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2015)年4月,位於屏東三地門鄉三地國小在屆滿百年之際,改以排灣族名「地磨兒」命名,為傳統的延續標誌了重要意義。而早在2014年8月,一群部落青年有感於傳統文化喪失,決定自發成立「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留下傳誦部落許久的記憶與文化。
今年28歲的排灣族藝術家拉夫拉斯‧馬帝靈,是移動學校的發起人之一。他表示,每年夏天的收穫祭是部落的年度大事,在外工作、求學的青年遊子,都會回到家鄉參與這場盛會。但活動一結束,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情感,又將隨著各自返回崗位而消逝。
拉夫拉斯17歲時,為了照顧生病的母親而返鄉,發現部落年輕人因為在外求學、生活,對於傳統漸漸陌生,加上耆老衰老辭世,原住民的傳統文化正快速流失。二、三年前,就有打造移動學校想法的拉夫拉斯趁機向朋友說起,立刻獲得大家熱烈響應,「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就此成形。
2014年8月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開辦,四散各地的成員靠著臉書聯繫,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內就舉辦了十多場活動。
在不定期舉辦的課程裡,移動學校帶著部落小朋友來到VUVU(排灣族語長輩)家中,聽他們講述部落傳統,也跟著耆老學習編織、吟唱古謠、認識族名的起源。
日前一群青少年由村莊出發徒步走回舊達來部落,在山林學習打獵,感受昔日的生活。而在排灣族象徵勇士榮耀戰功的「勇士舞」,也在移動學校的推動下,成為部落青年認識傳統的一項重要活動。
「耆老說的故事、工作的地方,都有值得學習之處。」拉夫拉斯表示,移動學校成立的概念,是要傳遞學習是自由的、沒有拘束的,「部落就是學校。」
儘管拉夫拉斯認為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像是一場實驗,未來的成敗與否仍不得而知,但部落「真的變得不一樣了。」他說。
我在家,輕輕為你唱
今年1月初舉辦的「我在家,輕輕為你唱」音樂會,更鼓舞了青年移動學校的成員。
29歲,現為台南藝術大學民族音樂系研究生的陳琦婷是活動發起人。從小在外求學的陳琦婷,大學回到部落教學後,心裡始終惦記著哪天能將所學回饋家鄉。去年加入移動學校不久後,她向拉夫拉斯提起籌辦音樂會的構想。沒想到在拉夫拉斯一句輕描淡寫的允諾下,一場為家鄉而辦的音樂會很快就誕生了。
但移動學校上路不久,成員們經驗不足,更沒有經費。錢該從哪裡來?向原民會、文化部等政府單位申請補助,都曾是移動學校考慮的方案。但最後拉夫拉斯和夥伴決定一切自己來。有人向家人募資、有的找來朋友幫忙,在短短一個月內、以不到2萬元,就完成這場別具意義的草地音樂會。
舉辦的地點就在拉夫拉斯工作室下方的草皮。演奏的舞台是利用廢料搭建而成,一旁的飲料則是由返鄉創業的部落青年提供,而在音樂會負責重要配奏的鋼琴,則是拉夫拉斯以一張原木長桌,向兒時學琴的老師交換來的。
「儘管金錢重要,我更珍惜以物易物換來的每樣東西。」對拉夫拉斯來說,音樂會的鋼琴、木架,不只是物質的交換,還有背後的那份情感。「這也是過去在傳統部落社會的互動方式。」拉夫拉斯說。
活動舉辦當天,現場聚集了二百多人,一場演奏古典音樂、搖滾樂與原住民古謠的音樂會,讓部落老中青三代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也促成傳統與新生對話的可能。
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的成員從最初的十多人,成長到現在的近200人,雖然組織規模不大,卻已經分工嚴密地設置了公關組、活動組等單位。
拉夫拉斯說,成員們個個學有專精,移動學校的成立不僅能讓在外求學工作的夥伴將所學帶回部落,也讓知識能夠串連,「任何成員不論年紀大小、背景都可以提出想法,發起活動」。拉夫拉斯指出,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的運作一如排灣族傳統社會,有頭目、貴族、勇士彼此合作,「就像同心圓社會一般。」
認識自己,創作養分來自部落
點燃了文化復興的火苗,不少部落青年也展開了一場認識自己、找尋認同的自我小革命。從小就搬離部落,在外求學長大的陳琦婷就是如此。
從小學到大學就讀的音樂班,陳琦婷都是班上唯一的原住民。特殊的身分總是引來同學好奇,最常被問到的問句是:「你從哪裡來?」這題,連她自己也沒有解答。
陳琦婷的爺爺和父親都是公務員,家中二代因為工作關係早已搬離部落。因當時原住民議題不若今日這般受到重視,陳琦婷家中也很少提到原住民過去的傳統文化。
直到考上台南藝術大學民族音樂系、接觸關心原住民議題的Lima台灣原住民青年團、幾年前因為外婆生病回到部落的一連串契機,陳琦婷對自己、對家鄉傳統的空白圖像,才慢慢補齊。
2015年一月初舉辦的音樂會,至今讓許多人回味再三,對陳琦婷而言更是一場難忘的演出。有音樂系背景的陳琦婷,不乏演出機會,上台表演像是家常便飯,但這場演出最讓她緊張的是,「自己長年在外生活,很擔心這場回到家鄉的演出會不會被族人認同。」
回到部落只是陳琦婷找回自己的第一步,未來她還有一個目標等待實現。近來,全台灣新世代的原住民青年積極帶著部落文化站上國際舞台。此前,Lima台灣原住民青年團就曾參與聯合國原住民議題常設論壇。陳琦婷也有這樣的夢想。
回家不過3年時間的陳琦婷發現,空白許久的部落文化,無法在短時間內一下補足,但未來她希望能帶著家鄉音樂參與國際關注少數族群傳統音樂的ICTM(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Traditional Music),「用我們的方式,被大家看見。」
對於本身就是藝術家的拉夫拉斯,創作的母體養分來自部落,「如果養分消失了,我們什麼都不是。」他說。
拉夫拉斯的父親峨格.馬帝靈是知名的排灣族藝術家,拉夫拉斯回到部落照顧生病的母親後,和二位姊姊繼承了父親的藝術工作室。
平日經營工作室外,拉夫拉斯累積了不少大型的裝置藝術作品,傳遞他對部落文化與生活的反思與觀察。拉夫拉斯的創作跳脫了外界常見的原住民文化符碼,不再是百步蛇等圖樣,而是細膩呈現部落間人與人互動的樣貌。
近年來,拉夫拉斯以森林概念策劃的森林轉移行動計畫,講的是一個擬人化的漂流木在風災過後,在河流、城市、大海一路飄流的浪漫旅程,結局可能開心,也可能悲傷。他表示,故事主角漂流木比擬的是部落的人們,最終不管去往何方,終歸要回到家、回到部落。
2014年在松山文創園區展出的裝置藝術「卡拉當下你還好嗎?」則是拉夫拉斯以常常出現在部落娛樂活動的卡拉OK發想的創作。拉夫拉斯表示,這件作品想表達的是「溝通」。人們因為不善溝通,只好透過各種方式宣洩,表達想要說的事情,而卡拉OK就是其中一種。
「儘管作品沒有原住民的文化符碼,但我的創作靈魂卻是來自部落。」拉夫拉斯說。
走進屏東三地門鄉地磨兒部落, 沿途可見木雕、石板屋⋯⋯, 處處充滿原民傳統風情。
走進屏東三地門鄉地磨兒部落,沿途可見木雕、石板屋……,處處充滿原民傳統風情。
走進屏東三地門鄉地磨兒部落,沿途可見木雕、石板屋……,處處充滿原民傳統風情。
排灣族藝術家拉夫拉斯‧馬帝靈將傳統文化融為藝 術創作。圖左為部落青年為慶祝地磨兒國小百年。 (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提供)
排灣族藝術家拉夫拉斯‧馬帝靈將傳統文化融為藝 術創作。圖左為部落青年為慶祝地磨兒國小百年。 (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提供)
今年年初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成 員舉辦「我在家,輕輕為你唱」 音樂會,現場響起傳統古謠、古 典音樂等不同樂曲,拉近老中青 三代彼此的距離。 (地磨兒青年移動學校提供)
「部落即學校」,由地磨兒新生代青年啟動的學習實驗計畫,讓部落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