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就考進北市福興國小音樂班的林薏蕙,擁有非常完整而典型的「音樂班生涯」:福興國小、南門國中、師大附中、國立藝術學院,之後負笈法國三年,就讀於巴黎師範音樂院,九五年拿到長笛演奏家文憑後回國。
個頭嬌小、長髮披肩,笑時總是瞇起一雙眼睛的林薏蕙,目前在多所學校的音樂班任教。今年上半年,林薏蕙在老師名長笛家樊曼儂領銜下,和多位同樣是在各所學校音樂班成長的師姊妹組成「吹笛人室內樂團」。
年近三怴A回首這樣的「音樂班生涯」,她如何看待?
其實我的音樂班生涯是在很懵懂的情況下開始的,我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對音樂既不懂也不特別重視,只是從小讓我去功學社的山葉兒童音樂教室「培養氣質」。
小學二年級,我在老師的鼓勵下考進福興國小,記得那時候的班級人數很多,五、六怳H擠得滿滿的,其中有三怳H是「音樂班」學生,其餘的不是。大家的課程雖然不一樣,但相處得不錯,不像現在音樂班那麼「與世隔離」。不過後來到了國中、高中,或許是因為音樂班有冷氣教室、有琴房、還可以衣著光鮮地參加各種演出吧,慢慢地,「音樂班」和「普通班」的距離就拉遠了,可以隱約感受到他們的排斥。
沒有童年的孩子
雖然和普通班有隔閡,但另一方面,音樂班同學間的感情卻特別緊密。譬如一般人開中小學同學會總是話題疏落,沒什麼令人印象深刻的回憶,可是音樂班不同。我們上課在一起、合奏在一起、出國演奏在一起,又一起在一個很窄的升學管道中打滾,(在我的年代,從小學到高中,我讀的都是台北市「僅此一家、別無選擇」的公立音樂班),甚至現在還常在工作領域中碰面。圈子這麼小,可以說大家的生活、甚至人生命運都緊緊相繫,自然有說不完的共同回憶。
當然,回憶中難免夾雜愛恨情仇。早在我們那個時代,儘管比較單純、競爭也沒那麼激烈,但音樂班的孩子總是脫離不了勾心鬥角、彼此競爭。
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學音樂的孩子比較早熟吧。別人的童年可以很快樂、很無憂無慮,但我們從小就被約束著、期待著,每天要練琴、吹奏至少三、四小時,又有各種考試排名;學、術科加起來,壓力是雙倍的,競爭也是雙倍的。
現在回想起來,真會驚覺到我們是「沒有童年」的一群人,從小就在一條早就鋪好、限制好的路上走著。尤其我各科成績都很好,是走得很順利的那種學生,甚至從來沒有掙扎過、質疑過自己為什麼要每天練樂器三小時?為什麼要以音樂為職志?就這樣一路走過來了。
會後悔嗎?倒也不至於,畢竟我們得到的是很美的音樂。只是有時難免納悶,如果當年有機會去接觸其他的領域,今天的我,該會是什麼樣子?
「教」出來的音樂性
很多人問我,台灣的音樂班教育好嗎?基本上是滿紮實的,當然在技法及教學方法方面有些缺失,但我們這些在國外留過學的人還是可以自豪地說,論技巧,我們不會輸給任何人。
然而,在法國三年,我深深覺得,我和法國同學最大的不同,是他們成長在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環境中,音樂會、畫展、庭園、博物館,這些文化的東西,已經深深根植在他們的生活裡。而「音樂性」本來就是美感的一種,是和各種藝術相通的。台灣出來的學生儘管有音樂性不錯的,但我們的音樂性總是帶點生硬做作,因為我們是被「教」出來的,不是「薰陶」出來的。
回國以後,曾有一段時間發現很難找工作,而且歐洲一般只有「演奏家文憑」,沒有頒授所謂的碩士、博士等學位,在注重學歷的台灣相當吃虧,令人挫折。不過待久了,慢慢也摸到一些門路,現在我在七、八所學校(從小學到大學都有)兼課,每天開著車在各處趕場,我可以很驕傲地說,這些工作都是我自己一點一滴去爭取來的。只是台灣的音樂市場實在已經飽和,越晚回來的學弟妹越慘。
現在音樂班的孩子和我們有什麼不同?我和許多老師都有同感,現在的孩子,或許是家長較寵愛、受慣了保護吧,在學習態度上比我們消極多了。當然,任何孩子在鋼琴前一坐兩小時都可能偷懶、心不在焉,但現在的孩子更被動、更不願接受挑戰,時時都需人「盯」,老師盯、家長盯,最怕的是學校稍微放幾天假就完蛋了,真是「勞心勞力」,很累。
音樂班生涯苦樂參半,我不會羨慕外面世界的繽紛多彩,因為音樂天地夠我優游了。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音樂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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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長笛家林薏蕙來說,「音樂班生涯」還沒有結束。在母校福星小學授課時,熟悉的校園、熟悉的樂曲,而眼前兢兢業業的學生,則恍若昨日的自己。(邱瑞金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