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北,和許多人口密集的大都會一樣,讓人又愛又恨,也心急盼望「明天會更好」。
想看看台北「今天」的面貌嗎?周末午後的頂好商圈,是個略嫌誇張,卻也不失真切的例子。
站在忠孝東路、敦化南路路口極目四望,首先映入眼簾的,自是迄邐不盡、午步蝸行的車陣,車陣兩旁參差遊走的,則是騎樓下萬頭鑽動的人潮和攤販;如果遇上個陽光普照的大晴天,似霧又像塵的「懸浮微粒」將遠方山嶺的能見度降至最低,眼下能見的,就只剩掛滿市招、面貌模糊的兩側大樓了。
有沒有想過,台北為什麼那麼擠?
台北市長吳伯雄上任後,第一要事就是整頓交通,最近又積極部署「打通騎樓」行動。接受本刊編輯採訪時吳市長一再強調「一心打拚,全力以赴」的決心,他要怎麼做?
除了交通瓶頸、騎樓攤販,台北市多如牛毛、大而無當的市招會有漸入佳境的一天嗎?
抱怨台北擁擠嗎?
六分之一的人擠在百分之零點七五的土地上,會有什麼結果?
有沒有想過,何以至此?有個十分宿命的說法,姑且聽之:
有人認為,早在百年前,台北大部分還是荒煙蔓草之時,就已註定了它今日的擁擠。
且翻開史料,推推台北的今世前緣。
和許多台灣都市一樣,台北原也是早期移民部落。約在宋元時代,大批平埔族集居於此,明末始有漢人墾殖。到了清朝,由於大稻埕及艋舺的港埠功能,清廷將之選為台北府,但比起發展於中南部的兩座大城——台南及鹿港,台北的發展已算最遲了。
台北府成立,正等待大力建設時,中日戰爭隨即爆發,台灣淪為日本殖民地。而台北也成了日本人新設的「台灣省會」(時稱總督府)。
以後的發展就不是台北人所能控制的了。文化大學市政系主任謝有文指出,當城內三分之二還是荒煙蔓草之際,日本軍閥就已兵臨城下,在傳統市街中,注入帝國主義都市發展模式。民國卅四年台灣光復後緊接著政府遷台,使台北一躍成為中華民國臨時的首都,一時成為政、經、軍合一的重鎮。

資訊集中、文化刺激多,是不少人選擇住在台北的理由。(王煒昶)
命中註定要很擠?
短短的半世紀內,台北不像一般中國或西方都市,她沒有經過由市集、城鎮而都市的逐步發展,整個都市規劃可說是定命於歷史因素,因此也難免帶些因時制宜的色彩。
謝有文指出,目前台北市整個都市計畫的基礎是民國廿一年、台灣還在日本殖民時代所做的,當時規劃的人口容量六十萬,是現在的五分之一。
規劃不足,加上人口大量增加,問題更形複雜。台北市政府統計資料顯示,民國五十七年、台北市改制為院轄市時,全市人口為一百六十萬人;到了六十三年則突破兩百萬人;至今日近三百萬人。廿年來,平均每年人口的增加率為百分之二點七八,也就是說每年台北市約要添加六萬人。
比起世界各主要的都市,這樣的增加率是十分驚人的。去年十二月,英國經濟學人雜誌,針對全世界四十個城市所作的一份調查指出,從一九六七到一九八七年,台北的人口增加率在四十個城市中排名第十一;在亞洲國家中除我國高雄及澳洲的雪梨、柏斯,遠遠領先雅加達、新加坡、東京等地。
分析台北市的人口結構,可發現以外來人口為主的組成色彩十分濃厚。戶籍資料上,遷入的人口永遠大於遷出。目前從台灣省或高雄市等地遷來的「非台北市籍」人口,共有一百八十萬,佔了全市人口的三分之二。

台北為何會變成今日這樣,有人說是命中註定的。(王煒昶)
「台北人」不愛台北?
雖然沒有任何研究或學術報告可以說明,這些外來人口對台北市的「認同」情形,及假使有所謂「移民」心態,對台北市發展的影響如何,但從一些民意調查中,仍透露了不少值得重視的訊息。
去年七月,台北市政府對全市四千九百名市民作一項有關市政建設的意向調查。結果發現:在詢問市民對市政關心程度時,答「稍有關心」及「無所謂」的人數加起來,幾乎佔了受訪者的一半(百分之四十八);在問到現在與一年前來比較,台北市變得怎樣時,答「和現在一樣」、「不清楚」的加起來也佔了二分之一強(百分之五十三);問及與一年後相比較,台北市會如何時,答「和現在一樣」及「不清楚」的比例更高,達六成以上。
至於市民為何要住在台北?及心目中理想的台北市應具備何種條件?市府在民國七十三及去年各作了一次調查。
在七十三年對四千一百名市民的研究調查之中,「居住在台北有什麼好處?」答案的排名順位分別是:「交通網發達便捷」、「有錢隨時都可以買到東西」、「就業較為容易」、「做各種生意機會多」、「生活自由不受干擾」、「文化休閒多」、「有名氣的學校多」、「消息靈通及刺激多」、「排水防洪設施良好」。由此看來,遷居台北的人口中,物質層面的誘因佔很大部分。
心目中理想的台北應有什麼條件?四千九百名市民的優先順序為:治安、交通、住家環境、教育品質、環境保護、公共設施、社會福利、就業機會、醫療、文化精神生活、人際關係、物質享受等。環境保護、公共設施、社會福利及醫療的次序在治安、交通、住家環境之後,似乎也反映了台北人的關心面。

台北人心急地盼望「明天會更好」。
台灣錢淹台北?
有人把都市發展的過程比喻作人類文明發展的縮影:人口增加帶來經濟的發展,製造了財富、累積了智慧,但也產生了人類智慧所難以解決的問題。衡諸台北市的發展幾乎也可作如是觀。
翻開台北市財政資料還可以發現,台北市民的財富是呈幾何倍數「跳」著成長的。民國五十七年,歲入才廿二億,四年後成倍增加為四十六億;再經過四年跳升至一百廿三億;到了去年,歲入的總收入已是六百七十五億,是台灣地區第二大城高雄市的三點五倍。
但是,因經濟發展製造出來的問題卻更可觀,台北市民的切膚之痛——交通,就是一個例證。
不少研究均顯示,台北市交通「病」在車輛太多,激增的理由是人們拚命買車,這完全是經濟發展的產物。
市政府資料顯示,民國六十年時,台北市小客車只有兩萬七千輛,當時每輛車可享有二百零九平方公尺的道路面積;七十年小客車為十六萬輛,每輛可享有七十二平方公尺的道路;到了今年,小客車已增加到卅七萬輛,每輛只能有五十一平方公尺——即當初四分之一的空間了。

台北市政府用在社會福利及教育文化的預算尚待加強。(張良綱攝)(張良綱攝)
車多、人多,空氣糟
車輛增加使行車速度減慢,這三年尤其嚴重。台北市政府交通局資料顯示,前年十二月以前,在台北市開車平均時速還可以達廿公里;到了去年,平均時速為十三公里;今年開春以後,由於捷運等工程的施工,已有人很不樂觀的預估,平均時速很可能會低於八公里——跟小跑步的速度差不多了。
車輛太多更帶來了空氣品質的惡化。去年十二月底,環保署空氣污染警報頻響,平均兩、三天就發布一次,市區的松山、南港,及郊區永和、中和、板橋地區都曾出現超過有害人體健康的警戒值,而板橋還幾度出現罕見的中級警報。
忙碌緊張的都市生活,使台北市民的十大死因中(民國七十二年始)永遠有腦血管、心臟、高血壓、自殺等「都市型」疾病;每十萬人中卅八人因心臟病而死的比例,與經濟學人調查中「緊張的日本」(比例為四十五人)相差無幾了。
治安情況似乎也亮起了紅燈。
台北市議員張德銘的調查指出,以去年來說,普通案件——如竊盜、傷害等,平均每天有九件無法偵破;重大刑案——如強盜、殺人等,則平均兩天有一件無法破案。

經濟發展帶來了就業機會,使台北擁進更多人。(張良綱攝)(張良綱攝)
鞋太小?換雙大的!
台北市因歷史、人口增加、經濟發展等原因而造成的問題,如今正待一一解決。但一個明顯的事實是,單憑台北市民之力,恐怕已經無能為力了。
根據台北市長吳伯雄的說法,由於解決交通紊亂、綠地過少等急迫性的問題,今年開始,台北市總共要負債台幣一千兩百億,以此來做包括捷運、徵收公共保留地等公共建設。張德銘更保守地預估,十年內台北市負債額將在三千五百億新台幣左右。
「等於是拿台灣省民的錢,來解決台北市的問題」,一位專家指出,台北市的歲入雖為全省之冠,但有趣的是,歲入絕大部分「羊毛出在羊身上」——花在經建及交通建設上,而歷年來這二者加起來的總合,約等於教育科學文化及社會福利支出的總合。如今台北市市民尚未享受經濟發展之利,卻已經要開始負債了。
台北市將往何處去?現任台北市長吳伯雄的看法是,就台北市的現狀來建設,先解決目前交通、飲水、空氣污染、綠地、生活品質等問題,而不是再開發,再吸引更多人來台北。
吳市長的答案似乎頗能瞄準靶心,問題則是,台北市資訊密集、就業機會多、賺錢容易,似乎永遠像一塊磁鐵,吸引前仆後繼的人潮擁至,如此一來,台北市問題是不是永遠難以解決?
於是有人發出奇想:不如把台北市擴大,將台北市外的幾個衛星都市,例如板橋、三重、永和、新店,甚至於基隆市,全部劃入台北市行政區,如此不僅可以減輕台北市地狹人稠、負荷過度的困擾,也可增加這些衛星都市的收入,對台北縣市界間,常年爭吵不清的飲水、垃圾等權責問題,也可解決。

藍天、綠水,可調劑的自然景觀——台北人需要這些。(王煒昶)
遷都,好嗎?
沒想到此案一提出,卻引來各方反對。台北市民怕稅收外流,負擔更多財政支出,台北縣民也怕最有稅收潛力的幾個市鎮全被台北市吸納;而且也懷疑台北市此舉只是為了解決都市中討厭的垃圾、飲水等問題。
擴大台北市行政區的想法還在爭議未休,另一個異想天開的辦法又被提出:台北市乾脆遷都算了。
說起來好像也不是很瘋狂,遷都的例子在英國、韓國,及目前的日本都曾經或正在嘗試中。
一九四○年起,英國便對過度集中倫敦的問題採取對策,將政府機關及職員人數分散到地方,比率高達百分之四十四;而韓國在十年前也把經企院、商工部、建設部、保健社會部遷到離漢城不遠的果川市;至於日本討論經年的遷都計畫,也已有具體結論:目前國公立考試、研究、教育機關等都已移轉到了離東京市二小時車程的筑坡學園。
台北呢?這似乎不再是命運或歷史,而是現實給予這個城市的一大考驗了。

仁愛路林蔭道路上,很少沒車的時候。圖攝於二月間舉行的台北國際馬拉松。(鄭元慶攝)(鄭元慶攝)

觀音山、淡水河、……垃圾?台北近郊一景。(鄭元慶攝)(鄭元慶攝)

(王煒昶)

大都市裡,商業刺激多,各式活動五花八門。(張良綱攝)(張良綱攝)

台北繁華街——東區騎樓地攤一景。

轉型期中,台北的角色更形突出。(張良綱攝)(張良綱攝)

這樣的都會印象,台北人當不會陌生。(王煒昶)

這樣的都會印象,台北人當不會陌生。(王煒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