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年前提起「手語」二字,一般人的印象可能只是「聾人世界的語言」,既遙遠,又陌生。但在今天,你可以很容易在電視頻道中,找到手語歌的比賽;在選舉的政見發表會上,看見手語翻譯;你也可能在醫院發現醫護人員正對著失聰病人打手語,在街上看到女警手口並用地解決聾人的詢問……。
許多人正興致勃勃地學手語。這股手語風是由那兒吹起的?
近年來,在一群有心人士的推動和努力之下,「手語研習班」在全國各醫院、公私立機構、各級學校的社團堣斷開辦。連坊間社會人士閒暇進修的民間社團中,「手語」也赫然與插花、韻律、汽車修護、樂器……等並列「才藝」項目。
學生、家庭主婦、工程師、貿易公司秘書、店員、護士、教師……都希望自己能擁有一雙會說話的手。
圖2.:王莉茹女士示範手語「蘭花」。
大家都來學手語
廿出頭的林小姐,因為家中有位失聰的哥哥,雖然自小也能打些簡單的手語與之溝通,但這回她決心要學得完整深入。
臺北工專的顏賢仁,經常在公車上看見一群聾生飛舞著手指,臉上透出興奮的表情。他希望自己也能與他們「交談」。
一位幼稚園的老師,看了手指運動能使人變聰明的報導後,參加了手語班。
祖母級的陳女士本來要報名參加「家庭電器修護班」,沒想到額滿向隅,就轉到手語班,「多學一種技藝總是好的嘛!」她說。
還有人因為不能忍受辦公室冗長枯燥的例行會議,而與同事結伴來學手語,以便開會時聊天解悶;更有許多人只為了新鮮、好奇,而不想錯過這股「新風潮」。
圖3.:電視手語歌比賽中,舞蹈與手語並重。(楊永山)
手語並非「國際語言」
「其實,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多少都利用過『手語』。」臺北啟聰學校校長張祥光指出,每個人說話時都會運用手勢和表情,試圖表達更完整的意念。另外,交通警察用手勢指揮交通、童子軍的旗語,也算是「手語」的延伸。
一般人最熟悉的記憶,恐怕是小時候媽媽午睡,或老師背身寫黑板時,與同伴比手畫腳的「手語」經驗了。
手語研究班的成員,在種種不同的學習動機之外,「比手」畫腳的肢體運動,和童年記憶猶新的經驗,也為這門功課帶來更多樂趣。
有人誤將手語當作「國際語言」,以為學會了手語,就能周遊列國、溝通無阻。事實上,每一個國家,每一種語言,都因風俗民情、文字結構不同而各有獨特的手語。張校長表示,本省的手語源自中國大陸及日本,其中日本又有東京及大阪兩種語系,再加上本省同胞自創的手語,於是形成「南腔北調」的局面。
圖1.:聾劇團團員在第四次公演中,表演廣東歌曲「一點燭光」。(聾友張忠業攝)(聾友張忠業攝)
能激發豐富的想像力
教育部從民國六十四年開始著手統一的工作,邀請北、中、南三所啟聰學校的資深老師及手語專家共同研究,並在民國六十七年完成第一本手語畫冊,其中收有兩千個常用字彙,成為學校通行的標準手語。
教授手語的梁麗文老師表示,本省大部分的手語,就像中國的文字結構一樣,利用象形、會意、指事……來傳達訊息。以我們的手語為例,「蘭花」,手指的動作就像一朵盛開的幽蘭;「汽水」,則表現出「會冒泡的水」;把食指壓住鼻孔的一邊,就表示「一竅不通」……。
「學手語往往還能激發豐富的想像力」,梁老師說。
圖2.:手語班中的學生跟著老師依樣「畫」葫蘆。(楊永山)
配合表情,「手」腦並用
學手語並不困難,手腦並用,反覆練習就能熟記。打手語尤其要注意動作的位置、手形、方向與大小,差以毫釐,就可以失之千里。啟聰學校童主任舉例說,兩手在頭上畫過表示風景的「景」,在胸前畫過,則表示感情的「情」。說者疏忽,難免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甚至會錯情意了。
啟聰學校丁亞華老師強調「表情」的重要。她認為手語要和身體動作,臉部表情相輔相成,才能更適切地表達意念。比如像「冷」字,除了舉起雙手,握拳抖動的動作外,加上顫抖的表情,就讓人一目了然。
經由歌曲來學習手語,是有趣而快速的方法,並且行之已久,大家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小城故事」、「月亮代表我的心」、「梅花」,就是一般學習手語的入門歌。經過電視和救國團團康活動的傳播,這些手語歌普及的程度,往往使從未正式學過手語的人,也能比畫二下子。
圖3.:「跟我說:媽—媽—」台北啟聰學校幼稚園部的老師正教導聾童發音。(楊永山)
手語歌手「舞」足也「蹈」
手語歌既有趣又能達到學習效果;而飛舞的手指、靈活的表情,更使它表現出豐富的肢體語言,看來賞心悅目。電視公司於是將它列入擂臺競藝的項目,手語歌不但隨著星期天收視率極高的電視節目,令千千萬萬聽人(相對於聾人的聽力正常者)的家庭接觸了手語,它的本身,竟也愈加豐富多樣,到了艱深競「技」的地步。
得過臺視五燈獎節目最高榮譽的優勝者王莉茹表示,只有節奏較慢,內容具體的歌,適合手語的表演。但隨著手語的普及,許多人都能熟練地表達較艱深的字句,再加上舞蹈的輔助,時下人們醉心的手語歌,似乎已由「以歌學手語」的「手段」,反而變成了「目的」。「並非每一首歌都適合用手語表達」,她說:「像流行歌曲『水長流』的歌詞中,最後一大段『啊……』就曾令表演者傻眼。」
最終目的是與聾人溝通
這位曾經在手語歌的競藝中,因加入舞蹈動作而極受觀眾歡迎、並成模仿對象的勝利衛冕者,並未料到手語歌會發展成今天舞蹈勝於手語的情形。「我想,學手語或手語歌,最終的目的都不在『表演』,而在與聾人溝通。」王莉茹回憶她自己當年學手語的動機,就是為了能為聾人服務。
幾年前,她在南部的郵局擔任櫃臺工作。有一天,一位男士在櫃臺前徘徊,彷佛要洽事,卻躊躇不前。當時櫃臺人潮很多,這位男士直到人潮散盡,才挨到櫃臺邊,遞上一張「我要開新戶」的字條。
「當時我心裡很難過」,王莉茹說:「如果大多數的櫃臺服務員能通手語,失聰的人就不會如此辛苦、躊躇不前了。」
除了聽障,他們與常人無異
根據臺灣地區各省市社會處局的統計,全省經登記的聲音或語言機能殘障者,有三千七百五十六人。聽覺或平衡機能殘障者,有三千零五十三人。如果再加上未登記者,實際數字當不只如此,據估計,應在二萬人以上。
我們習慣將這些人稱作「聾人」或「失聰者」。他們大多數是在幼時發高燒、誤用藥物,導致聽力或聲帶障礙。從外表上看來,他們與常人無異,——除了擁有自己的語言——他們用手「說話」。
在啟聰學校裡,他們學會了這套聾人之間溝通的方法。但回到家裡,或步入社會,他們與聽人的溝通就很有限了。
一位在啟聰學校任教的顧老師,曾經形容她班上有個二年級的學生,每到假日,總要獨自從臺北市的錦西街坐車到三重,就只為了想和同學「聊聊天」……。
就在一群熱心人士的努力下,聾人與聽人的溝通,漸漸有了轉機。
積極向聽人社會溝通
民國六十六年,「大專聾友會」開始積極地籌備向聽人的社會推廣手語,他們協助旅臺研究手語的美籍人士史文漢,在臺北基督教女青年會開辦了一個以聽人為對象的手語班。
同年秋天,在美國得到奧勒崗戲劇碩士的汪其楣小姐加入了聾友會的工作,並且組成聾劇團,籌畫聾劇的演出。
「國外專業性的聾劇團經常到世界各地演出契可夫、莫里哀等人的名劇,有極高的藝術評價,他們精湛的演技和視覺上所表現出的強烈效果,令人嘆為觀止。」汪其楣表示,尤其當這些演員用手語和觀眾傾心交流的時候,臺上臺下一片飛舞的美麗手指,更教人感動萬分。
臺北聾劇團在六十七年五月的第一次公演「請來看飛舞的手指表現聾人生活」,也引起了戲劇界、文化界盛大的迴響,聾人的藝術才華與聾聽適應問題,更在報章上熱烈討論。而臺下頗受感動的觀眾,更成了「手語班」的基本學生。
手語漸成風氣
這批聽人與聾友後來共同組成了手語俱樂部,進行推展、研究手語的工作。民國六十九年,他們正式成立了「中華民國聾人手語研究會」,並建立「手語之家」,作為聚會的場地。
除了交誼活動,他們也編印刊物、輔導聾童口語。輔導在學聾生課業、義務支援手語翻譯,並且陸續在全省民間、學校社團以及公私立機構,包括女警隊、醫院……等單位開辦手語班,總數不下百餘班,學員人數更不可數計。
七十年二月,北、中、南三所啟聰學校開始配合縣市政府及救國團,舉辦手語研習班。其後,臺北社教館以及其他民間社團,也加入行列;再經電視手語歌的影響,聽人學手語的風氣就愈形普及了。
伸出你的手來談談天
有一首美國手語歌的歌詞這樣說:
「向我伸出你的手來學我的語言,
你可以在空中打出話來,
我們可以一起摘天空裏的星星,
我有好多事情想跟你說,
我想和你共渡人生,
讓我們來實現這個夢吧!」
讓我們來實現這個夢吧,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