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世上有一種作家,他不需要仰仗技巧,他把殊奇的經歷直接轉成語言,把血淚斑斑的際遇翻譯為文字,那就成了文學,很率性的,渾然天成的文學。
張拓蕪就是這樣的作家。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裡,龍應台下深海垂釣了許多許多大時代小人物,當然她和「代馬輸卒」的張拓蕪有過一番深談:
「作家張拓蕪的部隊是二十一軍──是的,這正是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件爆發後第九天,被緊急調到台灣去的二十一師……」
──(《大江大海》224頁)
「一九四六年的冬天,張拓蕪的部隊行軍到了江蘇北部剛剛被國軍從共產黨手中奪過來的鹽城。
不可能沒經過血淋淋的戰鬥,但是,踏著十二月的冰雪進城,張拓蕪覺得鹽城透著怪異──怎可能,這個小城,四周竟然沒有護城河。」
──(《大江大海》259頁)

書名由右至左的排列方式透露出《代馬五書》的久遠年代,但那毫無虛矯的小兵親身體驗,卻為中國近代戰爭史寫下了另類註腳。
21師的前身為21軍。1945年日軍戰敗,21軍奉令開赴鎮江,途中經過南京。進南京城前,這支隊伍整整花了3天整補,也就是修理門面,所以雖是戴斗笠、穿草鞋,南京市民看到的基本上是一支裝備輕簡、步伐矯健的隊伍。那年經過南京城的張拓蕪17歲,也不叫「拓蕪」,這個名字是來到台灣以後才取的──「到此一遊」的台灣竟然成了他新生的根,一塊承接他生命轉折與無盡淚水的土地。
因為《大江大海》,張拓蕪隨著2009年的1949浪潮重返人們的記憶,許多「後中年」想起他們初中、高中時候讀過的《代馬輸卒手記》,這可是1980年代家喻戶曉的暢銷書呢!不過更多的人,尤其年輕一輩的讀者,則是第一次聽說「代馬輸卒」。對他們來說,「張拓蕪」恐怕更等於「那個80歲還在中時電子報開部落格的老人家」。
46歲中風以後,張拓蕪靠著一隻右手翻動紙頁、寫作,創造了「代馬五書」傳奇;他也拄著枴杖,拖著一隻右腳來回在新店永和之間緩慢移行,用3根指頭提菜,一度還去賣彩券。
三十多年過去,如今作家真的老了、瘦了、被時代遺忘了,他不知道還能燒幾頓飯、寫多少字,或走多遠的路,但是躺在胸口的那一顆心,鼓鼓跳動的感覺依然那樣真實有力。
「我從來不是什麼文學家,但我還有許多故事在腦子裡轉,要一個一個說出來呢!」他說,一雙大眼有了光彩。

以「代馬輸卒」系列為台灣抗戰文學添新頁的年輕小兵張拓蕪,1948年偷渡來台後,如今已是白髯垂胸的老者矣。
這是2010年元月,新店永安街61巷一棟5層樓公寓的2樓。上午9點,有陽光斜射進屋,落在客廳書桌一疊印有「后山居」的稿紙,紙上寫滿一行行難以辨認的字跡。陽光給了這30年的27坪老公寓一把冬天裡的溫暖。
老公寓緊挨著山壁,這裡位居新店北緣、與中和交界處。新店與中和的繁華有如一條蟲從市中心緩慢向邊界蠕動,永安街算是這條蟲的尾巴,街上活動的多是無力往繁華處靠攏的市井小民。
就因為出版了《代馬輸卒手記》,張拓蕪當年才得以用新台幣40萬元買下這一層公寓,脫離北投的違章建築生活,可他不是生來當作家,而是生來受苦的。
「苦難這個名詞,到我年老些,大概四十左右才領略,在當時,我們並不覺得怎樣,因為大多數人都一樣,你就感覺不出有什麼不對。──即使被苦難折磨的鮮血淋淋、遍體鱗傷,我們還是跳起來就走,一面舐著傷口,一面唱著小曲兒。那是真的,我們真不把難當一回事,那不是我們堅強、灑脫什麼的,只因為我們經歷的太多太多,簡直不算什麼。」
──《左殘閒話》

「交友成功」是張拓蕪的最大驕傲,朋友的提攜與慰藉讓他熬過人生漫漫長路。左圖木匾為詩人羊令野題字,中圖是詩畫家楚戈的水墨祝壽圖,而相知最深的三毛(右)也長據案頭,未曾遠離。
時間回到很遠以前。
1928年,張拓蕪出生在安徽涇縣后山鄉一棟4甲祖宅裡;涇縣是一個古老小縣,住民多不識字,沒出過什麼大人物。那時他的名字叫「時雄」,這名字顯然背負著某種期許。
背負期許的張時雄6歲就被開油坊的祖父送到學堂認字讀書,一直到12歲,他這輩子僅有的學生生活也就只有這6年,當時的啟蒙書《幼學瓊林》如今卻依然受用。
「知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小」,「揚湯止沸,不如去火抽薪;臨淵羨魚,不若退而結網……」,他一字一句背誦出來。
接下來家中發生變故,母親過世,繼母進門,讀書的權利被剝奪,父親的撢子不斷向他揮來,張拓蕪逃家了,逃開了他的童養媳「蓮子」,到油坊做學徒,成了照三餐受虐的童工。
他這人可以吃苦卻不願挨打,不受不合理管教,所以又逃了,加入游擊隊打共匪。但游擊隊打不過共匪,他只好落跑,後來因為識字而被中央軍收留。入伍第一天別人敬禮他卻鞠躬,當場被排長甩了一巴掌!
在滿街皆文盲的鄉下,「識字」決定了張時雄的人生際遇。
「我想我是個天生愛流浪,不受馴服的人,」張拓蕪嘆了一口氣說。
他天生熱愛流浪,所以從少年逃家到後來在軍中不斷開小差,總共開了11次。他也是天生愛作戰的,「聽到打打殺殺就熱血沸騰」,一心期待有轟轟烈烈的大陣仗可以投入。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坐下來讀書寫字?張拓蕪壓根兒沒想過,他就像風兒一樣,沒有可落地的腳。

張拓蕪在46歲那年中風,但憑著堅毅的生命力,上下樓梯、打理家務,絕不向命運低頭。
8年抗日戰爭慘勝時,張時雄正在鎮江當砲兵,部隊從日本人手中接收了600匹用來扛迫擊砲的馬兒準備打共匪,卻因為軍中層層貪污,剋扣馬糧,一年不到馬兒全營養不良死光了。沒有了馬,只好由小卒代馬扛砲,代號「代馬輸卒」──代替馬運輸的小卒子。就算睹上性命,張時雄都不敢想像,這段荒謬的經歷竟然成為他日後寫作的資本。
1947年,張時雄隨著21師到台灣追捕228事件「首謀」謝雪紅,人沒抓到,部隊搬師回朝,他則暗下決心要逃到台灣這四季如春水果吃不完的南方島嶼,找個糖廠或紙廠警衛的差安定下來。第二年人果然就偷渡過來了,卻因為沒有身份找不到活兒幹,待要回轉,山河變色,老蔣已率領60萬大軍撤守台灣。
張時雄只好又回到軍隊,哪個單位有缺他就去頂,叫過王友才,叫過張子容,有天特務長問他到底姓甚名啥,他說姓張但名字忘了,反正他老早想把「時雄」這充滿反諷意味的名字埋了。
剛好特務長桌上有本《王雲五字典》,張時雄不會用,特務長便隨手翻出一個「拓」字說:「不錯,就這個字」。而「蕪」字則是他自己依著悲涼的心情再加上的。「張拓蕪」就這樣在台灣誕生,算是老天爺賞的。

「交友成功」是張拓蕪的最大驕傲,朋友的提攜與慰藉讓他熬過人生漫漫長路。左圖木匾為詩人羊令野題字,中圖是詩畫家楚戈的水墨祝壽圖,而相知最深的三毛(右)也長據案頭,未曾遠離。
張拓蕪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能寫作,卻清楚當小兵沒前途,四海茫茫,裝病也退不了伍、要逃也沒處可逃了,便開始自修讀書,把被人丟棄的報紙揀起來一字一字的讀。軍隊中走到哪都是標語,他沒事就念這些標語,念著念著便玩起重新排列組合的文字遊戲,再以撿來的鉛筆拼湊成一首詩寫在小本子上。
結果這首詩被負責「思想檢查」的班長讀到,「這可以投稿,」班長說。小卒張拓蕪哪裡知道投稿是什麼,一切都由班長代勞,沒多久他寫的小詩忽然變成方塊字登在「台灣新生報」的「戰士園地」,稿費15元,比他當時的月薪12元還多!
15元沒進張拓蕪口袋,當加菜金充公了──他原來冀望用它買一隻那時最便宜也很流行的偉佛牌鋼筆。小小哀嘆之餘,他一整個人已經稀哩糊塗闖入了一條詩的「旁門左道」,也生平第一次明白「求知若渴」是什麼滋味。
為了讓自己寫得更像樣,他分期付款買《全唐詩》、《全宋詞》自修,也硬啃章回小說,很多字不認得,只能抱著字典一個一個查。接著又慫恿朋友拿出18元報名中華文藝函授學校,「朋友交錢,講義我讀,作業我交」,文學的大海,他終於飲得一瓢水。
從此張拓蕪的軍旅歲月疊上了詩,1962年還出版過一本詩集《五月狩》,也得過國軍第一屆文藝金像獎短詩第二名,詩作入選《70年代詩選》(大業書店)暨《中國現代詩選》(創世紀詩社)。
鄭愁予讀張拓蕪的詩,說他是「製造意象、解合文字的能手」,張拓蕪卻自認人生最愛雖是讀詩,卻沒有寫詩的才華,對於「詩人」桂冠盡是苦澀的回味。
「那時候呵,」他回憶起來,「寫詩的有洛夫、s弦、向明和我,我們一同起步,程度差不多,但是到了折返點,他們還一步步往上爬,我卻原地踏步。」
他不留戀寫詩,他和「蓮子」生死兩茫茫的故事卻成就了洛夫的名詩「寄鞋」:
間關千里寄給你一雙布鞋一封無字的信積了四十年的話想說無從說只好一句句密密縫在鞋底
這些話我偷偷藏了很久有幾句藏在井邊有幾句藏在廚房有幾句藏在枕頭下有幾句藏在午夜明滅不定的燈火裡……

數位時代,不諳電腦的張拓蕪在「后山居」稿紙上一筆一劃記述那講不盡的滄桑故事,再由親近「粉絲」輸入上網,果然引起年輕孩子的迴響。
而時間是不能回頭的。
對張拓蕪來說,最壞和最好的事,都發生在1974,他46歲那年。
那年他退伍,當了父親,接著中風倒地,送榮總後昏迷11天醒來,左手和左腳都死去了,妻子也棄他而去。他無力撫養兒子,只好把一歲娃兒送到華興育幼院一直到國中畢業。
兒子的母親後來死在產房,肚裡的孩子不是張拓蕪的。他們已經離婚,但張拓蕪仍舊為她安了一座墳,「那是我的遺憾啊,父親活活餓死,母親的墳被大水沖走,想祭拜卻不知向何處。」
無論如何,他要讓兒子有母親的墳可上。
「所有的爭執、冷漠和仇視,都在那天凌晨三時五十分的一通電話的噩耗中戛然而止。死了,死了,一切都一筆勾消!只是偶然環顧屋內,也有一些淒涼的思念湧上來……」 ──《左殘閒話》
病殘後,張拓蕪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自由如風,而是囚困於陋室,沒有錢也失去了家庭。「寫文章吧,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只要不發牢騷、不罵政府就成。」軍中好友鄧文來第一個跳出來鼓勵在復健中的他。鄧文來當時任職華欣藝文中心,主編「中華文藝月刊」。

以「代馬輸卒」系列為台灣抗戰文學添新頁的年輕小兵張拓蕪,1948年偷渡來台後,如今已是白髯垂胸的老者矣。
那段「代馬輸卒」的經歷一直封存在張拓蕪的記憶中。軍中作家雖多,但像他那樣,與弟兄們在江蘇鹽城外早已填平的護城河裡挖出3,000具屍體,也真正扛過槍打過仗者寥寥無幾,做過「代馬輸卒」的,則大概是唯一。
就從這裡寫起吧!他歪斜著身子,用危顫的右手在紙上寫下第一個字,記憶一打開,千絲萬縷的細節紛紛然飛撲而來,彷如昨天才剛發生。
「我沒有才華,只是鍥而不捨的寫,為了三餐而寫,」張拓蕪用鍥而不捨的精神再上了一次戰場,文字的戰場。
「代馬輸卒」專欄就這樣開張,寫了一年多結集成《代馬輸卒手記》,爾雅出版,那是1975年,48歲的張拓蕪以「文壇新人」之姿登場。
「……他們不先開火,我們就不能反擊;因為土共不穿軍服,穿著和每一個鄉下人一樣,假若我們先射擊,恐怕誤傷了老百姓,那可不是玩的。
匍匐在蘆葦堆裡,大夥兒都有點不耐煩,老寡婦等著抱孫子一樣,就乾等那第一聲啼叫,偏偏那小娃子待在裡面不願出來透口空氣。
太陽有點偏西了,村子裡還是沒有動靜,有人急得尿撒了一褲襠,那是沒法子的事。我們是最前面的尖兵排,非伏著不可。」
──《代馬輸卒手記》

以「代馬輸卒」系列為台灣抗戰文學添新頁的年輕小兵張拓蕪,1948年偷渡來台後,如今已是白髯垂胸的老者矣。
鄧文來是張拓蕪的第一個貴人,三毛是另一個。
《代馬輸卒手記》出版後反應平平。有一天張拓蕪聽人說,一個叫「三毛」的在聯合報副刊寫了一篇「張拓蕪傳奇」,盛讚《代馬輸卒手記》:
「這是一個小人物對生命真實坦白的描述,在他的文章裡,沒有怨恨,沒有偏激,有的只是老老實實、溫柔敦厚的平靜和安詳。他用筆記下了那個時代的見證。他筆下的生活,是一個沒有人寫出的世界。」
為探聽這篇文章,張拓蕪打電話到聯合報,才知道三毛是個女人,人在西班牙,是當時台灣最炙手可熱的作家,台灣「流浪文學」第一人。
「原來我們兩人都愛流浪啊!」張拓蕪想。
用行銷的角度看,三毛的文章無異《代馬輸卒手記》最強力促銷。但在那樣一個年代,這一切都出自真心自然。三毛和張拓蕪互不相識,她不過是單純的想寫出對「代馬輸卒」的感動,卻不知就此點燃了一把火。
所以接下來,《代馬輸卒手記》開始熱賣,《餘記》、《續記》接續出版,加上後來的《補記》和《外記》,這就成了張拓蕪代表作「代馬五書」,司馬中原、楚戈、亮軒、張系國、張默、蕭蕭,甚至中國文學家何其芳都為「代馬」寫過序或推薦文。

「交友成功」是張拓蕪的最大驕傲,朋友的提攜與慰藉讓他熬過人生漫漫長路。左圖木匾為詩人羊令野題字,中圖是詩畫家楚戈的水墨祝壽圖,而相知最深的三毛(右)也長據案頭,未曾遠離。
三毛和張拓蕪則先成了筆友,又從筆友變成知交,三毛的第一張水墨畫至今還掛在張拓蕪家牆上,牆與畫俱老矣,「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賣,」張拓蕪啞著嗓說。
1991年三毛自殺,張拓蕪淚崩,三毛的父母在女兒遺留的筆記本上看到一段留言,委請父母「代為照顧拓蕪……」。
張拓蕪家裡的大冰箱,就是三毛父母送來的。
張拓蕪、三毛,加上生病大師杏林子,他她們3人組成1980年代的台灣文壇「鐵三角」,3個人各自有各自的漫漫長夜,也都寫出了各自的傳奇。三毛和杏林子走了以後,張拓蕪每年都去祭拜,與她們說話,報告近況給她們知道。
「交友成功」正是張拓蕪最大的驕傲,「凡我的朋友沒有一個對我不好」。他和詩人周夢蝶的情誼也是另一段文壇佳話:每年生日,周夢蝶總是到張拓蕪家吃他燒的菜,年復一年,成了一種確認彼此存在的儀式。年初周夢蝶進了加護病房,張拓蕪去探望,「沒問題,他握起手來還是那樣溫暖有勁。」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張拓蕪筆耕不輟,要為自己、也為時代留下見證。
陽光一寸一寸往西移動,客廳逐漸陰暗下來,蚊子不斷從後山樹叢飛進溫暖的屋裡,鐵定是哪面紗窗出了個破洞。
張拓蕪把壺裡的茶一飲而盡,直說蚊子騷擾不到他,但鄰居竟然砍掉屋後一棵他種了30年的柚子樹,這才讓他真動了氣。那棵樹,見證了他從動盪到安定、從安定到80歲以後。他本自覺一切皆可放下,如今老樹驟去,才知自己仍有無法忘情處。
老天為什麼讓他活著?張拓蕪曾苦苦思索活下來的理由,最後給了自己一個答案:「老天沒讓我死,不要我白活一場,就是要讓我在世上多讀幾篇好文章,好詩!」
他讀《大江大海》兩度掉淚。一次是東北失守那段,他記得大公報的頭條標題是「殺陳誠以謝天下」。一次是寫台灣兵那段,他們有人是以日本兵的身分對中國作戰,國府治台後徵召他們到大陸當國軍,國共內戰被俘虜後卻又成了解放軍,「人生荒謬何至於此!」
那兩段張拓蕪讀一遍哭一遍,心痛到至今還未能寫出回應文章。
老天也給了張拓蕪時間,讓他看到他筆下那個「吹牛、愛虛榮、趕時髦、說話不算話」的自家「渾小子」成了PRADA台灣分公司的小主管。當今之世「趕時髦」竟會成就這樣的正面意義,這是張拓蕪所不能明白的;然而渾小子蛻變有成,他這個單親老爸心裡還是驕傲的。
老天還給了他一段黃昏戀情。他對外人稱她為「粉絲」,她是張拓蕪讀者,兩人相識於公視,9年前張拓蕪去上一個銀髮族節目,在傳播公司工作的她負責接待,慢慢發展出一段既已無所求,只是相互陪伴的恬淡關係。
「一路行來固多荊棘崚巘、窮山惡水,但也有好風好景的柳暗花明,雖是艱苦備嘗,卻也並不孤寂,我的記性不太好,膿瘡一結痂便忘了疼痛不快,黃連樹下我不彈琴,卻能短笛無腔的哼著村謠俚曲自找樂子……」
這是張拓蕪在1999年《代馬輸卒手記》(精華版)後記寫下的一段話。
又10年過去,他還是這樣繼續哼著曲子,說著說不完的故事,一直到老天不再給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