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災變,割裂一個部落──這不是「那瑪夏」獨有的悲劇,事實上,許多原鄉部落早已被長年風雨摧殘得支離破碎。
還記得在莫拉克風災中成功搶救了135位村民的「佳暮4勇士」嗎?他們摯愛的家園、有著好山好水的佳暮村,如今也面臨「留鄉重建(霧台鄉)」或「移居他鄉(長治鄉)」的掙扎。
勇士之一的賴孟傳堅持留在原鄉,過著他從青少年以來就一直過著的,種愛玉、養水鹿、經營民宿的日子。他說,離開了這方水土,融入了漢人社會,還如何教導下一代「狩獵祭」?又如何判別林相,分辨有毒植物?
「因為我們還是要有一個根,一個真正屬於我們本來該在的地方!」他對前來採訪的「莫拉克88news」新聞網記者如此說道。
但面對時時發怒的大自然,難道不會恐懼嗎?賴孟傳有著魯凱族的傳統智慧做信靠,他說:「我們願意用兩年的時間,繼續下的雨讓它下,該崩的落石讓它崩。大自然一定有她自己復原的能力,她一樣會療她的傷。」
他記得部落老人曾說過,近百年前,就在同樣的坍塌地,也發生過同樣規模巨大的天災;既然巨變後她曾平靜了近百年,為什麼未來她不會再平靜一百年呢?
把原住民遷下山來,當然是為了安全,但許多原住民(如南投信義鄉神木村、同富村等等)早就有了「即時撤離,人命第一」的警覺,莫拉克災後,這更成了從政府到部落的最高共識。
人命安全之外,避免山區濫建濫墾也是一大考量,尤其漢人以企業化方式經營的大型飯店、民宿、溫泉,或是大規模的果園和菜園,絕對是殘害山林的元兇。不過專家也指出,許多大規模崩坍其實發生在渺無人煙的密林區,會崩,主要還是雨太大、坡太陡、岩層太碎太脆弱。
住在高雄甲仙的「闊伯」則說,「樹倒太多」也是釀成大禍的幫兇。莫拉克時在山區被困5天的他,以親眼所見解釋:
「一般都認為種樹會保護水土,但並不全然是這樣。」當無人照顧的樹葉大叢大時,就會形成「樹大招風」,連帶影響到樹根的穩固;一旦連根拔起,倒伏的樹和土石又聯手阻斷水流,越積越高,終至潰決後以極速巨量「下殺」,瞬間毀滅一切。
這樣講,並不是在為堅持留守家鄉的原住民「辯護」,但他們若能一面做合理範圍內的經營,一面守護山林,或許並不完全是壞事?再說,經歷天崩地裂血淚衝擊的畢竟是他們,毋須外人指點,他們應該比誰都知道堅守家園所面臨的風險與挑戰。
也或許,看到豪邁快活的原住民在新家園裡心懷忐忑地(甚至罪惡感)烤山豬,或是強做端淑地穿起藍衫、梳起髮髻,或去刻著「觀自在」對聯的教堂禱告、或時時被園中石頭提醒著要畏懼、要感恩……,當災後最需要傳統和信仰做為心靈錨定時,這種「進化」會不會是二度傷害?
最近重讀去年光華9月號的封面故事「莫拉克:最後的忠告」,心中不免感慨,當時專家提出4項「行動革命」,最重要的是「加速立法,落實國土計畫」及「要永續,不要成長」,可惜《國土計畫法》迄今仍在無止盡協商拉鋸中,再看看本期的「守護海洋使者:中華白海豚」,顯然「成長」的思維也仍難以割捨。莫拉克已過週年,但我們尚待學習、深思之處,還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