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江青的舞」?!
除了中國文化以外,對「生活」本身的靜心體會,也是江青的創作泉源。
例如每次演出都佔有極重份量的「詮釋」部分,江青就有著顯然側重哲理探討的創作意念:「同樣的事,看法可以迥異。個人的經驗、感情,以及外界的環境變化,在在影響我們對事物的觀點和態度,而『詮釋』就企圖反映這種事物的多面性。」
於是,江青將完全相同的同一套舞步,做了「角度」上的變換,分別以舞台正前方、側前方四十五度角、正上方、正後方……做為中線,結果能看出其中「玄機」的觀眾竟然少之又少。而她以同一個旋律,藉不同樂團的演奏、或配以不同編舞者的舞作,也往往給觀眾全然不同的感受。
當然,對一個成熟的編舞者來說,舞蹈語彙再豐富、哲理再深奧,也要通過觀眾的「直覺」考驗。這次江青在國人「預期過高」的情況下,演出評論褒貶互見。
新象負責人、本身為音樂家的許博允認為她的舞「很『冷』,但是深度很夠」。而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講師陶馥蘭則指出,江青的舞,往往意象流於簡單,肢體動作也失之「平面」,力度、流動感略嫌不足。而「看不懂」、「怎麼不像跳舞——沒有跳躍、也沒有旋轉等高難度技巧?!」則是一般觀眾的反應。
重視「過程」,忠於自己
對於這些評語,江青免不了有挫折感,但她仍有自己的信念:「我的舞蹈較注重觀念的闡釋,若能從當晚演出舞碼的整體結構來探討,或許比較不會『見樹不見林』。」
江青清楚自己創作過程的每一步思維,但她也喜歡留下「空間」,讓觀眾自己想像。
「像我有一首作品『洞』,在創作最早期是拿來象徵窗戶——因為人都是透過窗戶去看世界,然後人懂得愈多,包袱也就愈重、愈纏愈放不開、患得患失,於是我的『洞』也愈開愈多。」
可是有很多觀眾看過後,忍不住問她:「這些『洞』是不是代表傷口、是說感情創傷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江青回想起這些可愛的觀眾們「體貼入微」的揣想時,就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
對江青來說,作品受歡迎固然值得高興,但她所以選擇創作的路,正是因為過程重於「成品」。也因此,儘管一些外國人士認為「江青的中國民族舞跳得比現代舞好多了,她為什麼要跳現代舞,而且要自己創作呢?」但江青卻堅持「忠於自己」,用自己真正喜歡的方式來展現自我。
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主任平珩就很贊同這種態度,她說:「江青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要如何表達;也清楚自己每一支舞的意念和意義,對舞蹈工作者而言,這種發自內心的動力,就是不斷進步的驅力。」
用「生活」來豐富舞作
從一九八五年江青解散舞團之後,創作、獨舞、擔任藝術指導……就成為她的事業重心,而從世界各地來的邀約也從未間斷。
一九八七年,江青到中國大陸巡迴表演,在拉薩市創下了西藏有史以來第一次現代舞演出;同年她應紐約林肯表演藝術中心的大都會歌劇院之邀,為普契尼歌劇「杜蘭朵公主」編舞;今年香港藝術節中,香港舞蹈團演出了她的舞劇「冥城」(大劈棺);而離開台灣後,短短的後半年,她又分別要為英國、瑞典的兩齣戲劇編舞……。
做為一個足跡遍及全世界的自由藝人,江青心中卻有著一個遠在瑞典、遙遠而溫暖的家。家中的主人——世界知名的瑞典籍血液專家彭貝克——是一個願意給予江青自由發展的空間,卻又能在藝術理念上提供心得的良師益友;而年僅四歲半、稚嫩可人的小兒子,則是江青最大的歡樂泉源。
為婚姻而解散舞團、在事業顛峰時懷孕生子,又為了和兒子相處,放棄許多優渥的演出機會……,這些,在珍惜演藝生命,以「個人實現」為人生目標的歐美藝術界而言,都算重大「犧牲」。
關於這點,江青也有自己的看法:「我從來不認為舞蹈是我的全部,——『生活』才是!」
在家時,練舞室之外,江青喜歡下廚房做菜;喜歡捏捏弄弄,做實用雕塑;喜歡教兒子一字一句念中文,講起「媽媽經」時更是笑開了眉眼。而出外演出時,江青則會在緊湊行程中抽空到各地遊覽,大街小巷地逛,去瞭解當地社會的民俗風情。
或許,回望江青走過的路,想想她堅持理想、卻也擁抱真實人生的自適,有人看不懂江青的舞,又有何妨呢?
〔圖片說明〕
P.94
江青的舞作,蘊涵中國風味及哲思。(江青提供)
P.95
這張曾經風靡港台的姣美面容,已更增添智慧與圓融。(江青提供)
P.98
家居時的江青,是平淡自適的。圖為江青攝於紐約自宅。(江青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