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一個冬陽初露的週二早晨，跟隨著熙熙攘攘的上班人潮湧入台北大安捷運站後，搭乘位於另一端直通17樓的電梯，來到悅智全球顧問公司。走進十多坪大的辦公室，站在唯一擁有大片玻璃帷幕的小房間裡望出去，盡入眼簾的是櫛比鱗次的辦公大樓、國立師大附中校園，以及蔥鬱的大安森林公園。但如果你以為這是董事長黃河明的辦公室，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一轉眼，只見176公分高的他，正從「一小格」辦公隔間裡冒出頭，走了出來。相較於過去擔任美商惠普台灣區總經理時的兩百多坪辦公環境和800位員工，這個僅有7位正職員工的「蕞爾小店」，正是黃河明「第二輩子」的起點。

有計劃的「蛻休」

「職場的第一生涯是為了社會地位、為了名利；可是到了第二生涯，人所追尋的是自我理想的實現。」今年將屆耳順之年的黃河明娓娓道出自己「蛻」而不休的想法。

為了精彩地「活出兩輩子」，黃河明比一般人更早啟動蛻變與退休同步進行的「蛻休」規劃。

「我認為這是良性的選擇。除非是不認真做，否則身為巨型跨國集團的區域負責人，所耗費的精神和壓力非常之大。尤其資訊業是個高速衝刺、以創新為第一要務的產業，組織需要不斷換血，才能活血。」黃河明自認，他在台灣惠普服務23年，對個人和企業來說已經足夠，是該交棒了。於是早在他45歲時，就決定從人生第一個高峰急流勇退，同時也為下一次攻頂靜心準備。

從有了交棒念頭到實際離開，一向謹慎、重視目標執行的黃河明，花費了整整5年的時間進行規劃。每星期，黃河明固定空出時間與準備接班的5組高階經理人會晤，給予個別指導。例如，有些主管能力很強，但人際關係很差，或者技術出身的經理人缺乏商場交際經驗，黃河明都毫不藏私地傾囊指導，希望台灣惠普在「後黃河明時代」也能一樣輝煌。

重回校園充電

一方面，黃河明積極學習「放手」，另一方面，他也遵照英國管理大師韓第的「S曲線理論」，開始為自己的人生下半場而準備。佈建的第一步，就是完成年少時因家境限制而未能出國攻讀研究所的遺憾。

「主要目的也是希望藉由學術訓練，整理過去二十多年的職涯經驗，透過準備論文來刺激新思維和新觀點。另一方面，也希望補齊自己在企管知識及學位上的不足，為未來想要成立的國際型顧問公司做準備。」

不念則已，黃河明一出手就直攻台大商學所博士學位。前3年以修課為主，一星期有3天必需到學校報到，讓穿梭在繁重工作、交棒準備以及商學院課程的黃河明蠟燭多頭燒。雖然忙得焦頭爛額，但卻很快樂，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優質的事業第二春作準備。

2000年，黃河明退休的日子終於到來。本來以為可以開始攀爬期盼已久的第二座人生大山時，卻天不從人願，臨時被政府延攬擔任資策會董事長一職，打亂了黃河明的「蛻休」計劃，博士學位比先前的預設遲了2年才完成（前後花了7年），原本打算創辦顧問公司的念頭也只好暫時擱置。直到2003年秋天辭卸資策會董事長一職後，小轉彎的黃河明才又回到原訂軌道，正式著手成立悅智全球顧問公司。

「成立一家像美商麥肯錫這樣的國際顧問公司，是我多年來的目標。我希望提供自己的經驗，幫助華人企業進入全球100大品牌，」脫卸科技外商領袖光環的黃河明表示：「我把這個工作看成是志業。」

成立悅智全球

因為是志業，面對困難的態度多半是「歡喜做、甘願受」，然而，離開原有舞台或是角色轉換，當然會帶來改變，面對不再熟悉的工作領域和工作方式，實質衝擊難以避免。

事實也的確如此。以前在惠普和資策會，黃河明有專屬祕書、專用司機，現在名義上是老闆，凡事卻要親力親為，還常搭捷運到處跑。「我現在是校長兼撞鐘，」黃河明笑笑地說。而從發號施令、一呼百諾的決策者轉為第一線執行者，黃河明常需要親自拜訪客戶，原本即謙恭有禮的他，如今身段更柔軟了。

董事長自己跑業務的成果，就是讓悅智全球顧問於第3年即達到損益平衡的佳績；4年下來，成果逐漸顯現，例如為工研院建置了顧客滿意度平台以及協助像是華碩、合勤等科技大廠進行高階主管的培訓等案子，都獲得了高度肯定。

雖說身段可以放軟，但隨著年齡增長，體力不若以往卻是不爭的事實。

「看見兒子黃世嘉在28歲就大膽創業、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真的發現自己老了。」黃河明認為，固然歲月不饒人，但只要懂得調適，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

黃河明以自己喜歡打網球為例，過去在球場上，他總以拚命三郎自居，飛身搶救每一顆球，但過了50歲後，這樣的打法換得的是一身傷，結果別說贏球了，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了。

「現在的我，打的是智慧球而不是體力球。如果遇到好球又救不到時，我就會停下來大叫『好球』！然後和對手一起開懷大笑。」

高速公路到平坦省道

「人生每個階段都只有一次，都一樣珍貴，不應該虛度。年老並不可怕，而是要思考自己還可以做什麼事情，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逼著自己去接觸新事物。」黃河明以佳餚作為比喻，精細的美食還是需要火候才燒得入味，這不是年輕人速成就能學會的，「這是銀髮工作者最大的價值。真正遇到疑難雜症，還是要靠老醫生的經驗和專業，才能藥到病除。」

「有能力的人若能儘量留在職場上，讓社會負擔不會太重，也是一種貢獻，」其中只是「從高速公路轉到省道或產業小徑」的差別而已。就個人而言，轉換到「省道」的黃河明則認為，「擔任顧問，輔導企業管理有成效，自己會有成就感，視野也不斷放大，不因退休而目光如豆、越來越和時代脫節。」

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依德曾經寫道：「愛與工作」是人類兩大基本需求；另一位心理學家馬斯洛則將這理論發揚光大，說需求有不同層次，從基本的生存發展、安全需求，最後到自我實現，而從黃河明身上，我們看見了具體的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