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瑞文是一位患了高血壓的內科醫師。除了自己開藥，他還遍訪同行高手治療，但總是吃了藥血壓就降，不吃又升高。吳醫師覺得太過依賴藥物不是辦法，於是下定決心抽空做運動治療。

健身操、慢跑、打拳……等運動都試過了，卻仍無進展。有天清晨，他到附近公園散步，看到一大群人身體、四肢抖動不已，像是運動又不太像，覺得十分好奇。

在場有一位吳醫師的老鄰居，看他頗感興趣，就把這種看來無啥道理的外丹功介紹給他，勸他不妨一試。吳醫師經不起老鄰居的遊說鼓吹，最後懷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加入練功行列。

說來也奇怪，一年過後，吳醫師的血壓逐漸恢復正常，身體其他的小毛病，如濕疹、腳酸也都不見了。

此後，若有慢性病病患來求醫，吳醫師除了開藥，還會建議不妨一試外丹功。

像吳醫師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自左至右分別是外丹功十二式中的「蹲身甩手」、「托天按地」和「捧珠入覲」。（鐘永和）

黑馬一匹，異軍突起

外丹功是近幾年來風行的運動，可謂一匹異軍突起的黑馬。從民國六十七年推廣到現在，全省練習場地約有七百處，練功人數超過卅萬人。最近甚至渡洋遠征，「馬來西亞中華外丹功學會」就是設在海外的第一家「分店」。

事情是這樣的：馬國吉玻州總督警長因練外丹功而感體力大增，於是通令該州警察勤練。流風所及，馬國其他八州的軍隊和警員都練將起來，最後連一般人也紛紛加入。

今年四月，中華外丹功學會赴馬國為分會授證及訪問，適時露了一手真功夫。

當理事長張志通率會員拜會馬來西亞國父東姑拉曼時，東姑拉曼坐在輪椅接見他們。原來這位八十多歲的馬來西亞國父患有嚴重的風濕，不良於行。張志通發現他雙腿肌肉腫脹、呈青白色，已幾近萎縮。便提議以外丹功為他打通血脈。在旁的馬國秘書長和武官面面相覷，深怕後果不堪。

東姑拉曼卻欣然同意。於是張志通令幾名大弟子先將雙手覆在他雙腳的內外踝骨、雙膝和肩膀，就和武俠片中俠客運功為傷患灌注內力一個樣。

廿分鐘後，再由師父親自出馬。半小時後，原本青白的雙腿逐漸有了血色；而本來彎曲、不能動彈的手指竟能伸直且活動。消息傳出，大眾傳播媒體莫不競相報導。

自左至右分別是外丹功十二式中的「蹲身甩手」、「托天按地」和「捧珠入覲」。（鐘永和）

「外丹功外交」

自此後，張志通一行人在馬國舉辦的幾場表演會，場場爆滿。訪問團最後一站到了新加坡，當地推廣外丹功只三個月，十分「資淺」，經過二次表演，成員也由四十名驟增為五百名。

一般說來，外丹功姿勢不如太極拳曼妙輕靈，也不像少林拳來得乾脆俐落。有人甚至認為練外丹功時身體抖顫不已，簡直就像「乩童」作法。

可是，為什麼現今練功的人數卻日益增加？外丹功究竟有什麼魅力？

答案很簡單——「因為它簡單易學、有效，而且人人可練！」在台大文學院視聽教育館任職的王素瓊說，她練了十個月外丹功，原本腸胃不好、臉色蒼白的毛病，現都有了改善。

外丹功既非拳術，也不是武功，它旨在養生，而非防禦或攻擊。

外丹功源自道家，原本是不外傳的獨門功夫，練功者或聽說過的人不多。因此許多國術界人士表示，很難去界定它在中國「武林」上的地位。只能說外丹功是一種養生之術，且可能與氣功裏的內功有關。

而氣功正是我國獨特的養生方法。

自左至右分別是外丹功十二式中的「蹲身甩手」、「托天按地」和「捧珠入覲」。（鐘永和）

自古即有「氣功」

早在二千多年前，黃帝內經素問就提到導引吐納（練氣的方法之一）可養生；後漢名醫華佗模仿虎、鹿、熊、猿、鳥的動作，創作有名的「五禽之戲」，它除注重練內在的氣，還配合外在的動作來達到動靜相兼的保健效果。

晉代葛洪、梁陶弘景都著有養生方面的著作；隋代曹元方所著「諸病源候論」和唐孫思邈所著的「千金方」裡，亦記敘「吐納導引」的方法。

明朝有名的醫藥學家李時珍在「奇經八脈考」一書中，也提及練氣功的種種。幾千年來，積累下來有關氣功養生的書不下數百種，民間也流傳很多簡單有效的方法，但卻沒進一步歸納成有系統的理論。

大致說來，氣功可分「外功」和「內功」（有人則分靜功和動功）。

外功是練筋、骨、皮的外在力氣，使身體能承受外來的重壓；內功重在練氣，利用吸氣、吐氣，推動血液循環，以促進新陳代謝、增進內臟功能，使精力充沛。

外丹功應是類似氣功內功的功夫。

道家認為人體內原有可運轉的先天氣，叫做「炁」（音氣，可能是中醫所謂的中氣、腎氣或真氣）；而人體中除有形器官外，還有無形的「奇經八脈」和「十二經絡」。

「集體肚子痛？！」可不，他們是在練第二式「龜息吐納功」。（鐘永和）

神秘的「炁」

根據中醫的醫理，經絡是人體氣血運行的通路，必須保持暢通，否則人體的機能和活動就會發生障礙，引發疾病。武俠小說中的「點穴」功夫，是武功高深者將體內真氣透過手指點住對手身上的穴道；中國的針灸則是利用針或砭等尖物來刺激穴道，使經脈暢通而消除病象。而外丹功則是以體內的先天氣代替針砭等外力。

它的原理是利用外表肢體動作，配合鼻孔呼吸引動體內的先天氣，激盪全身血液；血液暢通，人體就會健康。醫經精華說「血得邪氣則消灼，血得和氣則流暢」，就是這個意思。

這好比卡通影片「大力水手」裡，卜派在緊要關頭吃了菠菜之後，體內能量大增，像火藥似地打通關節經脈，輸往四肢，最後終能打敗笨驢。

先天氣也可視為一種「菠菜」，只不過它不假外求，可由人體自行「生產」。

如把人體比喻成發電廠，先天氣就是發電廠生產的電流；電流運作時，產生能量。問題是，當發電廠本身「年久失修」或因不常使用而「生鏽」時，就很難發動了。因此練外丹功，總以啟動先天氣為第一要務。

對初次練功者，教練總會要求他先修練廿七式的「導引強身功」。這是一種類似體操的功夫，目的在「導氣令其和，引體欲其柔」，使人全身肌肉柔和、筋骨舒適，也有助於先天氣的引動。

功力屬教練級的台大外文系教授鄭恆雄（左）指正徒弟的姿勢。

預備式是外丹功基礎

外丹功共分十二式，其中第一式「預備式」是外丹功的基礎和關鍵；第二至十二式則針對體內各部位，如腹、肩、四肢……設計。預備式就像列車的火車頭，它開動後才能帶動其他車廂，也就是其他十一式的進行。

比起其他拳術，外丹功雖說較為簡單易學，但「天下沒白吃的午餐」，想得它的精妙之處，還得下工夫才行。至於能否馬上啟動先天氣，除了要做到書上所說「站立寂然，不思、不念、不欲、不語、不笑、不煩、不躁」，還要看各人的「造化」——包括體質、健康情況、年齡和領悟力等條件。

功力屬「教練級」的台大外文系教授鄭恆雄舉例說明：「就像車子一樣，舊車的引擎不如新車的容易發動。一般說來，年輕、身體健康的人較容易啟動先天氣；相反的，年老體弱，尤其臥病多年的人，可能要經過較長時間的練習，才能啟動。」

清晨，許多婦女在青年公園練外丹功。（鐘永和）

「鬆、柔、虛、靜」為練功心法

練預備式時身體要做到「鬆」和「柔」，內心要達「虛」和「靜」的境界，才能盼到先天氣。

先天氣發動時，究竟有什麼感覺？

「先是十指蠕顫好像觸電，又像有小蟲爬動，然後手逐漸發熱，手臂、肩臂到全身劇烈抖動，頭在抽動，頸骨也喀喀作響，持續十分鐘，這會兒我心中真是害怕，不知是否『走火入魔』了，可是越怕越抖」，中華書局退休的徐書元記得當時把手錶抖掉了都不知道，「又過十幾分鐘，我乾脆豁出去，不再胡思亂想；不料心情一鬆懈跳抖就開始緩住了。停止後我全身大汗淋漓，胸口十分舒暢。」

由於練功時偶會有一些「奇怪」的現象發生，因此在練習前應要有足夠的認識和「心理建設」。

「先天氣發動時抖動不已，這是自然現象，並非『走火入魔』。之所以不能控制，是因初練習者不太瞭解練氣的訣竅；等進入情況，意志便能控制它繼續進行與否」，省議員、也是外丹功學會副理事長黃國展說。

黃國展當年是因腸胃不好，經常下痢而來練外丹功，他透露自己的經驗：「在練預備式的過程中，會有不適或舊疾發作的情形，這時毋須害怕，只要忍耐下去，約莫二星期就能漸入佳境。」

這位「面無表情」的仁兄，看來已達到練功時「不語、不笑、不煩、不躁」的要求。（鐘永和）

一分教，九分悟

外丹功傳授講究「一分教，九分悟」，也就是所謂的「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功夫能否有進境，端賴是否能每天不間斷地持續勤練。丹冊上有云「一日不修一日鬼，日日運息日日仙」，一語道盡天天習練的重要。

一般說來，外丹功修練可分為五境——第一境卻病延年，二是月下行雲，三是雲開月現，四是氣化為精，五是精化為神。

儘管練功者眾，但目前習者多練至一境，少數能達第二境。

第二境的「月下行雲」是形容詞，指氣在周身環流，如浮雲般自由運行。有人形容達到第二境的人練功時，氣像海浪一樣——前浪推後浪有高低起伏，運行毫無滯礙。

據說練到第三境以上者，全身充滿真精、真氣，外力難傷，可惜目前沒幾人達到此一境界。

外丹功是自然療法

話說回來，外丹功在醫療究竟有何科學依據？

在美明尼蘇達大學醫學院研究癌症和高血壓的病態生化博士宋炳祥，曾發表有關外丹功的專文。他指出外丹功是自然療法的一種，有別於藥物療法。

「外丹功是利用『炁』發動『神經電波』（又叫行動位能）的傳達，而發揮治病功效。」

「在病理上，如果神經受傷，與其連繫的肌肉必呈萎縮，原因是神經電波無法通過，肌肉細胞就無法得到『活水源頭』（一種生物活性物質）；練外丹功能促使神經電波貫通肌肉、內臟和腺體，藉以恢復肌肉細胞的機能和活力。所以外丹功可說是現代的『自然醫學』或『養生學』。」

話雖如此，外丹功仍無法「越俎代庖」，完全取代藥物療法。

「外丹功不是萬靈丹，它主要目的在健身，而非治病。如有重病，還是應先找醫生診療」，張志通強調：「練功能幫助身體快一點恢復健康，但不能『喧賓奪主』代替醫療。如車禍骨折、斷腿，或是急性盲腸炎等急症，當然得先上醫院急救。」

只救「緩」不救「急」？！

外丹功雖不能「救急」，對慢性病卻頗具療效。

現代人由於吃得多又好、運動少；加上在競爭激烈的社會裡，工作緊張、精神壓力大，無疑是在體內埋下「定時炸彈」；一旦導火線引燃，就會炸出糖尿病、腸胃病、高血壓、失眠症、腰酸背痛……等疾病。外丹功在平衡心緒、調和內臟功能及增加人體抵抗力上頗有助益。

榮總針灸科主任鍾傑解釋，這是因為外丹功本是一種運動，在練功時可藉呼吸推動血液循環，以促進新陳代謝，對身體有一定程度的幫助。但它真正的作用機轉或原因，則有待進一步的研究和證明。

據傳，外丹功源於上古。在宋朝鄭樵的校目錄學道家篇中，載有吐納、導引、內丹和外丹功等書籍，其中以外丹功書籍最多，約有二百部，這些都是古代人民活動筋骨、舒暢血脈的健身運動。

外丹功是道家一種站著練習的禪功，由何人何時所創，如今已不可考。道家向來「獨善其身」，重視自身的養生之道，絕少對外推廣；即使傳人，也止於少數，因此名聲並不響。

清代嘉慶年間，有一位號稱韓道長的人曾在北平教丹功三年，由於戰亂，遷至四川授徒，其中有一名弟子陳慶深得師傳。後來陳慶再傳給王品春，王品春又傳給「冀東三張」——張策、張銳、張喆。

民國廿六年，張喆在天津設館授藝，張志通拜其門下學藝。由於當時功夫多是口授心傳，較少見諸文字，一般小徒弟很難領略；許多人學了許久仍無法進入堂奧，便中途放棄，因此成氣候者少之又少。張志通可謂其中佼佼者，但在當時，他的功力仍屬有限。

卅萬人在練功！

民國卅八年，張志通隨政府來台，至九份瑞芳國小任教。九份常年下雨，他的健康情況不佳。有回翻箱子找到師父贈與的丹功秘訣，靈機一動，決心試試。

張志通根據丹冊又改良設計出較簡單易學的十二式，經過卅年苦練之後，頗有心得；遂於民國六十五年在永和頂溪國小開班傳授。由於「口碑」好，從最初的三、五人增到百、千，連中南部居民都紛紛北上學習。二年後，在台北成立中華外丹研究學會。

令人驚訝的是，外丹功很快地就發展成為「全民體育」。

一般認為，外丹功能在短短七年內迅速發展，有幾個因素：易學、不佔地方、練習時間短（半小時即可），也不需要特別配備。同樣重要的，是不必繳學費。

因練功受益的學員，極願意把心得與他人分享，甚至出錢出力，推展會務，因此形成了不收學費的「優良傳統」。

全台有三千「駐地方代表」

目前外丹功學會的總會不定期舉辦指導員講習，為期一周，參加者由各地分會擇優推薦，有的來自外島和偏遠地區。講習結束返鄉後，學員成為「駐地方代表」，展開服務。目前參加講習者已達三千人。

只要你注意觀察，每天清晨在公園、校園或運動場，都可看到成群的練功者，和號稱「鐵三角」——負責講述、示範、巡行指導的三個教練。

由於習者愈多，「師資」也就愈豐富，除在上述地點推廣外，一般機關團體也紛紛開班，如國防部、外交部……等，均由總會派人義務指導。

既不為名又不謀利，這些「傻子」為何如此煞費周章地推廣外丹功呢？

外丹功學會理事長張志通的答案倒很簡單：「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這個精神和原先道學大師們的作法雖不盡吻合，但相信他們也不會介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