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媽媽,早晨給我們做飯盒,一個個會使書包下沉的大飯盒。
楊媽媽,忙著給我們織花衫,我們好穿上跳美麗的山地舞。
楊媽媽,喜歡我們得第一,小黑人陳德和標槍比賽就得了第一。
楊媽媽,我們上學去了,再見!
楊媽媽說:來!把鞋帶綁好。
楊媽媽是大家的媽媽。
東溪山莊裡的信望愛。
在南台灣的高雄縣境,經美濃再車行約五十分鐘,沿山崖、傍水灣地,越過五步一坑、十步一洞的崎嶇山路,就是深靜的六龜鄉。附近的山地有春天飛滿彩蝶的翠谷,有豐富的天然氣資源,然而使六龜聞名遐邇的:卻是地方上的一所山地孤兒院。
通過一條險狹擺盪的吊橋,便可看到山坡下緣立著一方灰石,上面鐫刻著兩個金色的大字:「東溪」。這就是六龜東溪山莊一號,一個充滿著信、望、愛的地方——六龜山地孤兒院。
一位身型微壯,皮膚映著周遭山土顏色的中年婦人,笑開佈滿皺紋的臉容迎了出來。她沙啞的嗓音,連連吐出那般深虔的、著力的歡迎的字句——對每個來訪的外客。她就是楊媽媽——孤兒院的院長,也是與她丈夫楊煦牧師共嘗二十六年萬種艱辛的創辦人。
黃昏時分,我們來到這裡,向晚的山息透著沁心的涼意,一除來時奔馳的煙塵。
楊媽媽回到廚房做晚飯,讓長男楊子江領我們四處走走。楊媽媽一家人全都在此工作。
一棟白色的兩層平頂水泥房,是這裏主要的建築,也是男生宿舍。隔著水泥廣場的另一方,是一座簡潔莊嚴的小教堂。還有康樂室、飯廳、女生宿舍、員工宿舍、貯藏室、蓄水池等,掩隱於綠樹修竹之間。四季常開的扶桑、蓮嬌、九重葛,點綴著四下一番鮮明。往日的小土壟不再是小土壟了,它後面銜接著勁鬱的山巒,前面正對著時而涓涓細流,時而濁水滾滾的老龍溪,這婼T是一塊秉受美麗的自然以及上主眷顧的土地。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不久,約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放學回來了。零散的隊伍走進院中時,便排列成相當的秩序。大家習慣性地朝著廚房的方向齊聲喊道:「爸爸——媽媽——我們回來了!」音調響亮。當孩子們圓黑的大眼朝我們溜過來時,又一聲高揚的:「阿姨好!叔叔好!」,天真、活潑、熱誠,使人心頭不禁驟有所動。
院童現在總共有一百一十二名,絕大部份是山地同胞的孤兒,成為本院的特色之一。孩子分別就讀附近的國小、國中以及遠地的高中,十來個幼童則在自設的幼稚園堸菾菄悸情A多半還需要褓姆的照顧。累人的是四個吃奶的小嬰兒,楊媽媽自己帶的時候居多,晚上帶他們一起睡,得醒來幾次,換尿片、沖奶餵奶的,以楊媽媽四十七歲的年紀,不能不說是辛苦事。「這附近有十七戶人家,我們是人數最多的一戶,孩子們的戶口全歸在爸爸名下,一份戶口名簿像本小說那麼厚。」子江打趣地說。

春天,我們建成一間草棚,有廿四名孤兒和兩條大黃狗。
說起創辦這所孤兒之家,楊媽媽是靈魂人物,但楊媽媽笑著說:「還不是受楊牧師的影響嘛!」
這倒是毋庸置疑的。楊煦牧師卅年前就在台灣中部山地中學教書,乃是與山地同胞結緣的開始。他利用課餘之暇經常走訪附近深山各部落村社,一面宣教佈道,也就順便察探一大半不來上課的學生:是病了?交不上學費?或是爸媽要他們做工打雜?就在這樣的腳程中,楊煦牧師認識了楊媽媽。
楊媽媽本名林鳳英,是生長在新竹山地的泰耶魯族人,家境與當時的族人一樣,同是相當艱苦清貧,楊牧師不時以微薄的薪水接濟她家及部份學生,同時協助山地同胞解決一些生活上的問題。有時林鳳英也跟著楊牧師到處奔跑,年輕善良的她,漸漸地有了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心願,不確知是什麼,只知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幫助自己可憐的同胞……。而這時她原對楊牧師存著的敬慕亦油然轉為信賴與愛戀的情懷。十七、八歲的林鳳英,雖然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但在日常的磨練及與楊牧師相處的認真學習中,似乎已經找到了未來生活的目標。
後來楊牧師的教職調到高雄六龜鄉。民國四十年他與林鳳英結婚了,從此在六龜便開始了夫妻同甘共苦的長期奮鬥生涯。
四十二年,他們收養了第一個孤兒,是個山胞啞女,取名林路得。這時長男子江也剛出生,廿三歲的楊媽媽同時得養育兩個孩子,可萬萬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會同時養育一百多個孩子。
「那時其實只是想幫助幾個可憐的孩子而已,楊牧師是六龜教會的牧師,我是堶悸瘍@理員,山胞孩子生得多,常常把生病或不能照顧的孩子往教會一送就不再見面了,孩子就這樣愈來愈多了。有時我們不收,他們就會說:『你們不是說信耶穌要博愛嗎?那你怎麼收那個、不收這個呢?』」於是楊煦夫婦就這樣:以教會當家,開始了收養山地孤兒的志業。
「民國五十四年,小小的教會已經無法容納這許多孩子,這才想到該是需要為全局打算的時候了。於是在六龜的大苦苓山腳處找到一塊無人要的荒地,設法貸一點款,以每坪相當一杯冬瓜茶的便宜價錢把它標購下來。『這就是我們未來的家園』爸媽擁著十七名尚不解事的孤兒堅定的說。」楊子江清晰地回憶著。
然而,這卻不是那麼說就那麼容易做到的事。
那時,湍流的老龍溪還沒有吊橋,從六龜過來,必須涉水渡河,再爬上大苦苓。夏天,帶著便當、頂著烈日、背著乳嬰,楊媽媽過溪來一鋤一鋤扒開泥土、撿出頑石,薄薄的表土下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被荊棘刺傷的手腳,傷口很少癒合的時候。
假日裡,楊牧師也領著大孩子們到小土壟上來幫楊媽媽插蕃薯苗、種樹薯苗,從河堿D水,並加上他們的毅力,來澆灌這塊貧瘠的土地。
民國五十五年春天,他們終於在這婸\起了屬於自己的第一個家——一所簡陋的草棚木屋。楊牧師楊媽媽帶著廿四名孤兒及兩條大黃狗歡欣地搬進這間新家,上廁所到後面的山林,洗澡到大河,開始了與這片土地緊緊相結相依的日子。楊媽媽還記得:「颳風下雨的時候最麻煩了,風雨從這邊吹進來就躲到那邊,從那邊來就躲到這邊,夜塈熇庰菄澈臚l搬來搬去,又濕又冷,牆角的地瓜都發了芽,孩子們不肯吃……。但是我們相信上帝是不會遺棄我們的。」


是的,只要自己不放棄,恩典就會來臨!
民國六十三年三月八日,楊媽媽記得很清楚,是個颳風下雨的婦女節。岡山警察分局來電話,楊媽媽接完電話就匆匆出門。約是午後時分,楊媽媽回來了,懷中緊擁著一個女嬰,步履顛躓地走在搖盪劇烈的吊橋上,單手斜撐的花傘在風雨中忽張忽合。
原來女嬰天生沒有雙臂,岡山一位市民在菜市場媥艅鴞o,襁褓中的小臉蛋煞是清秀,本想自己收養,但一看——竟然沒有手臂!恐怕養育有許多不便,就趕緊送往警察局。警伯們輪流值勤照顧女嬰,餵奶換尿布哄搖她,手忙腳亂了三天三夜,其間也聯絡了幾處孤兒院,張貼領養告示,都為女嬰無手臂且月份太小而沒有下文。最後想起六龜山地孤兒院,焦急的警伯姑且一試地來了電話,楊媽媽就抱著她回來了。
楊媽媽說:「在去的路上我心想:才出生三天,又沒有手,很難帶,恐怕我不能要。可是當我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可憐她了。我心裡說:『神啊!請藝飢U我,告訴我該怎麼辦?』……」終於楊媽媽那來自信仰的豐厚力量,使她挺毅地抱著她回來了。不僅如此,楊媽媽更要加倍寵愛的養育她,伴護她渡過未來綿綿磨難的年歲。然而,對女嬰來說,從此得以獲致人們的養護,該是蒙受了上帝無限的恩典吧?同時楊煦夫婦也認為:女嬰的到來應是上帝賜給的恩典,因此,他們深懷感謝的給女嬰一個名字——楊恩典。更從此給了她一個新生。
慢慢,恩典在親如手足的眾多孤兒間、在楊媽媽成天背負呵護的至愛中成長。六十五年,那時還是行政院長的蔣經國先生,第三度巡訪到這個充滿愛心溫情的地方。他特別探視了正在牙牙學語的恩典,憐愛的抱起她、親吻她,並囑咐楊牧師有什麼需要立即通知他。同時,蔣院長看見孩子們在院中操場上打球,揚起陣陣厚濁的塵土,覺得對孩子們健康不好,於是馬上請榮工處來替孩子們把泥巴地鋪成平整光潔的水泥操場。這個操場迄今一直是孩子們嬉耍活動的快樂天地。
說起蔣經國先生與六龜孤兒院的結緣,也是一項巧遇。早在民國六十二年,他由高雄縣長林淵源陪同來視察六龜附近的寶來山地林區,從山上俯瞰下望,他忽然注意到山下遠處飄動著一面小國旗,就問起:那是什麼地方?林縣長告訴他是一所山地孤兒院。於是不一會兒,蔣院長就駐足在孤兒院的吊橋前了。
楊牧師清晰地回憶著:「那天是禮拜天,我剛好在家。我見蔣院長泰然自若地走過吊橋。蔣院長到達後四處走走看看,關心的問了很多話,他看到廚房的冰箱不能用,我便告訴他是因為電力不足。因為我們這兒是附近供電的最末尾一戶,傍晚大家用電,我們的電燈就眼看著它一點一點的暗下去,很不方便。後來院長就指示電力單位,特別補助這裡加強電力供應,為我們解決了電力問題。還有,橋頭那塊石碑,上面的『東溪』二字,就是那時蔣院長所賜的名稱,以後我們這兒就叫東溪山莊了。第二年,想不到他還記得我們,冬天時,他以個人名義給孩子每人縫製一套冬裝,還派專人來替孩子量身材。他對我們實在是太好了。我們時常感謝上帝沒有忘記這個偏僻的地方,祂讓許多人從遙遠的地方來幫助我們,賜給我們大大的恩典。」
「六十七年五月廿日,蔣院長就職總統,我們全院孤兒都為他高興慶賀。更想不到的是:五月廿八日,他又來看我們了。這時楊媽媽手上正好抱著恩典,恩典已經四歲了。總統把恩典抱過去親切地問她話,恩典低著頭,有點害羞的說:『蔣總統好』,我們都吃了一驚。平日埵o跟著大夥喊慣了蔣院長、蔣院長的,這會兒也沒人教她改口,她就自己改口叫蔣總統了,她的聰明靈巧由此可知呢。以前蔣總統也曾送她到振興復健中心去訓練了一年,給她裝了義肢,但恩典不習慣常帶。她有時會說:『幫我把手拿來,那個手是蔣院長幫我做的。』頭一歪,很得意的樣子。大概這樣,所以她特別記得蔣院長、蔣總統。」
今年農曆新年,蔣總統曾在招待中外新聞界的園遊會中,向與會的記者、賓客們提起楊煦牧師夫婦為這一百多名山胞孤兒所做的事。大意是:此時此地有這樣的人在窮鄉僻野之地,默默工作,無私的奉獻一切,使像恩典這樣的小女孩能獲得如父母兄姊般的愛與家庭的溫暖。在我們的社會裡,常常存在著許多難能可貴的純情摯愛,「我時常想起他們,以及他們所做的一切。」蔣總統說:「我們該多報導這種雪中送炭的人和事,不必錦上添花。」


我是只小小鳥,飛就飛叫就叫,自由逍遙,只是常歡笑。
清晨五點,一潭深水似的天空仍然凝浮著冷冷的薄霧,微暗中我們信步所至的四處漫走。廚房的大灶燃著熊熊爆升的火光,白色的米粥在深大的鐵鍋中滾滾沸騰著。褓姆們洗菜切菜,身邊還繞著打轉的稚齡孩童。而楊媽媽正在忙著分配卅多個便當的菜食,有炸魚塊、青菜、油豆腐,塞得滿滿的。楊媽媽一直是鉅細兼顧地在照顧著全院孩子們、員工們的生活。
蓄水池邊大家圍在那堿~臉刷牙,三、四歲的孩子手拎著大牙缸(對他們的身量而言),滿口牙膏地嬉耍著,直到大孩子發現,過來幫忙為止。楊牧師說:穿衣、吃飯、睡覺、做功課,都是大的照顧小的,互相幫助,不然忙不過來。大孩子還會輪流灑掃庭除,分配飯食,以及幫著打打雜,大家都自動自發,勤快聽話。
教堂裡,一部份做完自己事務的孩子正由小組長領著做晨更、讀聖經、朗誦荒漠甘泉。最後楊牧師起來帶著大家禱告:「早上起來看見陽光照著我們,就是主礙漸照著我們,請帶我們平安到學校,平安地回來,也求羸蝯鳩畯怜楛d、智慧……我們滿心感謝讚美獺K…。」禱告尚未結束,有些孩子已與身邊的玩逗起來。一個大孩子一睜眼看見外面楊媽媽在搬罐頭食品,趕快躍起出去幫忙。六十多歲的楊牧師仍然閉目,專注虔敬地祈禱著,沒理會孩子們的動靜。晨光亮麗悄柔地射了進來,我忽然感覺他們之間隨時隨地都有一種恬適滿足的怡然意趣,我也感覺出一位溫厚的長者與孩子們共融的是一片多麼平易單純的情愛。子江說:「爸爸是個老好好。」相信,在這片自然祥和的天地裡,楊牧師也漸漸變成像他的孩子一般了。正如聖經上所說的,「你們若不回歸孩子的式樣,就斷不能進我的國。」
接著他們整隊升旗、唱國歌。歌聲嘹亮清脆的在山谷中揚起,也昇起每位孩子一天的新希望。子江說:「有時國旗升到一半被強勁的山風吹得打結,孩子就一溜煙似的爬上桿去解開糾結,又猴似的滑了下來,繼續立正升旗。一切有著規定的大秩序,然而在其中,孩子們恆是時時變動著自己一套小秩序的。」
因而這堹u正是孩子們活蹦出來的鮮躍世界。飯廳堸狐牧獐g著:每飯不忘飲水思源。唱完謝飯歌就立刻展開熱鬧的局面:大的餵小的,小的偏要自己抓著吃,吃一半,一半掉在地上,靜趴一旁的狗就過來吃,小孩就乾脆一匙匙的餵給狗吃。
時常有人捐來麵粉,大孩子會在夜課後輪流揉麵做饅頭,早晨由褓姆蒸熟。經濟好些時,也添加牛奶、豆漿。中午晚上則是三菜一湯,每頓必有豆腐,魚、肉隔天一次。雖然不是挺豐富的菜餚,但是孩子大都吃得飽實茁壯。楊牧師說:「再怎麼樣也要盡力給孩子吃好,吃好就不會生病。孩子生病最麻煩咧。比起從前荒山草棚媗傰瘛邑媽有限的結婚飾物,常常沒有米鹽的日子,現在我們是非常滿足了。感謝社會善心人士捐給我們今天這麼好的一個家:使我們有衣穿、有飯吃、有屋住、有鞋穿、有學校讀、有玩具玩、有醫藥……」楊牧師謙卑的感謝聲中,不禁地我就哽咽起來。
「向前看齊!向前看!」,院裏一早一晚最常聽到的就是這個口令了。原來,升旗、吃飯、上學、放學都要由學童自任的「大」隊長這樣集合排隊「校閱」一番。一面點名,一面檢查孩子們的儀容服裝、書包文具。有趣的是:「大」隊長點名不用點名簿,只是憑記憶一個一個慢慢的叫,大家也耐心的等著被叫到時亮亮響響的應一聲「有!」。連幼稚園的小朋友也不例外,都乖乖站成一個個筆直的紡棰似的。這些習慣性的生活自律自發訓練,亦使孩子在稍長後能良好地順應外面學校的住讀生活及軍旅服役生活。院童林增輝服兵役時,智、德、體、群的成績就曾獲全師第一名。
山地兒童天性喜歡運動,院童常在學校的田徑賽中得冠軍。楊媽媽一聽孩子得第一就笑得嘴巴合不攏來。唱歌更是孩子們的一大特技,個個嗓門大、音調高,楊牧師說:「『聖誕鈴聲』唱得最好,還去全省巡迴演唱過呢,來!唱一段給叔叔阿姨聽……。」幾個小女生笑咧著大嘴毫不忸怩作態的說:「不要,唱『金和銀』啦……。」「好好,可以可以……」楊牧師的手還在揮著,歌聲已經嘹亮的清揚起來:「金和銀我都沒有,我所有的就是叫你起來行走……。」
七點,上學的隊伍出發了,國中生騎腳踏車,小學生走路,兩位輔導老師前後陪著孩子們走下山坡,蜿蜒遠去。大黃狗也緊緊跟了上去。子江說:「黃狗會守著孩子們到學校,一直到放學才跟著回來。有人欺侮孩子,它會給他一陣猛吠。」
過去,在孩子們上學或放學時,楊牧師、楊媽媽總是親自接送他們通過窄險的吊橋,怕發生意外。如今高雄縣政府撥款八百萬特為孤兒院修築的水泥大橋已於六十七年十一月完工了,白色壯美的大橋,橫跨滔滔的老龍溪。孤兒們安心跳躍的奔跑著,外面的世界更為迅速多姿的展開在他們眼前。
然而那座與院童共歷十年寒暑的鐵索吊橋,仍然纖秀的懸在那裡,它代表著一段永難磨滅的記憶和歷程,它說明孤兒們是如何赤手裸足的跟這片山河連成一氣而成長茁壯,成為他們堅毅地活著的標記。


這些事,你們既做在我弟兄中最小一個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
孤兒的來處,幾乎包括了台灣全省所有的山地部落:如泰耶魯族,排灣族,布農族等。還有少數大陸籍和台灣籍的。造成山地孤兒最大的因素不外是:山區營生比較困難,山胞又不太懂節育,孩子生得多,照顧不來。並且他們又多早婚早衰,平時沒有儲蓄習慣。於是,有的死了丈夫,自己改嫁,兩家孩子加起來太多,只好犧牲自己的。有的死了妻子,自己不能照顧。更有夫妻雙亡者,或其一得精神病者……。漸漸的,可憐無依的孩子們就集中到這裏來了。
楊媽媽自己是山地人,本著對山胞子女有著血統、語言、風俗習慣上等相連屬的關係,以及,更重要的是本著基督的愛,乃毅然地挑起這付重擔,艱苦地貢獻自己的半生歲月而仍然時時心存感謝。她常提起聖經上的話:「這些事,你們既做在我弟兄中最小一個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她說這樣是愛耶穌最直接的方式。然而孰不知她為這「愛」得付出多少代價?為辦理冗雜的院務,她努力學會讀書、看報、寫信,甚至學會看病開藥方,以節省孩子感冒肚痛等小病痛的醫療費。夜堭o起來巡視孩子們的睡況,照顧乳嬰。她背著孩子養豬雞、除草、種菜,在大太陽底下一曬一整天。孩子們的一衣一飯,都是她在床上焦慮不眠的經常心事。
多少人知情後,都受了很深的感動,因此捐助、慰問時時由遠近四方而來。高雄海軍一九八九部隊的官兵們經常滿載大批米麵、藥品、衣物、玩具來慰問孤兒。許多宗教、慈善團體,或不具名的善心人士,甚至是佛教團體及信士們亦轉來或攜來慰問金、食品、文具等。當然,工商界、教育界的關愛更是不在話下。有一間康樂室還是高雄市立三民國中的數十位同學,在許朝智老師指導下籌款購料,就平日所學的工藝技術親手為孤兒們修建的呢。許多大專學生更利用寒暑假,自動來此住下,給孩子們補習功課或協助處理雜務。附近的菜肉商店也時時給予賒欠的方便。這種種社會的義行濟助,使他們在沒有固定收入及經濟贊助的境況下,仍然能夠維持孤兒們的全部生活負擔。去年九月,國外的一個基督教團體停止了一筆固定每月兩萬元新台幣的捐助,使得院方的經濟受到相當的影響。院方的土地也就這樣一點一塊的賣掉以應急了。
當然,他們也一直盡力從事生產以求自給自足:如蓄養豬雞鴨魚、種竹取筍、種菜種果樹、培養香菇木耳等等。去年賽洛瑪颱風時,附近山崩路毀,對外交通完全中斷,米是夠吃,但缺乏菜蔬,孤兒們就天天吃竹筍、地瓜葉、木耳、菇類,整整吃了兩個多月,但是,一「家」人緊緊地團契在一起,沒有人有怨言。據悉,院方最缺乏的還是醫藥設施,目前正在搭建一間醫務室,但因經費不夠充裕,時蓋時停。

眾山怎樣圍繞他們,上帝的光也照樣圍繞他們。
廿六年來,孤兒們許多已經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如第一個收養的林路得,孩子都念國中了,她時而回來探視老家楊爸爸楊媽媽,送點財物以表寸心。有些孩子受完教育,服完兵役,學有一技之長後返回自己的故鄉,大半都能成為地方上的幹才。院方聽由他們憑自己的志趣走未來的路。當然,也有幾個孤兒就長留此地婚養子女,成為楊媽媽的好幫手、孤兒們的好老師。
放假時,外地住校高中、大專的哥哥姊姊們都回來了,上下一片嬉耍聲好不熱鬧。冬日的陽光下,大黃狗讓兩歲的恩慈躺臥在她的肚腹上睡熟了。遠遠流蕩來清脆的水聲,四周勁逸的山巒環繞著一脈連綿的寧馨。這裡,一對牧師夫婦,領著一百多個離異了人間骨肉親情的孩子們,孤亢地在荒瘠中活出一片昌旺的生意。他們沒有的東西太多太多,然而其實他們所擁有的又何其深多?
沐著自然的風雨,他們黑碩健康;映著綠水清流,他們大眼澄澈;踏著一望素淨的大地,他們心思一片真直。這咫尺天地之間,楊媽媽由上汲取著信、望、愛的力量,謙卑的活出來;並且把這份至高無上的力量,再傳給她的孩子們。「眾山怎樣圍繞他們,上帝的光也照樣圍繞他們。」記得聖經上是這樣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