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鵰俠侶
陳全鴻打開心窗後,生命力似乎源源不絕地傾洩而出。首先,他在親友的反對下買了一部車加以改裝,硬是重新坐上駕駛座,並藉開車練習腰力和手指的力量,一個月後竟帶著孩子去環島旅行。因環島一週而生的自信,更進一步讓他決定以養雞作為事業第二春。
「其實當初想養雞是為了避開人群,」陳全鴻說,有次他看《神鵰俠侶》連續劇,看到小龍女一生都離不開那個古墓,便開始幻想心中的天堂樂園。曾養過鴿子的陳全鴻想,養雞場就像與世隔絕的古墓,只要不出門就不會碰到人,不會尷尬,而且雞餓了會找他,可以強迫自己勞動筋骨,一起共存。
曾是建築包商的陳全鴻,運用以往的專業和人脈開始著手蓋雞舍,首先填平老家的一塊漁塭,再搭建鐵皮雞舍和辦公室。過程中他自己開怪手、焊接鋼架,請朋友運來材料、開吊車把上千片烤漆板吊上屋頂。
他就和3個孩子一起完成所有工作,小五的昱明爬上屋頂扶住烤漆板,再鎖上螺絲,女兒、小兒子幫忙拉水管、電纜。陳全鴻剛開始做焊接時因為不能排汗,常會昏倒,女兒負責往他頭上倒水降溫,小兒子就拿毛巾擦臉上的水,以便繼續工作;從十分鐘就會昏倒,慢慢訓練到一、二小時、甚至半天。第一棟屋舍的雛型就在孩子放暑假中夜以繼日地完成了,其後每年寒暑假都和孩子合作,不斷補強、加蓋。昱明上國中時已經學會焊接,女兒可以爬上爬下幫忙工作,雞舍的規模也日趨完善。
雞舍奇譚
有了硬體後,如何養雞又是一大功課。陳全鴻從全然陌生開始摸索,一天投入16小時「蹲」在雞舍,結果第一批一千隻小雞碰上雞瘟死了一半,後來接連二次如此,他請教同業、自己看書,終於克服了種種飼養、防疫的技術問題。
除了技術要克服,許多日常餵食、管理雞隻的窘狀也非外人所能想像:「小孩去上學後,牧場就完全沒有人,」陳全鴻回憶,下大雨時因為地面濕滑,他會不自覺加快輪椅速度,有時輪椅碰到雨水斷電,他整個人就「像飛彈一樣射出去」,必須在地上掙扎一個多小時才能爬回輪椅繼續餵雞;又比如,輪椅被地上舖的稻殼卡住或者雞把水弄翻,輪椅滾不動,他只好「下」到地上艱難地推著輪椅。不識趣的雞有時還擋在前面,趕也趕不走;地上若是濕了,他更必須死命爬過一灘灘「沼澤」,弄得全身都是雞屎。
種種難堪都不能讓他放棄養雞的念頭,「因為這是唯一可以讓自己重新站起來,扶養孩子的最後一條路,」他說。
接著,辛苦養大的雞要如何賣出?「因為那時候還是不敢接觸人群,」陳全鴻說,為了磨練膽量,他到假日花市抽了一個殘障者優待攤位,每週載著3個孩子去賣玩具,有時一天賣不到幾十元,連清潔費都不夠,但是經過半年,他和小孩磨出了生意嘴,膽子都變大了。
或許是天助自助者,一位脊髓損傷協會會員的爸爸正好是雞販,知道他的情形後主動來買雞,幫他解決了第一、二批的銷售問題。後來有記者發現他的故事,報導出來,又有不少雞販自動上門來抓雞。不久爆發豬隻口蹄疫,雞價上揚,他的養雞事業也否極泰來。1999年,李登輝總統來參觀牧場,建議他朝有機雞蛋發展以因應WTO衝擊,他才改養蛋雞。
泥菩薩救人
養雞生意逐漸上軌道後,陳全鴻開始去醫院探訪脊髓受傷的新病患,過年時則載著一車雞和募來的米送給協會中的低收入戶;後來「公益事業」越做越大,全台跑透透參加校園巡迴演講,921地震後常去南投災區激勵災民,也受邀在自家農場舉辦工作坊,輔導身心障礙者。
事實上受他精神感召的不限於殘障人士。交通大學教授徐琅在一次市場買蛋的機緣中認識陳全鴻,到他牧場參觀後,深受他的故事撼動。「我從小求學一路順利當上老師,和全鴻的痛苦對照起來,我最大的痛苦只是考試沒考好或研究沒做成功,」徐琅為文表示,他發現自己和學校裡許多沒受過苦難磨練的人,雖有一身專業學識,其實潛藏著不堪一擊的脆弱。
此後徐琅把陳全鴻的精神帶入他的工作和生活,5年前他從光電研究跨領域到奈米生物科技,勇於面對轉換領域的挑戰煎熬;還帶著女兒加入帆船俱樂部,挑戰自己怕水的心理障礙,前兩年考上國家C級教練;徐琅更帶領他所輔導的6位學業落後導致自閉傾向的學生,到希望牧場做一學期的志工──製作發酵槽、升降帆布棚、為小雞打疫苗等。學生們從中一次次體驗到「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成就感,也從陳全鴻的身上學到愈挫愈勇,永不向命運低頭的生命功課。
「活著就有希望,」陳全鴻在獲得周大觀基金會「全球熱愛生命」獎章時說。他用堅毅和勇氣寫下的生命篇章,還將繼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