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住鳥，不住人——澎湖貓嶼

「看鳥到貓嶼！」這幾乎是澎湖漁民一致的看法。

每年秋、冬之際，候鳥南遷，常以貓嶼為棲息地或「中途島」，數量、種類幾乎佔了澎湖群島的六十四個島嶼總數的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島上還有被許多國際鳥類保護協會列為瀕臨絕種鳥類的燕鷗。

早在十九世紀，英國人就曾對在貓嶼上活動的海鳥作過初步的調查，日後也陸續有鳥類研究專家來此做研究。而貓嶼真正引起國內外生態保育專家的重視，還是在民國六十二年，一位美國海軍醫院的醫生到貓嶼做恙蟲病的研究時，發現玄燕鷗在島上棲息、繁殖。

根據歷年的調查報告，曾經有一萬隻以上的燕鷗在貓嶼棲息。這樣的現象，不僅在澎湖各島或整個台灣海域所獨有；以全世界來說也屬罕見。

自然天成的岩隙，正是燕鷗理想的築巢處。（鐘永和）

人跡罕至的自然天險

貓嶼所以能得到燕鷗的青睞，有它特殊的條件。

七美島是澎湖三大漁場之一的中心點，而貓嶼位於七美的西北方，附近海域漁量、種類都很豐富，提供了海鳥一個極佳的覓食場所。

以地形來看，貓嶼由大貓嶼和小貓嶼兩島所組成，遠望近似兩隻貓並排而立。兩島全由玄武岩所構成，大貓嶼的「貓頂」距地面七十九公尺，為澎湖群島的最高峰。島上多處岩壁與海平面幾乎成垂直，地形險峻，不易攀登，燕鷗大多在岩壁的空隙中築巢，一格格像是公寓房子似地，每隻鳥擁有自己安全的窩。

此外，由於地處僻隅，平日除了附近漁民偶爾會因捕魚之便，順道到島上的海蝕平台撿拾海菜、牡蠣、海膽之類的海產，此地少有外人涉足，因此貓嶼得以成為至今台灣保持最完整的海鳥生態區。

這樣的好景已遭到威脅。根據當地漁民的觀察，大約在民國七十年開始，貓嶼的海鳥逐漸有減少的趨勢，過去群鳥飛舞、羽翼遮天的景象已不多見。

師範大學生物系與行政院農業委員會因此從七十五年七月起合作進行一項「澎湖貓嶼海鳥保護區之可行性研究」計畫。他們利用兩年時間對貓嶼上海鳥的鳥種、數量、分佈情形，以及燕鷗的棲息環境、覓食方式，做一個調查紀錄；並參考當地的生態環境、漁民活動情形，試圖找出海鳥減少的原因；並研擬成立保護區，以保存這塊海鳥的樂土。

陡峭的玄武岩壁，由於不易攀登，人為的干擾較少，這也是燕鷗對貓嶼情有獨鍾的原因之一。（張毅君攝）（張毅君攝）

在夜黑風高的晚上

今年六月十三日至十五日，是這項研究一次例行的調查活動。本刊編輯小組搭上前往貓嶼的漁船，和師大生物系的調查人員一起尋訪鳥蹤。

到達貓嶼的第一天，正好農曆初一，是個只見星光、沒有月亮的夜晚，除了鄰近的花嶼幾戶燈火外，視線所及，一片漆黑。

當夜，送大夥到貓嶼的漁船主人國中二年級的兒子，背著鳥籠，摸黑登上臨海的岩壁，才下半夜就捉到了卅幾隻燕鷗。調查人員漏夜幫它們量身長、體重、記錄特徵，並戴上腳環以供未來識別，隨即在黎明前將它們放走。

由岩壁的陡峭，以及鳥類容易受驚嚇的特性來判斷，小孩捉鳥的技術絕非一蹴可幾的「天賦」；另一個值得玩味的現象是，當漁民被問及是否曾經捉過鳥來吃，答案幾乎都是一樣的：「別人有啦，但是我沒吃過。」

換一個方式問：「鳥肉是不是真的好吃，否則為什麼有人會去捉？」這個問題他們顯然比較有興趣，終於不打自招地說：「鳥肉很香咧！」、「燉當歸來吃，味道也很讚噢！」

撿拾鳥蛋也是附近漁民干擾燕鷗、影響海鳥繁衍的原因之一。

調查工作進行的第二天黃昏，兩位花嶼漁民趁著退潮，登上海蝕平台撿拾海螺。當本刊編輯和研究人員和他們搭訕時，他們很敏感地察覺到我們和海鳥站在同一陣線。言談中，他們分明熟知有那些路可以登上岩頂，也承認曾經有過撿蛋的行為，「但是，現在不撿了」，說這話的時候，他們的表情委實無辜。

玄燕鷗。（鐘永和）

調查人員接受「烤」驗

見我們似乎並沒有興師問罪的態勢，其中一位漁民卻又忍不住辯白，「其實，蛋撿走了，母鳥還會再生嘛！」在他的觀念裡，母鳥和母雞一樣，每天都會下蛋，偶爾撿幾顆，那值得大驚小怪。

只是人們的撿蛋行為，還有其他副作用。燕鷗的繁殖期多在四至八月間，一旦有人登頂撿拾鳥蛋，受到驚嚇的燕鷗就紛紛飛出巢穴，在烈日的曝曬下，母鳥未能及時返巢，留在巢內的鳥蛋或幼鳥，就有曬死的危險。

貓嶼全島無樹，幾乎找不到掩蔽物。不只幼鳥怕曬，遠道而來的研究人員也大呼吃不消。

為了減少對鳥類的干擾，調查人員只得坐在一個定點上，長時間忍受烈日煎熬，拿著望遠鏡，邊觀察邊記錄；要登頂調查鳥巢情形，則只能利用氣溫較低的清晨或黃昏，壓低身子，將可能驚嚇燕鷗的程度減到最低。

助理研究員黃志聰表示，觀察、記錄的工作單調又重複，總是一個人坐在熱騰騰的岩石上，只有陽光、鹹濕的海風，以及周圍爬行的海蟑螂作伴。

正說著，一聲巨響劃破寂靜，軍機試爆，在遠處的海面衝起擎天的水柱；壯觀的畫面令人好奇，卻又擔心如此對貓嶼的海鳥是否有影響。過去，貓嶼也曾經是國軍演習時炸射的練習靶之一；近年來，由於生態保育工作逐漸受到重視，在許多愛鳥人士大力呼籲下，貓嶼已被排除在炸射的目標之外。

白眉燕鷗。（鐘永和）

遊人比砲轟更可怕？

停止砲轟對於鳥類是否有利，也是一個還沒有確切答案的問題。雖然附近漁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認為，貓嶼的海鳥銳減，和國軍以該島為砲靶有關，但是，國外也曾經有些鳥類專家認為，砲轟有鳥的島嶼，可阻遏人跡到達，減少可能的人為干擾，其中的得失還無定論。

漁獲量的減少，應也是影響海鳥族數量變化的原因。澎湖海域漁量不如昔日，當地漁民都可以感覺得到，有人認為這和炸魚以及過度利用漁業資源有關。「鳥仔沒魚好吃，自然就移到別處」，一位七美的漁民表示。

燕鷗為何群聚在貓嶼？又為何數量有減少的趨勢？雖然從食物、人為干擾等諸多因素可略知端倪，但離瞭解其中確切的變數還有一段距離，許多疑問都有待解答。在生態保育的研究空間，貓嶼還有無數的寶藏值得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