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的行情一包五萬……」
「買十包以上可以打點折扣……」
這是某郵商在一天早上數度答覆顧客來電詢問的回話。
曾幾何時,一向予人怡情養性印象的集郵活動已不再以「枚」或「全張」為單位,而改以「包」計;什麼時候起,郵票的交易金額已從幾塊錢躍升到幾萬,甚至幾十萬了?
沉寂十餘年的郵市,突然之間熱鬧了起來。新開張的集郵社像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來;郵政博物館旁的牯嶺街原是一條舊書街,現已漸被集郵社所取代。
七、八家原本在路邊招徠顧客的郵票攤,目前已進駐店面,形成所謂「郵票廣場」,另有四家規模較大的集郵社陸續在附近密集開張。生意愈做愈大的兩家集郵社,也像股市的號子般,在中南部開起了分公司。
一到周末,原已逐漸沉寂的牯嶺街,又因郵票的號召力「活」了過來;各集郵社生意興隆,成交量也大幅成長。根據一家規模頗大的集郵社葉姓董事長的估算,該公司今年的營業額是去年的一倍以上。

民生報.禿鷹。(張良綱)
大家快來「搶」郵票
不僅郵商業務激增,連郵政總局的收入也大幅成長。根據郵政總局的統計,民國七十九年以前,郵政集郵收入(包括集郵窗口和長期訂戶),每年大約在新台幣兩億元上下;八十年度開始快速成長成為五億五千多萬元,八十一年五月底,收入更已激增至廿億多。
集郵收入增加,讓人直接聯想到是否與八十年七月起郵資調整有關?郵政總局集郵處副處長錢德蔭指出,部分郵票面額雖提高,但以整套郵票而言,票價並未做大幅調整,對集郵收入影響不大。收入驟增的主要原因是購買人數增加,以及單位銷售量的大幅提高。
根據郵政總局統計,郵局的長期訂戶,七十九年才剛超過廿萬人,今年三月時已暴增至卅二萬人。一年多的時間,成長百分之六十。
過去每組郵票發行量在一百五十萬至二百萬套間,好幾個月都賣不完,現在發行量增加五、六倍,一天搶光,還供不應求。以童玩郵票為例,去年四月上市童玩郵票第一輯,發行量三百萬套,小全張一百四十萬張,因不敷市場需求,今年四月的童玩第二輯特別增加到一千萬套,小全張六百五十萬張,卻未上市先轟動,發行前一天下午就開始大排長龍,發行當天下午又銷售一空。

中華民國贈俄白米啟航紀念封,上面郵戳日期,記錄著它隨白米從台中港到海參威,再同船回台北的整趟旅程。(宗孝安提供)(宗孝安提供)
郵市情報知多少?
為什麼郵票的需求量會突然大增?並非大家變得愛寫信了,也不是熱愛郵票的人士多了起來,而是在「集郵家」之外,我們的社會又新增了一批「積郵家」。
任職集郵社業務經理的王中日表示,積郵家們購買郵票的目的不在集郵,而是投資。一枚郵票面額不過幾塊錢,就算漲幾十倍,差價不過數百元;要想有豐厚的利潤,只得大量增加籌碼了。
「嗅覺」敏銳的媒體,近幾個月來,也大量增加有關郵市的報導。一家晚報更是從今年三月起增闢郵票投資版,整版報導郵市動向、刊出每週郵票買賣行情表,還有類似「朱先生欲賣出孔雀小全張郵票五包,賣方報價每包二萬三仟元……」等郵市情報。
該版主編胡超群表示,從郵商紛紛巴結請吃飯、每天要收到數十封讀者來函、一有小錯誤就一大堆人來電指正、報紙銷售量明顯增加等熱況,可以看出郵票投資的熱度。

童玩郵票第二輯發行一千萬套,在發行當天就銷售一空。(謝慈琴提供)(謝慈琴提供)
誰是「積郵家」?
「積郵家」都是些什麼人呢?主持集郵社的陳先生指出,一包包買郵票的人,士農工商各階層都有。在他接觸往來的客戶中,有不少是部隊軍官、家庭主婦。
令人驚訝的是,學生竟然也在「投資者」之列。曾在牯嶺街擺攤賣郵票的許求麒就指出,有不少高中生在牯嶺街出沒買郵票,而且是以包論價,(一包二百張,小全張每張一套,大全張則套數不定)看來絕非純集郵。而圈內人熟知的「師大許」,截至目前已投入一百多萬元資金,堪稱「大戶」。
這位今年才大學一年級的許同學自稱很小就有「投資理財」概念,「小學三年級我就開始集郵,我發現郵票每年都會漲,很有成就感」,他說,今年三月看到媒體報導郵市熱況,加上股票族的哥哥說很多股票族跳糟到郵市,於是信心大增,向家人借了一百多萬開始「大量投資」。
這位自從「做郵票後就沒有伸手向家堮章L生活費」的許同學,現在除了學業之外,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是——下午四點到便利商店買份晚報,看看今天的郵市消息;有事沒事就到郵社詢問行情。

牯嶺街集郵廣場每到周末假日生意興隆、人聲鼎沸。(張良綱)
炒郵如炒股?
至於由股市轉向郵市的投資老手,其中以股友社介入炒作哄抬影響最大,他們用炒股票的一貫手法——養(大)、套(利)、殺(掉)來炒郵票,郵價就這麼愈養愈高了。
自稱是「股市輸家」的蔡彰助透露,到去年十一月止,他已輸掉了全部財產,包括座落在忠孝東路的一棟房子。「幸好最近郵價大漲,我把集了三十幾年的郵票拿出來賣,總算過得去」,蔡彰助坦承,他現在已由股市轉戰郵市了。
低價買進、高價再賣出,是投資獲利的不二法則。五月中,童玩郵票發行當天,蔡彰助就在郵政博物館前上午買進、下午賣出,「近期票發行量大風險大,能賺就脫手,早期發行量少的郵票可以說沒有風險,長期投資一定獲利」,這是蔡彰助集多年集郵經驗加上股市慘痛教訓所得的結論。
投資人的手法改變,郵商的經營方式也隨之轉型。
郵商言談之中不時出現「利多」、「追漲」、「崩盤」……等股市術語。葉武鷹表示:「這些說法大家已耳熟能詳,我們不必多費唇舌,就很容易讓客戶進入情況。」

孔雀郵票構圖精美、題材討好,甚受郵迷喜愛。(謝慈琴提供)(謝慈琴提供)
郵票行情
他們不僅套用股市術語,甚至將股市的交易行情表也搬到郵市,掛牌明列郵票的買進、賣出價格,一周調一次行情。
去年六月率先掛牌明列行情表的公司,負責人表示:「價格公開化,市場性建立之後,才能吸引更多人投入。」
但儘管「行情表」已成為郵市的參考指標,然而郵票買賣既沒有股票交易的公開透明,也不像黃金買賣般有公訂價格,只是一兩家郵商依「市場供需情況」,及其買、賣成交價訂出來的。有無人為操縱,是否真能反映市場行情,就有其他郵商私下表示懷疑。
拿新近發行面值廿元的童玩小全張為例,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郵市的行情是一張二百五十元,上漲十二倍之多。詢問郵商何以漲得如此之快,個個搖頭「莫宰羊」,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能以「需求大於供給,價格自然上漲」來合理化解釋此一不合理現象。耐人尋味的是,六月中旬的一場拍賣會裡,出現大量童玩小全張,拍賣底價每張二百元,卻全部流標。

光緒廿三年發行的「紅印花加蓋小字『當壹圓』」有「國郵之王」封號,為我國最罕貴的郵票,市價估計在六百萬到八百萬元左右。 (張敏生提供)(張敏生提供)
郵市熱潮兩岸同步
這波主要因股市、房地產不景氣,轉而成為新投資管道的郵市熱潮,竟已有「外資」介入,且造成推波助瀾之勢。
這「外資」不是別人,而是對岸的大陸。大陸的郵票熱大約與台灣同時,郵市熱況較諸台灣有過之而無不及。據中共官方統計,大陸集郵人口大約有七、八百萬人(大陸必須有登記證才能購買集郵票品,因此統計人數與實際人數應不致相差太遠)。錢德蔭進一步指出,大陸民眾雖然經濟能力差,但隨著個體戶增加,漸漸也產生了一些游資。在房地產不能私下買賣、股票籌碼少又買不到、銀行利率趕不上通貨膨脹的情況下,許多人便將鈔票換成郵票以求保值。
自從開放探親之後,有些赴大陸探親的人把台灣郵票帶過去當贈品送人,很受歡迎。漸漸地,大陸那邊開始列清單要台灣親友幫他們買郵票寄過去。敏感度高的人,意識到大陸是個廣大的市場——未來兩岸一旦統一,台灣目前及過去發行的「少量」郵票,屆時必然是彌足珍貴、奇貨可居了。
就在大家看好大陸市場的心理下,台灣的投資客自行先搶購起來,郵票開始供不應求,價格也就跟著節節上揚;早期票炒高後,又開始炒近期郵票。

郵政博物館前的郵票攤販,大都為業餘買賣者。(張良綱)
紙上的大餅能吃嗎?
當然也有許多郵商對大陸集郵人的購買力抱持懷疑態度。台灣郵票的面值對大陸而言偏高,以一套四枚、面值新台幣廿元的童玩小全張而言,換算成人民幣要四、五元;如果依目前市價二百五十元來換算,更是不得了,五十多塊錢人民幣一套郵票,恐怕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七月份即將赴大陸開拓市場的陳先生看法卻不同,「大陸有提著五十萬人民幣在買郵票的人」,他認為大陸沿海地區的經濟能力被低估了。
姑且不論台灣郵票開發大陸市場的可能性,台灣郵價卻在這塊紙上大餅的推波助瀾下而大幅飆漲。許多跟進者甚至連郵票為什麼漲、郵票跟股票有什麼不同都搞不清楚,就一股腦兒的投入這場金錢遊戲中。
根據牯嶺街郵商觀察透露,有些人專門跑短線,手提公事包在牯嶺街遊走,公事包內不是郵票就是鈔票;還有人甚至將大筆資金交付郵商「預約」尚未發行的郵票。

繼股市之後,郵市也出現一場場的「郵市投資講座」。
郵票優於股票?
面對這一波隱隱成形的「新金錢遊戲」,部分郵商在浪潮來時趁勢追擊,大力鼓吹「郵票優於股票,股票會隨增資愈來愈多,而郵票會隨時間的損耗愈來愈少」,「郵票風險低於股票,因為每張郵票都有法定保障價值」,「郵票是藝術品,會隨國民所得提高而日益增值」……等等論調。
部分郵商則憂心忡忡,認為發行量日益增加的郵票豈有只漲不跌的道理?看好大陸市場而搶購,但真等到兩岸統一那一天,難道大陸的投資管道仍像今天這般貧乏,非投資郵票不可?何況郵票不是民生必需品,屯積一包包的郵票遲早要脫手,到時候轉需求為供給,價格就會「直直落」了。
大部分郵商為降低風險,近來都採取「只賣不買」政策,缺貨時寧可向同行調借,也不願意向坊間收購。這麼一來,雖然籌碼減少,卻也避開了成為最後一位承接人的機會。因此,目前郵市雖未有「崩盤」跡象,但其實買賣管道並不暢通,想買的人可能買不到,想賣又求售無門,於是「仲介」、「拍賣」等買賣方式又大行其道。

周末假日郵政博物館前成了郵票市集,大人、小孩、集郵人、積郵家,群聚一堂。(張良綱)
誰家歡樂誰家愁?
目前至少有三家集郵社定期舉辦拍賣會。業者指出,辦拍賣除了使管道流通,也具有測候性質;透過拍賣可以知道市場走向,了解真正供需狀況。
六月中旬,陳先生就大膽的利用拍賣會做了一次市場測試。他舉辦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拍賣,品類多達一百多項,底價總金額高達一千九百萬元。結果早期珍郵高價賣出,近期的所謂「熱門票」如童玩郵票、孔雀郵票、生肖郵票等,則全數流標。
這個現象是否能給部分「投資人」一些預警作用,不得而知;但這波郵市「熱潮」也好,「亂象」也罷,對純集郵者而言,除了些許干擾外,並不會造成什麼損失。
只要加入郵局的長期訂戶,集郵人就能如期收到新郵,既不必去郵局門口大排長龍,也無須擔憂郵市行情。對積郵家而言,可能就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了,幸運的或許可以脫手獲利了結;不幸最後接手的,恐怕只有回家數郵票了!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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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怡情養性到投資熱潮,拍賣會成為郵票交易的重要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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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報.禿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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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國贈俄白米啟航紀念封,上面郵戳日期,記錄著它隨白米從台中港到海參威,再同船回台北的整趟旅程。(宗孝安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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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玩郵票第二輯發行一千萬套,在發行當天就銷售一空。(謝慈琴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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牯嶺街集郵廣場每到周末假日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P.79
孔雀郵票構圖精美、題材討好,甚受郵迷喜愛。(謝慈琴提供)
P.79
光緒廿三年發行的「紅印花加蓋小字『當壹圓』」有「國郵之王」封號,為我國最罕貴的郵票,市價估計在六百萬到八百萬元左右。(張敏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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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政博物館前的郵票攤販,大都為業餘買賣者。
P.80
繼股市之後,郵市也出現一場場的「郵市投資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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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假日郵政博物館前成了郵票市集,大人、小孩、集郵人、積郵家,群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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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包論價、現金交易是目前郵市的普遍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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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應郵市熱潮,專門報導郵市資訊的「大明報」於七十八年十二月創刊。

以包論價、現金交易是目前郵市的普遍現象。(張良綱)

因應郵市熱潮,專門報導郵市資訊的「大明報」於七十八年十二月創刊。(張良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