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法國之前，一動不如一靜的個性，使我一直待在同一家金融機構服務了9年之久，直到隨外子來法國定居，天真的我以為憑著手中經過公證的文憑，以及在法國兩年的嚴謹法語課程，即使找不到一份和過去對等的工作，但也不至於相去太遠吧？

然而一次次在ANPE（全國就業輔導中心）面談中，帶給我的總是失望和挫折，真是令人洩氣極了！ ANPE輔導員的結論總是：「妳們華人的特長就是算術，妳對超市收銀員有興趣！我馬上就可以給妳推薦……」云云。然而當時還年輕氣盛、目空一切的我，總是嗤之以鼻的一口回絕了。

期間也有跟著華人打工，因為當時稅務局不太查，華人老闆那一套或者完全不申報或者全工報半工，報最低薪資（SMIC）、其餘桌子底下給錢，以及工時過長等等「剝削自己人」的作風，令我也只是「為打工而打工」，工作態度偏向「短線操作」，勞資雙方沒有什麼好的互動。

直到6年前最後一次失業，領了一陣子失業金之後，ANPE半脅迫地告知我，若我再不去「屈就」超市收銀員，就要停掉所有的失業補助。

當時房子才剛買，在每月房貸的壓力下，我不得不乖乖就範。入行之前，ANPE安排我在輔導中心（Centre de Formation）受訓5個月，又自己找到一家較小型的超市實習。實習中，教我的是一位做了25年的亞裔老收銀員，她的心眼小，生怕我「學成」之後奪去她的飯碗，常跟主管打小報告，說是我分不清100和200法郎的鈔票，也不會減法，小動作頻頻，企圖趕走我，讓我去做整理貨架的工人。幸好我不服輸的個性，加上其他同事幫我進言，才讓我一個月的實習得以順利完成。

2000年8月中，我進了位於我家對面、裝修尚未完工的全新大賣場上班。第一年算是滿苦的，讓我見識了法國人人際關係的複雜，以及人性比較黑暗的一面。

我們亞裔在這家店算是絕對的少數民族，再加上一開始主管對亞裔的不瞭解及偏見，凡事總拿我們這些只懂履行義務、不懂抗爭權利的亞裔開刀。因為第一年尚未成立工會，也尚未有員工代表，我們著實也只有忍氣吞聲。

在學做收銀員之前，我總以為做收銀員何難之有？就像法國俗諺所謂的「比道早安還容易」。的確，早已用掃描器操作、全方位現代化的收銀工作，本身倒沒有任何難處。問題出在我們平均每人每天要接待並向他們一一道「日安」的兩百多位各類族裔的顧客，是這麼複雜難懂，往往因此狀況百出，令人啼笑皆非。

最有可能胡攪蠻纏的惡客，通常是在收少於10件貨品的快速櫃台，及禮讓身心障礙者和孕婦的優先櫃台。沒有入行之前，真是難以想像這看似美意的措施，如何可能為顧客惡用？因為我們這些快速櫃台收銀員，不可能像一般櫃台一件一件計算來客貨品數量。而企圖闖關的惡客總是蠻橫無禮，先聲奪人，甚而大聲咆哮，他們認為我們這些「位微言輕」的收銀員，是沒有任何嚇阻力的。

另外，優先櫃台的殘障人士往往自認比孕婦更具優先權，當每個人都自我膨脹時，糾紛就會無可避免的接踵而至。有一次更因為前面有客人違規，被後面看不慣的客人痛毆，而驚動店裡保全人員出面處理。

6年來，我對一切可能會發生或預見要發生的情況，早已練就一身的應變能力，但有時也只能以不變來應萬變。所幸諸如此類的惡客，不過只占顧客群的百中之一、二，我也勉勵自己要儘可能做好份內的工作，儘可能為顧客著想，畢竟這是一項服務業。

這些年，我們亞裔同仁共同做出「誠信」的口碑，進而改變了主管及同事對我們的印象，現在大老闆大量啟用亞裔，也有了一些亞裔主管及員工代表。

若以現在e世代的台灣人求職指標──「錢多、事少、離家近」來考量，阿Q一點，我倒也找到了一項半：事情不是每天都很多，月底月初發薪前後是最忙尖峰期，月中倒也「英英美代子」；而且離家超近，過一條馬路，10分鐘即達，近得不能再近了。如身心狀態許可，一路做到退休又有何不可？在此也奉勸年輕人不要眼高手低，工作尊嚴是要靠自己爭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