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結是中國最古老的技藝之一,史前時代先民用繩結記事,不同的結法代表不同的意義。繩結也是物物相連最原始的工具,建一座茅屋要用結,造一座橋也要用結。為了適用各種情況,先民用一根繩來往穿梭,創出各種不同的結式,這些智慧的結晶,隨著文化的進步,和經驗的累積,而逐漸豐富,成為中國文化資產中很重要的一部份。

顏色、粗細不同的絲繩,經過編者的巧思,將陶瓷、小飾品等裝點得更有韻味。
繩結藝術,變化多端
秉承上古「結繩而治」的傳統,中國變化多端的編結技藝,表現在衣服、飾物、盤扣、流蘇……等之上,五顏六色的絲繩,經緯交錯,或構成生動的圖案,或呈現盎然的逸趣,或寓意吉祥,其變化無窮,普遍流行於民間。
然而,由於西方思潮與科技的大量輸入,促使我國原有的社會形態和生活方式發生重大的改變,一些漸失實用價值、製作費時費事的民俗技藝漸趨式微,中國編結也因而漸被淡忘、消失,幸而還有人見得到這門技藝的價值,即時潛心研究,將它發揚光大,讓它再度成為現代人衣著、居室或頭髮的裝飾品,而陳夏生和姚孟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漢聲雜誌社的藝術編輯姚孟嘉,於五年前注意到中國傳統的裝飾結在今日有重行發揚的價值,於是他到處蒐集傳統基本結的編法,將它記錄下來。
當時,除了七、八十歲的老人和部分古董收藏家外,絕大多數的國人已不知道中國傳統的裝飾結為何物。姚孟嘉費了許多心力,走訪王振楷、陳匏老太太等人,向他們學習編結技藝。由於時日湮隔太久,老公公、老太太已記不清楚「結」的編法,有些「結」根本就忘記了。這位年輕人耐心十足地等待一次次的試編。他一面學習,一面將每個結式的分解動作繪製下來,配合說明文字,發表於民國六十五年的漢聲雜誌上。

顏色、粗細不同的絲繩,經過編者的巧思,將陶瓷、小飾品等裝點得更有韻味。
結,連結了傳統與現代
這篇題名為「裝飾的裝飾」的文章,內容除了訪問示範編結的老太太、老公公外,另外還刊載姚孟嘉採訪學來的八個基本結編法,和五個由基本結變化而來的新編法,以分解式的圖解詳細介結。
擅長繪畫的姚孟嘉,並不小覷編結,他說得好:「結,連結了中國傳統與現在:由結繩記事到裝飾器物,每一個結都是先人智慧的結紹。」
「裝飾的裝飾」一文刊出後,對當時已有編結基礎的陳夏生,有相當的啟迪作用。陳、姚兩人都肯定編結藝術的美。在浙江籍的陳復生來說,對編結更有親切的感受。她回顧童年江南家中,婦女繡花、衲鞋、抽紗、編結的情景:做這些活兒,一邊聊天,手一邊不停地忙著,安閒中帶有雅緻的情懷,那是幅恬靜祥和的畫面。生長於這種環境的陳夏生,耳濡目染,自然對女紅有若干的心得,而與繩編結緣則是在婚後任職於國立故宮博物院的期間。
具有中國婦女溫婉氣質的陳夏生說:「十多年前,故宮博物院有位大陸來台的技工王振楷,他會編幾個中國古老的結子。先翁莊尚嚴畢生服務於故宮,一向關心傳統文化,一再鼓勵我向王老先生學習,就這麼與繩編結緣了。」

顏色、粗細不同的絲繩,經過編者的巧思,將陶瓷、小飾品等裝點得更有韻味。
不斷研究推敲,終得窺其堂奧
陳夏生從王振楷那裡學到第一個基本結的編法,也跨出了編結的第一步。其後她又從漢聲雜誌姚孟嘉那裡學到八個基本結,自己再從古書、古物中研究摸索。
那是一段有耕耘有收穫的日子。陳夏生說,她從五代梁武帝:「腰間雙綺帶,夢為同心結」的詩句中,反覆推敲,找出同心結的編法。她又將古物上繁複的結子分解,推斷研究絲繩脈絡與經緯,整理出頭緒來,再予以還原。
有一次,她從傍晚開始研究蝴蝶結的編法。當時只有圖案而無編法可循,她反覆思索,慢慢琢磨那一條線的可能變化,終於在深夜豁然領悟:「盤長結為主體,加上兩個或四個雙錢結為翼,即為蝴蝶結。」發現新大陸似的興奮,讓她忘了疲憊,也是這份耐心與樂趣,支持著陳夏生進入編結世界,終得盡窺堂奧之美。
經過不斷的推敲研究,目前陳夏生已學會十一個基本結,不止國內無出其右者,國際上也很少人比她會打更多的基本結。
她一面勤打各種基本結式,研究其線路的來龍去脈,探求結式各種可能的變化;一面自行創新,利用基本結的搭配,和不同的需要,作系列的變化,例如她可以將古代五個花瓣的團錦,增加為七、九、十一、十三……等數目的花瓣。

陳夏生女士編結時專注的神情。
繩材與飾物配合得宜
她還收購顏色、粗細、與柔軟度不等的繩線,實驗研究它們的性質與表現的效果。
沉浸於五顏六色的絲繩中,陳夏生有許多的體會和心得。她指出:「中國傳統的裝飾結,是一種多層次的藝術,既要講求結子與飾物形狀的搭配,及顏色的調和,也要講求本身質感的表達。」根據她的經驗,結式與飾品若配合恰當,有錦上添花的效果,把飾物襯托得更為出色;如果配合不當,則可能會弄巧成拙。最佳的結式是能襯托飾物,又能代表特殊的涵意。
通常,裝飾結可配合扇墜、髮簪、畫軸、香袋、玉珮、窗簾、床罩……等物。由色彩、顏色、形狀、圖案來增加實物的美觀。可以想見加上流蘇的窗簾,風一吹起,將憑添飄逸的美感;加上同心結的香袋,寄意纏綿,引人遐思。
陳夏生還強調,我國有豐富的編結技藝,但過去這些結飾只用來搭配其他飾物,像襯托玉、香袋等,而成為「裝飾中的裝飾」,無論顏色、質地、式樣都受到很大的限制。如果編結能單獨成為一種壁飾,可以解除限制而任意發揮。「西方的基本結式少,單以一個平結就能編出美麗的壁飾。我們的基本結多,再經過搭配、創新,必可編出更美麗、更多的壁飾來。」

結式簡單,色彩一貫,這件飾品頗具現代感。
巧手編結見真情
在所有的作品中,陳夏生最感得意的「高升一品」,就是一件壁飾。她編出一片紫雲,雲上有鶴飛翔,象徵吉祥如意。
陳夏生用創作的心靈,和精巧的雙手,以一根細細的絲繩,編出許多玲瓏美麗的結,饋贈親友。這些裝飾結都是用雙手慢慢編成,價值自非機械化的禮品所能比擬;而它的高雅、寓意,更富有濃郁的中國風味。由於親友的口傳,她的巧手漸有聲名。
有一次難忘的經驗,叫陳夏生低迴不已。年前,一位導遊帶來一對慕名而來的德國老夫婦。德國老太太捧出玉雕合歡,請陳夏生編一個結來襯托,陳夏生義不容辭地答應了。那對德國夫妻千謝萬謝地離去,那喜悅的表情叫她久久不能忘懷。
在追索「結」之源流的進程中,陳夏生對每個裝飾結的寓意,都曾做了相當深入的考據功夫。在她口中,「結」有如詩如畫的情懷,也有寄意深遠的內涵。
例如盤長結。她說,盤長本是佛門八寶之一,象徵貫通天地萬物的本質,達到心物合一、無始無終、永恆不滅的至高境界。以腸形線條屈曲纏繞,不分頭尾的盤長結為主體,搭配其他結式,可演變出蝴蝶結、罄結、仙鶴結等,用途甚廣。

常見於古代仕女腰間的飾帶,這是編結藝術應用的一例。
都有平安吉祥的寓意
又如雙錢結。陳夏生說,古錢正反兩面,常鑄有吉祥的文字,像長命富貴,或鑄上龍鶴等吉祥圖案。形狀好像兩個銅錢相套的雙錢結,連編五個,前後串成圈,就有十錢,稱十全圖(諧音),有:一本萬利、二人同心、三元及第、四季平安、五穀豐收、六合回春、七子團圓、八仙上壽、九世同居與十全富貴的寓意。
其他如仙鶴結送給遠行的親友,可寓意平安。同心結象徵男女情侶永結同心。蝴蝶結象徵柔美。罄結寓意吉慶有餘……。
編結這門先人傳下來的古老技藝,因陳夏生的慧思、巧手,注入了新的生命,對現代人再度產生吸引力,陳夏生也因而聲名遠播,傳播界、服裝界、學生、觀光客等,都慕名來向她學習、觀摩。
陳夏生認為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優秀的編結專家。只要有耐心、有興趣,在熟悉基本結式後,可按個人的創意構成富有變化的圖案,以結生結,由基本結創出新的結式,就如同一首動人的曲子,是由幾個基本音符譜成的一樣。
民國六十七年,私立實踐家政專科學校設立「中國編結藝術」這門課程,延請陳夏生任教。她把她的心得,一股腦兒搬上講台,從古代結式的衍生與變化,基本結的編法,到實物編結,一一講授。

陳夏生最得意的作品——「高升一品」,鶴翱翔於紫雲上,寓意吉祥。
藝術氣息濃厚,一門數傑
陳夏生的婆家是個藝術氣息瀰漫的家庭:先翁莊尚嚴是書法名家,對中國歷史文物極有研究。大伯莊申是畫家,在香港大學教中國美術史。二伯莊因在美國史丹福大學任教中國文學,二嫂夏祖美是名作家何凡的女兒,也擅長寫文章、翻譯。三伯莊喆的現代畫自成一家,三嫂馬浩以繪畫出身而擅長陶藝。陳夏生的先生,也就是老四莊靈任職於台灣電視公司,是名攝影家。陳夏生本人則服務於故宮博物院多年,對古物的裝飾產生興趣,進而研究編結技藝,而有高深的造詣。
今年八月中旬,他們家庭中的三員:莊喆以現代畫,其夫人馬浩以陶塑作品,陳夏生以編結成品同時展出,吸引了大眾的注意。莊家之中,一門數傑,各有所成,堪稱藝壇佳話。
陳夏生有兩個女兒,分別就讀高中和國中。她是個盡職的好太太、好媽媽,要兼顧工作、家庭與個人嗜好,一直保持著過人的精力。

綰個玉墜或其他小飾物,可成為精巧的項飾。
重行賦予新的生命力
但慕名而來請教的人愈來愈多,陳夏生已有分身乏術的窘迫,但是,「這門技藝一定得流傳下去……」僅憑著口授手教,流傳的速度太慢了,她遂將搜羅得來的資料、編結的方法、與代表作品,交予漢聲雜誌,行將出版「中國裝飾編結」專書。
民俗技藝是一種固有文化與傳統藝術的展現,陳夏生衷心的盼望,編結技藝能透過文字的散播,喚起更多有心人士的參與,珍惜裝飾結的優美、典雅,重行賦予這項幾將失落的文化財新的生命力。

綰個玉墜或其他小飾物,可成為精巧的項飾。

編結藝術可充分表露祥瑞、繽紛的氣息。

衣服上的盤扣透著典雅的古意。

扇子、宮燈、仕女們的發簪,飾以「流蘇」,平添細緻、幽雅的韻味。

扇子、宮燈、仕女們的發簪,飾以「流蘇」,平添細緻、幽雅的韻味。

扇子、宮燈、仕女們的發簪,飾以「流蘇」,平添細緻、幽雅的韻味。

編結適用的範圍極廣,衣服、用品、人身上皆可用到;甚至飾品本身,亦可借重編結予以美化。圖中的小背袋、玉如意即是明顯的例子。

編結適用的範圍極廣,衣服、用品、人身上皆可用到;甚至飾品本身,亦可借重編結予以美化。圖中的小背袋、玉如意即是明顯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