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圖)將帥棋掛上棋盤,宣告比賽開始。(邱瑞金)
三年來,「佛乘盃」世界棋王賽,已成為各國象棋選手最熱門的話題。有心在楚河漢界爭雄的棋手,也將比賽視為一年一度大顯身手的重要機會。

第三屆「佛乘杯世界棋王賽」開幕典禮,請來大鼓隊開場,氣勢磅礡。佛乘文教基金會導師會長李善單(左圖)將帥棋掛上棋盤,宣告比賽開始。(邱瑞金)
八月底,陽光耀眼,在夏威夷首府火奴魯魯市郊的佛乘花園,草皮青綠,大樹成蔭,空氣中傳送著讓人沉靜的音樂。下午的比賽才開始,驟然一陣疾風細雨,樹梢沙沙,桌布飛揚,讓賞心悅目的熱帶花園騷動起來。不過,真正掌控著整個花園氣氛的,是草皮上、棚架下的一方方小小棋局。各逞機關,爭霸棋王
大會預告:離開賽還有一分鐘。
選手紛紛入坐,氣氛逐漸凝重。花園一角,兩個大螢幕前已坐定許多觀戰者。比賽 開始,有人目不轉睛盯著透過攝影機傳來的棋局,有人在自己帶來的棋盤上模擬螢幕上的棋步,每一 步都引來許多討論。
長達十天的第三屆佛乘盃世界棋王賽,有二十幾個國家的四十位棋手相互競技,爭取二十萬美元獎金。比賽方式以勝一場得三分,積分最高的前十六名才有爭奪棋王與分享獎金的機 會,因此棋手們不敢輕忽每場賽程。冠軍除獨得四萬美元,還將與前任棋王爭奪一萬五千美元的棋王賽獎金。
相較於網球、籃球等已發展成國際性、職業性的體育競賽,佛乘盃的獎金不能說多,但沒有商業利益作後盾的佛乘盃,卻是目前國際上金額最高的象棋比賽。在佛乘盃投注的最高金額 背後,卻是台灣窘迫的象棋發展。

(左上)不會說、寫中文,但比賽中選手必須記下每一著棋,「山人自有妙方」。(邱瑞金)
雖說台灣象棋人口眾多,但給人的印象總是停留在公園、市場、廟口,彷彿只能是人們茶餘 飯後無事可作的消磨,加上下棋人的素質、水準不一,私人棋社甚至成為賭場。過去聯合報 曾舉辦象棋「名手賽」,就因為棋手「搓圓仔湯」,落得停辦的下場。中華民國象棋協會雖有意推動大型比賽與提昇棋手素質,但相較於其他體育活動,少有企業 認為象棋有推展的價 值而願意給予資助。十幾年前,文建會曾舉辦過國際性的「中山盃」比賽,也因為缺乏有力人士聲援與爭取經費,在辦了九屆後無疾而終。 下棋餓死人
台灣由北而南,地方性的象棋比賽其實終年不斷。但正如去年佛乘盃冠軍棋手林見志所說,地方、單位性質 的比賽雖多,除了讓他家裡肥皂、毛巾經年用不完,即使一年裡大小比賽全 部都拿冠軍,也還不如佛乘基金會每年給他的經濟支援。
從大環境來看,象棋的發展也遠遠落在西洋棋與圍棋之後。當各種以體力為主的運動已發展到成 熟、飽和情況,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極思推展「思考性運動」,西洋棋就在歐美各國爭 取下,不僅棋手的薪水朝著職業運動員的水準邁進,近來也得到奧委會認可,不久將成為奧運競賽項目。
日本因應國際趨勢,也致力發展圍棋、將棋等民族棋藝。能在圍棋、將棋界冒出頭的棋士, 就像麻雀變鳳凰,立刻身價百倍。日本一套名為《月下棋士》的漫畫,畫的是日本將棋棋手 的故事。月下棋士,意指棋士就像踽踽獨行於月光下的小徑,在將棋世界孤軍奮鬥。為戰勝對手、為思索出完美的一著棋,棋士耗盡精神、體力,病倒棋盤,甚至死於棋局也不足為 惜,那更是許多棋手追求的境界。

他以符號、英文字母來代表棋著的進退(左下)。(邱瑞金)
不過,日本棋士的月下小徑盡頭,有無盡的榮耀與掌聲,有豐富實質的收入與受人尊敬的社會地位。在台灣,圍棋由於受到上層人士提倡,並有專業棋手,父母視圍棋為「 正當」才 藝,願意讓孩子學圍棋,棋藝素質還得以提昇。至於象棋,破落戶不足以形容的環境,對真正喜愛象棋、與天才型的棋手,雖鎮日鑽研於棋盤天地,卻誰也不敢奢想以象棋為終身志 業,賴下棋維生。 台灣棋王吳貴臨
台灣象棋佈局名家林政明,年輕時「一心一意只想當棋王,」他說,到處去藥店、棋社 找看看哪裡有棋王,見了面不由分說就想將對方鬥倒,可惜當時台灣缺乏全國性比賽,他在市井 小巷打遍對手後,也只好偃「棋」息鼓,乖乖回去考大學。前任佛乘盃冠軍選手林見志,曾經從建築、水電到家具業,一年換三百六十五個老闆,因為沒有頭 家願意讓他請假下棋。
台灣目前唯一可以說專職於象棋的人,只有棋界排行第一的吳貴臨。少年吳貴臨一路由草屯、南投、台中,到 台北學棋、拜師,棋技到了台灣無敵手後,又到大陸拜師學藝。

右圖)佛乘杯象棋賽齊集了各國好手。芬蘭選手路易歐。(邱瑞金)
擔任佛乘盃比賽裁判長的丁逸仙表示,作為棋手,光憑天分是不夠的,需要更進一步做專業的探討,「貴為棋王,吳貴臨每天必作功課,每下完一盤棋,立刻復盤,每天專研前人棋 譜,針對對手棋路模擬作戰,保持身心最佳狀態,」丁逸仙說,職業選手需要無後顧之憂的生活條件。 象棋國際化
自幼喜愛下棋、關心棋界發展的佛乘世界文教基金會導師會長李善單,看到了象棋這一特殊中國古老文化在現代發展的侷限,三年前遂決定舉辦一個大型的國際 性象棋比賽,希望以此 做為推動力,提升人們對象棋的認知,也提振棋手士氣,並藉此對外介紹中國文化。
今年選擇在夏威夷舉辦的佛乘盃開幕典禮上,李善單致詞時更發下宏願,三年後,一座象棋博物館將在夏威夷這一太平洋中繼站矗立起來,七年後的第十屆佛乘盃比賽, 總獎金提高到 百萬美金,並希望在十年後推動象棋繼西洋棋之後成為奧運比賽項目。
佛乘走的其實是一條艱困的道路。相較於近來在美國舊金山舉辦的一場國際圍棋大賽,放眼處處「洋人」選手,有棋界人士認為,象棋的真正國際化顯然言之還早。參加佛乘盃比賽的 選手,雖號稱來自世界各地,但三年來,除芬蘭、越南、德國等少數國家,幾乎都 是移民海外的華人。會場到處聽到的是潮州、廣東話與「國語」。國際上較重要的另外兩個象棋賽, 世界盃與亞洲盃舉行時,會場看起來往往像世界華僑大會。

台灣棋手吳貴臨是今年的冠軍,除贏取豐厚的獎金,獎盃也非常紮實,有二十公斤重。(邱瑞金)
樂觀來看,也可以慶幸象棋已跟著華人落腳世界各地,為象棋的國際化埋下了許多種子。但西馬領隊張漢忠仍悲觀的認為,象棋要在世界普及,三十年內恐怕還看不到。 前景比圍棋好
特地前來夏威夷為棋手加油的奧委會台北辦公室委員吳經國卻不這麼悲觀。他認為,要喚起國內對象棋的重視,並將之抬升到國際地位,最好能引起奧委會注目,國內相對也會重 視, 象棋也就越容易發展。而有佛乘這樣的大型比賽舉行,奧委會想不注意也難。
至於純粹的東方運動發展成奧運競賽項目的可能性有多大,吳經國舉一九六四年日本將柔道成功推向奧委會、 韓國推動的跆拳道也即將成為正式比賽為例,認為「象棋當然有機會成為 奧運項目。」
但要成為奧運項目,首先要被奧委會承認,條件是成立國際性組織,男子比賽項目要有七十五個會員國,女子比賽要有五十個會員國,除這些國家都已成立協會,每年也要固定舉辦比 賽。目前世界象棋聯合會已有四十幾個會員國,自東南亞到澳、紐,甚至歐洲的德、法、義、葡 萄牙、芬蘭,都有了象棋協會,反而比有圍棋協會的國家多得多,吳經國因而認為象棋 進入奧運的可能性更高。 異鄉棋士
法國象棋總會會長黃秋鵬表示,在歐洲,德文、法文的棋譜早就出現,歐洲各國舉辦 象棋賽時,也處處可見非華人面孔,只是歐美人士下象棋的歷史還不夠悠久,下不過華人。
因為喜歡中國文字、進而學習象棋的芬蘭象棋棋友會副會長托羅能表示,在芬蘭,下象棋的都是道地的芬蘭人,大部分人因為喜愛西洋棋,愛屋及烏也學象棋,但棋子上的漢字對初學 者造成困擾,加上不容易買到象棋,棋社常常以西洋棋棋子來下象棋。
在亞洲各國,由於與中國的歷史淵源深長,象棋已走出華人圈子。
華人佔有重要社經地位的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終年比賽不停,「在國慶日舉行的非華人象棋賽也已經有五年歷史,」西馬領隊張漢忠表示。
即使禁止華文的印尼,仍然阻止不了華人下棋,為了避免受罰,人們就自製棋子,炮以火箭、馬以馬頭、車則以車輪等造型象棋來替代。
至於越南,「每天有兩千萬人下象棋,」越南象棋隊領隊說自己絕不誇張。在越南,當地人對象棋的熱愛超過華人。隨著中國文化對越南的影響,象棋傳入越南久矣,早成為越南的「 國戲」之一。越南某些階層人士至今仍使用「唐文」,人們對象棋上的「唐字」也不陌生。何以解憂,唯有下棋
目前除大陸外,推動象棋步上專業化的國家就是越南了,在經濟拮据的情形下,越南政府仍每個月給「 國手」足以生活的費用。聽到這樣的情形,台灣棋手既羨慕又無奈的說,台灣棋 界只能用「自生自滅」形容。
所幸,佛乘盃的影響已經顯現。在此次比賽期間,就傳來奧委會已決定明年邀請佛乘盃歷屆棋王到瑞士洛桑進行表演的消息。佛乘也「簽下」三位台灣棋手,提供他們生活費用,希望 他們可以減少為生活奔忙,也為台灣落實專業棋手制度走出第一步。
雖然有朝一日能躋身奧運選手是許多人的願望,但以業餘選手的姿態每年會師佛乘盃,以棋會友,不見硝煙,選手反而像一群「文化大使」進行著棋藝交流。
如日本漫畫《月下棋士》裡的棋士殺紅了眼,在會場是看不到的。比賽時雖然正襟危坐,凝重以對,比賽一結束,不論輸、贏,立刻和和氣氣復盤,檢討剛才的棋著。有人逮到機會, 更不時地請教棋技比自己高竿的棋手。
有人說,棋士其實是將自己投身在一個沒有永遠勝利者的戰場,懂得這個道理的棋手,輸棋雖有遺憾,棋盤天地還有更廣大的空間可供馳騁。代表美國參賽的牟海勤就說,「廣結棋 友、遊山玩水」才是他下棋的八字箴言。期待第十屆中山盃
當各國棋手在會場裡努力拚搏,會場外也悄悄地進行著一場更精彩的會外友誼賽。笑稱彼此是世仇、宿敵的新加坡與馬來西亞領隊,去年也在場上與人一爭雌雄,今年兩人榮膺領隊, 無法參賽,但是連著三天兩夜,兩人卻已下了一百盤。不累嗎?「難得棋逢敵手,下起來才好玩,」張漢忠說。
「我們會下棋的人不寂寞的,」曾來台參加中山盃的張漢忠說,當時自己還帶著棋到花蓮、台東,一路遊覽、一路下棋。提起中山盃,話更源源不絕,「我們可是自己付機票去的!」 另一位參加過中山盃的棋手說。
「每次到國外,都有人問我什麼時候恢復比賽,」期望文建會可以再度恢復舉辦中山盃的中華民國象棋協會秘書長林益世說,政府、民間各辦一場國際賽,象棋的奧運之路會平坦許 多。
各地棋手懷念中山盃比賽,除了競技之樂,正如李善單說的,象棋比賽能讓不同語言、國籍的人士,突破時空,因這一中國古老文化而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