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三月,美國一艘載了三千多公噸垃圾的巨艦,由紐約港出海,想把垃圾賣給別州或其他國家處理,結果歷經三個月、繞了美洲東海岸一周,被三國六州拒絕後,只好回到老家。
在台灣地區,雖然還不致於有「垃圾船」繞行海面,但許多鄉鎮早已展開了垃圾大戰。
隨著科技發達,全世界垃圾數量也在快速成長中。用後即丟的各種日常用品紛紛出籠,其中包括許多不易腐爛的物質,如寶特瓶、塑膠製品等;另一方面,物質的豐裕,也使「惜物」的觀念日漸淡薄,經濟學家也振振有詞地提倡「消費有助經濟發展」,於是,衣服過時就扔,食物不愛吃時就丟,東西來得容易、去得也快。

洪水般的垃圾潮,跟著文明腳步而來。(張良綱)
洪水般的垃圾潮
問題在「去」了之後。「現在大概只有一些非洲國家才沒有處理垃圾的困擾可言」,曾環遊世界一周、專門研究各國垃圾處理的天主教基督服務團前任總團長區紀復說,尤其台灣在短短卅年間富裕得太快,暴發戶心態使大家更不珍惜物資。
據行政院環保署統計,在民國六十四年到七十一年的六年間,國內垃圾量增加了兩倍;民國七十年起,每年成長速度比國民所得還高。
垃圾分為家庭垃圾與事業廢棄物兩種。僅家庭垃圾而言,現在平均每人每天製造○.七公斤;一天全台就要多出一萬四千噸的垃圾,等於二千八百輛裝沙石的大卡車裝滿的量。而事業廢棄物還是家庭垃圾的四倍。
垃圾處理成為各縣市政府最頭痛的問題之一,「垃圾大戰」也因此不斷發生。從南部的高雄市與鳳山市,到北部的台北市與台北縣,都發生過把垃圾偷倒在別人的土地或不准他人在我的區域設垃圾場的情形。

臨空一倒的內湖垃圾山,倒出不少問題。(張良綱)
臨空一倒
垃圾總得要有去處。目前國內百分之八十的垃圾美其名都以「掩埋」方式處理;也就是找一塊空地、溪谷臨空一倒,直到倒滿再掩土埋之。但垃圾場一地難求,通常掩埋場都被利用到極限——倒成了「圾垃山」而無法掩埋處理;基隆河畔的內湖垃圾山,就是此例。
這類垃圾場有礙觀瞻、臭味四溢,即使是覆土掩埋後,也不能眼不見為淨,因為汙物、汙水滲入地裡,汙染土地、河川,造成「二次公害」。這也是為什麼在國內要治理河川,往往得先解決河川周圍縣市的垃圾問題。去年十月,監察院對新店市公所在碧潭邊倒垃圾,開了罰單,成為國內第一件環境保護糾正案。但新店市仍找不到地方,繼續將垃圾送進碧潭。
對如洪水猛獸般的垃圾潮,行政院在民國七十三年擬定的十四項建設計畫中,採行了建立四十個區域性、跨鄉鎮的大型衛生掩埋場的措施。

街頭的垃圾堆是許多台北居民每天出門會見到的景象。(張良綱)
十年的垃圾去處
衛生掩埋場,也是找山谷、低地倒垃圾,但和過去的露天垃圾場大不相同。以七十四年開始運作的木柵福德坑垃圾場為例,就是先在垃圾場下面鋪設防汙水滲漏布和集水管,以收集汙水並輸至汙水處理場。而且,每傾倒一層垃圾後,就覆蓋一層土;並裝煙囪排放垃圾產生的沼氣,就不會發生像內湖垃圾山冒煙、甚至燒起來的事。
衛生掩埋場在容納飽和後,還可種上植物,做花圃、公園、遊樂場、停車場等之用。
衛生掩埋場當然比露天垃圾場衛生,土地又可再利用。可是三年多來,預定設立的四十個當中只完成了六個。因為過去的經驗,使大家對垃圾場的印象太壞,避之唯恐不及,要為垃圾找家,談何容易。
「一個文明、進步的大都市,至少要規劃了十年的垃圾去處」,台灣大學環境工程研究所教授許整備說,一地難求,使國內無法達到這個要求,以福德坑為例,它的容納量可到民國八十一年;五年後,台北市垃圾將何去何從?至今仍是未知數。
垃圾場地點找尋不易,而且台灣地窄人稠,原也就沒有太多地方可用來倒垃圾,因此十四項建設中,另有一個處理垃圾的長程計畫——廣建焚化爐。經焚化爐處理過的垃圾,體積只剩本來的十分之一,灰燼若經過加工,還可用做鋪路的材料,如此就能延長垃圾場的壽命。

事業廢棄物是家庭垃圾的四倍。(張良綱)
無汙染的工廠
以焚化爐處理垃圾,目前被各國環境學者視為最好的垃圾處理方法。在技術上,它已可將送進燃燒的垃圾,包括會產生有害氣體的垃圾,如廢電纜等,經由上千度的高溫,達到完全燃燒,不會造成空氣汙染。
設計良好的焚化爐廠就像個無汙染的工廠。目前世界最大、每年可處理六十萬噸垃圾的焚化爐,位在法國巴黎市中心;日本東京的垃圾也都靠與一般工廠無異、毫不引人注目的焚化爐處理。
在丹麥,焚化爐所使用的燃料,就是它本身焚燒產生的氣體回收再利用;冬季,焚化爐廠還透過暖氣管提供鄰近居民暖氣。
我國原訂在民國七十九年成立廿三座焚化爐、卻因為民眾仍將焚化爐與過去亂冒黑煙的曠野燃燒垃圾混為一談,許多焚化爐預定地紛紛因鄰近居民抗議、陳情而無法進行;加上設在台北縣新店市的國內第一座大型焚化爐(安康焚化爐),在六十九年運轉後,由於技術未臻完善,燃燒溫度不夠高,廢氣排放後造成空氣汙染,機器又屢出毛病,停停修修,更引起民眾排斥。

大吃大喝的同時,垃圾也不斷產生。(張良綱)
優先考慮「技術標」
其實新一代的焚化爐品質已大幅改善,例如美國許多州焚化爐近年來紛紛關門重新裝修;品質更加完善,只不過造價極昂。每年可燃燒八萬多噸的安康焚化爐原訂費用為新台幣二億元,但因台北縣政府經費不足,以最低價的八千萬元發標,完成後頻頻故障,目前進行修建費用已高達一億二千萬元。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台灣大學環工所教授指出,民眾應真正該擔心的,不是焚化爐建在自己家附近,而是焚化爐排放是否合標準。他建議請有公信力的民間團體參與,監督主管機構及營造商,也取信於民眾。
被視為解決未來台北市垃圾、預定在三年後運轉的內湖焚化爐,目前已被日本一家廠商以低價標得,即將動工。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教授就認為,以後找尋合作廠商時,不妨優先考慮其過去五年所做的焚化爐運作情形,「以『技術標』為先,再考慮價錢」,他說。
要把垃圾處理好,非花錢不可,「未來垃圾處理費只有愈來愈高」,區紀復說。
以焚化爐設備費用除以使用期限,加上運轉上費用,燒一噸垃圾就要新台幣三百元。
目前焚化爐建設費用由中央補助地方政府,處理費依環保署的計畫,將仿效西方國家收「垃圾費」。收費標準則可透過使用固定規格的垃圾桶等方式,估計出各家垃圾量,再據以收費。

德國街道上的玻璃瓶回收箱。(張良綱)
丟出家門就與我無關?
要使焚化爐壽命長、發揮最佳效果,還得先做一件事——由於水分、太濕的東西和不可燃物,如陶器、磚塊會損害爐心,所以送進爐前須先做垃圾分類。
處理新店、永和二市的新店安康焚化爐運轉時,兩地的市公所就挨家挨戶推動垃圾分類,把垃圾分為可燃、不可燃和巨大垃圾如傢俱、自行車三種;可是「大部分人都嫌麻煩,效果不彰」,新店市公所一位職員說。
由於中國菜裡用了許多生鮮食品,廚餘中湯湯水水也特別多,加上國內衛生下水道工程一直還未完成,不能像有些西方國家的大都市建築在廚房設「鐵胃」,專門絞絆廚餘,再送入衛生下水道,由汙水處理場處理,減輕焚化爐處理垃圾的困擾。
未來焚化爐,勢必成為台灣處理垃圾的主角,垃圾分類與保持垃圾乾燥的習慣非養成不可;為未雨綢繆計,主婦聯盟理事長王保予以為現在就應該在全省推動垃圾分類。
區紀復也認為宜早推動垃圾分類。「要大家都改掉『把垃圾丟出家門,就和自己無關了』的觀念,垃圾分類才有可能做好!我們還有很長的距離要走」,他說。

誠正國中實施垃圾分類,並將可回收的垃圾出售。(張良綱)
有毒垃圾的隱憂
最近環保署接受天主教公會、主婦聯盟的建議,學習日本把垃圾改分為五類,除可燃、不可燃、巨大垃圾外,又加了有害垃圾和資源垃圾兩種;在日本,這五種垃圾都有規定收集的日期,到那一天才能把該種垃圾拿出來。
如此分類的好處之一,是方便有毒物品,如含有水銀的電池、溫度計、燈管、鏡子等集中處理,避免隨意丟棄,造成汙染。
廿年前日本轟動一時的「水俁症」,就是水銀排入水中,人吃了受到水銀汙染的水、米,生出了畸型兒。現在日本許多機關行號門口一定擺有專門丟棄乾電池的垃圾箱;北海道則有一專門回收電池,將水銀取出再利用的工廠。
我國對垃圾中有毒物品的管理正在立法階段,目前只有福德坑設有小型毒物收集中心,等「廢棄物清理法」定案後,環保署準備在北、中、南各設一個毒物集中處理中心。
保育人士則建議,民眾可以少用這些東西就儘量避免,否則就找代替品。例如用充電式電池代替一般電池。
不把它當垃圾,它就不是垃圾
垃圾分類,最大的好處是便於將垃圾中有用的資源,集體回收、再利用。
日本將分類中的資源垃圾,如玻璃瓶、廢紙等,都賣給回收工廠,收入充做地方基金,瑞士則將可回收的東西放入專門的回收箱,捐給慈善機構。
走在德國街頭,隨處可見二種不同顏色的玻璃瓶回收箱,一種專門回收無色玻璃,另一種則回收有色玻璃。
十幾年前,國內天主教普愛會被稱為「垃圾先生」的成道學老師,就在高、國中開始推動垃圾分類、回收的觀念;目前已有十幾所學校施行。
例如南港誠正國中,每班都有幾個分類盒,分別丟廢紙、鐵罐、鋁罐等,學校校長、老師也將自己家堨i回收的垃圾拿到學校。每個月賣「垃圾」的收入就有好幾千塊,用來資助貧困同學和做社團活動的經費。
治本之道在「減量化」
「不把它當垃圾,它就不是垃圾」,成道學強調:「回收的目的不在賺錢,而在減少垃圾。」垃圾「減量化」已被先進國家視為處理垃圾問題的治本之道。
像瑞士政府就不只要求人民做垃圾分類,還把垃圾桶分成幾種,依每個家庭使用的垃圾桶大小收費,目的就希望每個家庭控制自己的垃圾量。所以,「垃圾雖是跟著文明而來,但是愈進步的國家,垃圾量可能愈少」,區紀復說。
開發回收技術,把垃圾變成資源的研究,近年來更在許多國家積極進行。
目前在垃圾回收技術上投下最多心力的德國,把回收的廢紙,經過一道簡單手續,製成隔音設備的材料;他們並將處理堆肥的技術,印成小冊,發給農家,只要有一小塊空地,按照冊上指示,就可自製堆肥場。
堆肥除用做農業用途,還可做山坡地的邊坡穩定,日本東京鹿沼的堆肥廠,還把堆肥賣給高爾夫球場,除可代替泥土種草,也是草皮的最佳肥料。還有些歐洲國家就讓回收廠設在垃圾場與焚化爐附近,從事回收;日本也有什麼都不做,專門回收一種垃圾再利用的工廠。
對於不易處理的垃圾,如塑膠袋、寶特瓶、鋁箔包,在許多先進國家,如瑞典,乾脆就不准或嚴格管制廠商使用。
資源回收要納入立法
但在國內,垃圾回收工作並未推展開來。為圖「用後即丟」的方便,寶特瓶、塑膠袋等更被大量使用;這些東西已成為垃圾問題中最棘手的部分;近兩年颱風季節,更成為阻礙下水道,導致市區積水不退的禍首。
前環保局長莊進源曾建議使用寶特瓶的廠商設寶特瓶回收處理中心,但一直沒有結果。環保署目前已擬好「廢棄物清理法」草案,年底前將送立法院審查,其中規定廠商必須回收寶特瓶集中處理,否則將予以處罰。
「許多先進國家早把『資源回收』納入立法」,環保署廢棄物管理處一科代科長袁紹瑛說,尤其科技日愈發達,各種產品不斷推陳出新,財經單位最好能會同環保主管單位一起審核新產品的回收管道、容不容易處理以及再利用性等,以確定不會造成汙染,否則根本不准生產。
目前國內對垃圾再利用的研究以國立工業技術學院做得最多,已開發出攪碎寶特瓶再利用的機器。成道學則建議,現有大學環工系所可增設資源回收技術組;政府也應獎勵企業界,投資研究垃圾回收的技術。
垃圾處理也要走上「已開發」
分類觀念的推動、回收再利用技術的開發,資源回收納入立法……,對於垃圾,我們要做的事還很多。
或許在未來我們評斷自己何時步入已開發國家之林,還應多加一個指標——我們真正丟棄的垃圾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