟烈烈的「安泰古厝」拆存之爭,遂隨著這條東區黃金地段五十米道路上巨廈林立、車水馬龍的盛況,為人淡忘。
然而,就在臺北市另一角落的濱江公園裡,師傅們正一椿一鎚地,用當年解體的二萬零九百八十二才樑柱、三萬八千零九十三塊磚石、廿四萬零五十片瓦……,以及九十五樘窗扇、卅二件雕刻,奇蹟似地重新撐起這座近二百年歷史,也是臺北市碩果僅存的完整四合院建築。
這齣「古厝搬家記」爭議三年,延宕七年,演來備極艱辛,也迭有高潮。
無論如何,當年被稱作「一齣悲劇」、「一場噩夢」的拆厝之爭,終於在臺北市長楊金欉批准重建後,以喜劇落幕。
如今重建後的林安泰古厝,已於今年四月底上樑,預計九月完工開放,供民眾參觀。

圖2.:這是林安泰古厝的立面全貌。(李乾朗繪。(楊永山/李乾朗)
孫悟空大戰牛魔王
約莫六、七年前,正當林安泰古厝與北門的拆存,爭議最烈的時候,一群習作皮影戲的年輕人,演出了這麼一幕戲:
牛魔王與孫悟空鬥法,二人各使出十八般武藝對陣之後,又施展遁形之術。於是孫悟空變老虎,牛魔王就變獵人;孫悟空化作一陣輕風,牛魔王就堵成一道高牆,……雙方相持不下。最後孫悟空靈機一動,拔下一根汗毛往掌上一吹,咻——的一聲變成一座古樸莊嚴的百年古厝,得意洋洋地喊道:「我是文化古蹟!這回你可動不了我了吧!」
說時遲、那時快,孫悟空一語未了,只見牛魔王搖身一變,赫然化成一部張牙舞爪的推土機,冷冷笑道:「我是都市計畫!」
象徵著文明與繁榮的「都市計畫」,真是連孫悟空也無可奈何的「牛魔王」嗎?

圖3.:由古厝平面圖可以看出,這是一座配置勻齊的典型四合院建築。(楊永山/李乾朗)
古厝擋道錯歸誰?
民國六十年代,正值臺灣經濟起飛,都市亦隨之急遽發展,臺北市東區也迅速繁榮起來,老舊的民房一幢幢搖身變成了熠熠耀人的玻璃帷幕大廈。
為了因應都市建設和交通流量的需求,臺北市政府遂根據民國五十九年公佈的方案,計畫延長敦化南路,以連接信義路、和平東路,使敦化南北路成為臺北市南北向五十米寬的主要林園大道。而佔地二百餘坪的林安泰古厝,恰有三分之二,在計畫道路之中的慢車道上,因此收到拆除通知。
然而,擁有近二百年歷史的林安泰古厝,被學者專家們認為是臺北市碩果僅存的幾棟古厝中,唯一完整且富代表性的四合院民宅建築;而它在東區座落的地點,在臺北盆地開拓史上,也有重要的歷史意義。更何況,林家後代願意無條件捐出這棟位於黃金地段的古厝,保留供人參觀。

圖4.:傳統建築不用明釘,是這樣接榫的。(李玲繪)(楊永山/李乾朗)
路讓厝?還是厝讓路?
拆屋修路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刻掀起了一場「路」、「厝」之爭,報紙、雜誌、電視競相報導。主張維護古蹟,原地保存的學者專家們不但奔走請命,且由建築師公會提出慢車道轉彎、築地下道等建議案。
究竟是路讓厝?還是厝讓路?古蹟專家林衡道曾在一場座談會中憤憤指出:「誰說古厝擋了路?它在那兒有二百年了!」
那麼,都市計畫為什麼沒有將古厝「計畫」在內呢?臺北市政府顯然也有口難言。
當初林家古厝並未報請古蹟鑑定,因此在有關單位古蹟檔案中未存紀錄;此外,都市計畫案擬定後按例公告一年,林家也未在期限之內提出異議;加上當年「文化資產保存法」猶未成形,於是拆屋之舉,在市政府看來,合理合法。
這場情、理、法三者難兼的爭議,足足吵了一年多,最後在當時臺北市長林洋港的定奪下,有了拆遷的折衷辦法。然而爭議卻非但不曾落幕,在此後的七年當中,且時有戲劇性的發展。

圖:安泰古厝猶未舖瓦。襯著天空,由木條搭出的架構,已可看出線條輕盈揚起的脊線。(楊永山/李乾朗)
百年古厝大解體
這是六十六年一月十二日的一則新聞。
臺北市政府曾有意將「安泰古厝」遷移至木柵頭廷里動物園,以保存歷史古蹟,供後人憑弔。不料,最近突然傳出市府已決定暫緩執行遷建計畫。「安泰古厝」今後何去何從,又為一般市民及林家後代子孫所關切。
把古厝送進動物園的做法,在宣佈後即迭遭反對。在沒有更好的地點之前,計畫於是擱置下來。直到十個月後,當時的市長林洋港終於做了最後決定——配合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規畫民俗文物村的計畫,將古厝遷至南港民俗村。
古厝於是在六十七年六月廿六日動工拆除。報社記者、學者專家,和許許多多看熱鬧的民眾,在當天擠滿了老厝四周,「安泰古厝」就在不斷閃爍的鎂光燈下解體了。
拆除後的建材,起初堆在老厝後的工寮裡,直到敦化南路通車後,又被送往拓建中的安和路人行道邊;待到安和路也通車了,市府新工處只好在和平西路底的路橋下,特別搭建倉庫存放。
如是五年。

圖1.:四月廿四日午時的上樑典禮中,大木匠將桁樑安上中脊。(楊永山/李乾朗)
搜孤!救孤!
七十三年一月五日,報端又出現了這樣的消息:
立法委員周文勇昨天就臺北市政府擬議「報廢」林安泰古厝建材的說法,向行政院提出緊急質詢。並指出有部分精品已流落市面出售,他要求盡快闢建民俗文物村。
原來這批建材久擱和平東路陸橋之下無人問津,直到民生報記者陳小凌再度炒出這則「故」事,才又引起軒然大波。
學者專家分別要求查看倉庫,結果發現部分建材已因年久擱置,而遭雨水及白蟻侵蝕。他們因此呼籲盡早重建。但工務局、民政局卻表示,由於原先預定容納古厝的南港民俗村計畫已經取消,重建計畫不甚樂觀。
於是報章雜誌、電視廣播又掀起一陣建屋之議,直到二個月後,楊金欉市長終於決定在七十三年度的預算中,編列新臺幣二千六百七十八萬,重建古厝。
古厝遷建的地點,決定在濱江公園內,並聘請林柏年、李乾朗、孫全文三位專家為工程顧問。七十三年四月廿日,重建工程正式發包動工。

圖2.:古厝重建的功臣們。左起建築師李重耀、工程顧問林柏年、孫全文、李乾朗。
古厝搬家頭一遭
古厝的命運終於塵埃落定。儘管專家們至今堅持「原地保存」,才是維護古蹟的最好辦法,但畢竟古厝是重新「站」起來了。
尤其幸運的是,臺北市民竟得親見一次百年前大起「新」厝的全部過程。而這次遷建,也成為光復後古厝解體遷建的創舉。
「日據時代,臺灣有過幾次古厝遷建的例子,像目前植物園裏的林業陳列館,就是由中山堂現址遷建過去的臺北府府臺衙門」,遷建工程顧問李乾朗指出,「但這是一個失敗的例子,遷建之後的建築物已盡失原味,且被漆上不相稱的新漆。另外,彰化節孝祠和臺北陳德星堂,也都是日據時代遷建的例子。」
負責遷建的建築師李重耀有過多次重修傳統建築的經驗,但全部拆解,再重新拼裝,則是頭一遭。「也只有這樣徹底的解體,我們才真正發現古厝結構和做工的精細嚴謹。」他說:「補一件舊衣服,有時候比重做一件新的還要麻煩;而遷建這樣一座一百年以上的古厝,更比蓋一棟新房子要多費五、六倍的工夫。」
李重耀表示,古厝決定拆遷時,他帶著三人一組的工作人員,花了五個月的時間,一磚一瓦、一石一木地將古厝所有細部,一一丈量、記錄、編號,並畫成七十餘張工程設計圖。

圖3.:重建古厝,全靠這些編號幫大忙。(楊永山/李乾朗)
輕輕地敲,慢慢地拆
為了確保這些近二百年的建材,不致因拆解而損壞,李重耀事先印製了詳盡的「拆卸工程說明書」,其中詳細解說了各種構件的拆卸方法、使用工具和拆卸後的護理。
比如說,工作中使用的鎚子不得超過五磅;可能因年代久遠而鬆散的物品,須先捆紮再行拆卸;土、石、磚、瓦,必須在施工前四小時不斷灑水潤濕,稀釋粘接劑,再以扁口鑽逐塊卸取;而拆卸下來的物品,要一一以草繩紮妥或裝進棉布袋裏;雕花板則另用木板夾護。
「很多人都相信幾百年的古屋會有靈性,不能亂來」,李重耀表示,除了事先恭恭敬敬地在林家祖先牌前上香祈祐,工人們多會小心工作,不敢敲壞了古厝。
他們拆除的步驟是:先拆附屬物,再拆隔間,最後由屋頂往下拆結構體。李重耀說:「老房子最大的特色就是不用明釘,每根樑、柱,甚至石鼓、門檻也都用榫頭或暗臼接合。所以拆卸最困難的部分,就在尋找這些接頭。」
古厝拆卸之前,林家後代與工務局還有個協定:如果在地下或牆內發現任何金銀財寶,都必須通知林家的人。結果工人們只在柱腳下,挖到許多道光年間的銅錢,「這是當年用來填補基石縫隙的」,李重耀解釋說。

圖1.:木刻是安泰古厝最精美的部分,樸實的雕作風格,正顯示了渡台先人創業初成的篤實作風。圖中可明顯看出新舊木料吻接之處。(楊永山/李乾朗)
按部就班從頭「拼裝」
拆屋固然費時費工,而要將庫存六年、四度遷移的幾萬件「零組件」,重新「裝配」起來,那又要比蓋新房子,繁瑣得多了。
一切都得按部就班地重新來過。
按照傳統習慣,蓋房子之前必需先請地理師「相地」,選擇好地點、好方向,再配上良辰吉日動工。李重耀說:「中國傳統民房多喜歡坐北朝南,這樣可以接受足夠的陽光,同時背對北風。但臺灣屬於亞熱帶海洋型氣候,陽光終年照射,民房建築多半只偏東或偏西,避免陽光直射和反射」,他表示,安泰古厝的坐向是「坐艮向坤兼辛乙之分金」,大約是西南向。在濱江公園重建的古厝也是如此,恰好背對高速公路,面向新生公園。
勘輿相地之後,要請匠師繪設計圖。「古時候的總建築師就是大木匠」,工程顧問李乾朗指出:「很多人以為中國木匠不畫設計圖就興工,其實是誤解。古代的設計圖有些很簡單,但也有的精密複雜,詳盡註明了尺寸、材料數量,和配置格局。」
早在拆屋之前,李重耀建築師就繪妥了七十餘頁正面、剖面、立面的詳圖。至於施工的匠人,也按古制分為「大木架構工」、「裝飾雕刻工」、「石工」、「屋脊工」、「砌屋面瓦工」五大類,這些工人還必須出具經法院公證的書面證明,確證曾經參與澎湖天后宮、彰化孔廟、板橋林家花園、臺北龍山寺、三峽祖師廟……等工程的經驗,才得聘用。

圖2.:師傅用檜木補雕損毀的部分。(楊永山/李乾朗)
落砛定磉,穿屏搧架
臺基、柱樑門窗、屋頂,是傳統建築的三個主要部分,施工也依此順序。
第一個步驟是填基礎及立柱,稱作「落砛定磉」(砛是臺基邊緣的石條,磉是柱底的正方形石基),主要是石匠的工作。李重耀說,古厝石材,多半是觀音山石,少數是由大陸運來的花崗岩,「除了前埕的石板,多被林家後代停放的轎車壓裂,其他大約有百分之七十以上依然完好可用。」
再來是「穿屏搧架」,由木匠掌握全局,搭建所有的木架構,包括樑、柱、斗拱……等。李乾朗表示,依照傳統建築的營造方法,各種大小構件,都事先預作,到時候只要用榫頭拼裝起來就可以了,「有點類似現在流行的『預鑄建造法』。」他說。
最後架上中脊桁木,就是所謂的「上樑」。這個步驟預告了整個房屋主要結構已大功告成,因此必須擇吉日進行,並有隆重儀典,由大木匠主持。
當年林安泰建厝的木材,完全是由福州運來的福杉。這種上好杉木,在經歷二百多年的考驗之後,仍然完好堅實,但其中也有部分靠近山牆的桁條接頭,由於較近濕氣而腐壞;部分雕刻則因數度遷移,不免磨損。
「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木料是完好的」,李重耀表示,「其他破損處,我們儘量以檜木吻接、代替。」
到目前為止,二萬多才編了號碼的木料,多已就位,上樑典禮也在四月廿四日午時舉行,眼看著大厝就要接近完工了。

圖1.:爭議十年的安泰古厝遷建,終將在九月份完工落成了,這是遷建前的面貌。(楊永山/李乾朗)
合脊收規、大功告成
門窗樑柱之外,安泰古厝的牆壁有四種不同的施工方式:一是純磚作;二是土磚及紅磚混作;另外二種分別以蘆葦莖、桂竹編織成筋,再以粘土沙泥漿塗抹打底,最後塗上混合石灰、糯米汁、黑糖漿而成的石灰料而成。李重耀說,這部分的拆建材料,多半不能再使用。但老式磚塊,目前仍可以土窖燒製,桂竹、蘆葦莖牆,也要以古法重造。
屋架裝設完畢,將進行屋頂工程。舖瓦之後,「合脊收規」(「脊」是橫的屋脊、「規」是垂脊),房屋大致告成。最後就剩下上漆彩繪、安置神龕傢具了。
安泰古厝預計在六月中旬舖瓦,但舊時瓦作多半損毀,大部分必須重燒。至於彩繪部分,李重耀表示,過去人們在建築中上漆、彩繪,除了美觀之外,也有防腐作用;但安泰古厝的彩繪早已剝落殆盡,在沒有資料佐證的情況下,大家決定不上彩繪,也不加漆料,「儘量保持原狀,但我們會在木料裏注加防蟻劑,防止蟲蛀。」他說。
古代大厝新起,每一個重要步驟告一段落時,主人都必須宴請工匠:落砛定磉,由石匠坐首位;上樑由木匠坐首位;落成則請瓦匠或彩匠上座,藉以表示對匠師的尊重。筵席上多半還會有一隻鴨子,藉以「壓」邪。
過去人們相信房子的凶吉,關係著居住者的命運,因此深恐招待不周,匠人會在基石或屋頂暗藏剪刀、外駛的船……之類不祥之物,使屋主破財遭厄,因此屋主多半會以極豐盛的菜色待客。

圖2.:古厝牆壁,部分編桂竹為筋,混合石灰、糯米、黑糖汁而成,歷經二百年猶且堅實。重建工程中,也將依古法複製。(楊永山/李乾朗)
古厝易地、香火綿延
「現在沒有這麼多規矩啦!」現年六十歲的建築師李重耀笑說,九月份大功告成之後,就該輪到公園管理處去傷腦筋,研擬一套參觀的好辦法,才不會重蹈淡水紅毛城古蹟開放之後,屢遭破壞的覆轍。
事實上,將要在工程完成後負責管理事宜的市政府民政局,早就參與工事過程,也開始籌畫此事。在最近一次的協調會議中,林家後代曾經提出請求,希望大厝落成之後,林家祖先的神位牌,仍能回到正廳神龕祭祀供奉;與會的專家學者多覺可行。李乾朗說:「林家子孫雖然已經無條件捐出這座古厝,但它畢竟仍是林家的『祖厝』。何況一座傳統民宅中的精神所繫,本就是正廳的神龕;龕上素果清酒、香煙繚繞,才能真正使參觀的人感受到古厝的生命。」
誰都不願意完工後的古厝,只是一座沒有生命的「標本」。縷縷香煙後,列祖列宗神主牌所訴說的,將不只是一個泉州移民的家族故事,同時也幾乎就是一段臺北盆地的開發史。
建材悉由福建運來
臺北市的發展,原是由艋舺向北延伸到大稻埕,再北往大龍峒,有哈密街和陳悅記聚落;至於東方,在清代原是一大片稻田,這片水田中散落著一些鄉村住宅,而林安泰厝,算是其中最精緻的一幢了。
林家原來世居福建泉州安溪縣、積德鄉新康里、大坪社鐵坑墘山前厝。到了十七代世祖林堯公,在乾隆十九年(西元一七五四年)帶著妻子詹氏渡海來臺,住在林口莊(今臺北市汀州路附近)。二人克勤克儉,奮鬥十九年後,就在今天三軍總醫院前蓋了一座三合院。
其後堯公四子林志能在艋舺經商致富,於是在道光初年(西元一八二三年左右)動工興建今天的的林安泰大厝。
對中國人而言,建屋起厝是件大事;而對早期移民來說,這至少意味著三種意義:屯積了相當財力、有起碼的家庭規模、立下了在臺灣長期居住的打算。
林家大厝因此起名「安泰」,安字為紀念家鄉安溪,泰字則取自財富來源——林家商號「榮泰號」。至於建厝的時間,較板橋著名的林本源庭園(建於光緒廿年),要早了七十餘年。
當時的一般農村民宅,多是三合院形式,較富裕的人家或官家,則蓋四合院。安泰厝就是一座仿明清閩南、泉漳一帶式樣的二進落四合院(見圖)。而這座四合院的所有建材,幾乎全由福建家鄉運來。
格局嚴謹,配置勻齊
根據林家後代表示,當時的建材,多藉臺灣往廈門經商的回程船運來。商船由淡水入基隆河之後,再以駁船拖到劍潭,沿馱膠`而上,到今天中央圖書館分館前的支溝,再向東南至大安,最後在大橋頭上岸,直運大厝前。
臺灣北部開發晚,官府力量較弱,移民中常有不同祖籍間的械鬥。因此當年大戶起厝,多在外牆留有「銃眼」,以擱架武器,向外攻擊;有時還建有磚樓,貯藏武器。林安泰厝卻全無這類裝置。
建築師李重耀分析說:「當年臺北舊市區內,多半是泉州人聚居,漳州人較少,所以我們發現留下銃眼的古厝,其實以漳州人所建居多。而且,林安泰古厝的所在地,正是泉州安溪人勢力範圍的中心地帶,因此無需戒備。」
四合院佔地二百多坪,規模不算頂大,但格局嚴謹,配置勻齊,選料及手工皆極講究。由於當時臺灣北部官府管制較鬆,雖然林家到了廿一世,才出現一位七品官,但林厝的屋脊,一逕是輕盈曼妙的燕尾形式;至於「水」行山牆,則與屋主的五行屬性有關。
是北區最美的一座民宅
據說當時臺北還流行一句民俚:「有埤心富,無安泰厝;有安泰厝,無埤心富。」這是拿安泰古厝與埤心另外的林舉人宅(在今天仁愛國中附近,已被拆除)相提並論,以表示林家的富有和安泰厝的華麗。
一般認為林安泰古厝最值一述之處,除細膩妥貼的木雕外,最特別的是下院門廳的「獨立四柱」,和上院正身的「敞廳」手法。
李乾朗表示,一般門廳的柱子,多半隱於牆內,而安泰宅的四柱獨立突出在空間中,顯得氣勢凜然,這是一般民宅極少見的手法,也是建築結構上較困難的做工。
古厝正廳不做門窗,而向中庭敞開,李乾朗指出,這樣的手法是北部僅見,在結構上需另尋著力點。但如此一來,正廳和中庭連為一體,不僅有助於整體空間的流暢,也使得人們在正廳中的神龕前,會有天、地、人三者一體的和諧感。
臺北市成長的故事
事實上,以木架構為主的傳統建築,本就予人與天地合契的感受;廳堂堛滲炙神位,又使人與代代綿延的血脈連結。
穿梭在安泰古厝猶未舖瓦的樑柱之間,白花花的陽光打在烏沈沈的老柱上,寫出一種躍躍欲出的生意來。
從柱頭上的精工雕作裡,我們彷彿看到了先人渡海來臺,創業初成的喜悅和驕傲;從格扇斑剝零落的殘痕中,我們也不難感受出大厝在都市心急的蛻變中,所面臨的掙扎和落寞。
古厝搬家了。人們雖然遺憾它不能站在原來的歷史位置上,訴說大臺北東區成長的故事;但「古厝搬家」事件的本身,不也說明了一段城市文化的痛苦成長?
臺北市政府都市計畫處,已在去年完成「臺北市古蹟與其相關設施及活動規模之研究——都市計畫保存區規畫架構」報告,並通過遵行。都市計畫不會再是「牛魔王」,甚且變成了普渡取經的「唐三藏」。
而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林安泰古厝吸引人的地方,已經不只是它那精細的雕刻、嚴謹的結構;人們在它身上看到的,將是臺北市的拓墾、發展、成長、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