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透露姓名的森林護管員
今年四月十四日,我們在第九十林班發現了好幾棵百年牛樟被盜伐;就召集附近分站的人,配合分局警察,組成小隊上山搜索;結果在第一○三林班發現已被裁成一塊塊、準備運下山的牛樟。
由於「山老鼠」都在晚上偷砍樹,因此當夜我們就在此埋伏,果然就抓到了。他們身上都帶有山刀,所幸此次我們是有計畫的出擊,人手多,他們並沒有還擊。過去我們有同事制止盜林,他們拿魚刀、山刀還擊,把我們的人打得遍體鱗傷。
牛樟是現存材質最好的台灣闊葉樹種之一,目前山上已很少了。它大部分用來雕刻,價格很高,盜砍一棵就可以賺十幾萬元。現在工具發達,「山老鼠」在山上當場將牛樟裁成雕刻佛像的大小,也便於搬運。「山老鼠」很多都是山胞,他們熟悉山上情形,受雇於平地人來盜林。
由於我們管理的國有林往往和種有果樹的公私有林混在一起,他們也會把木頭藏在水果箱中偷運下山。我們不是警察,不能去查每個人、每部車,否則會被說是擾民;但如果不查,有盜伐的木頭流出去被發現,我們又落個失職或官商勾結的臭名。
有人說下山的路就這麼一條,盜林人能往那兒去?那是沒到過現場的人說的。平地房屋都裝了鐵欄桿,小偷還是能進去偷東西,何況山那麼大,山胞當然有法子找到捷徑上山。
雖然森林法中明訂林務局得設森林警察,但多年來一直還沒設,我們護管人員沒有司法權,即使是當場撞見有人盜林或在山上種香菇,還得回山下找警員。但事情發生地通常交通不便,上山很辛苦,如果警員不肯配合,我們也無可奈何。
現在局堣S在裁員,以後抓濫墾、盜林恐怕會更困難。局埵]財務情況不好,老材車只能淘汰,不准補,我們站埵野|十多人,管理了三十三個林班,卻沒有一部車。可是盜林、運贓者幾乎都是開著車來的呀!
除了防範盜林,我們另兩項工作是種樹和伐林。
有人指我們過去造林不確實,說我們都是路邊隨便種一種。這樣說,我們的汗都白流了。
台灣地形造林很困難,不能像多平原的國家以機械、甚至用飛機撒種,在美國,犯人才上山種樹的。
造林人必須背著幾十公斤的幼苗,穿過箭竹、茅草林在陡坡上工作,還要冒著被蛇咬、蜜蜂叮的危險。我就有同事在造林時被虎頭蜂叮了,昏迷二天,還是山胞猛灌他酒,才撿回一條命。
種樹要趕雨季,下雨天別人躲進屋裡,我們反而要出門工作。台灣氣候又潮濕,雜草易生長,樹苗種下,要連續在當地除草六年,才算完成初步造林。
還有人說我們只種些沒用的柳杉,種柳杉也是學者專家建議的呀!說我們沒種紅檜,阿里山現有一片紅檜林就是我們種的。只是紅檜成材慢,從光復種到現在,四十年了樹幹直徑也不過二、三十公分,下輩子可能都無法古木參天,但不能說我們都沒種。
有人罵我們亂砍樹,砍樹也很辛苦,算不准會被倒下來的樹壓死的;我們也了解,只要一人砍樹,一百人種樹都來不及讓他砍,但我要問:大家說不准砍樹,那錢從那堥荂H阿里山鐵路現在每年賠一億元,我們想要停止經營,學者專家說那是全世界現存唯一的高山鐵路,不可以停,那賠錢你要幫我們負擔嗎?說要變成公務單位,今年預算又被否決。
這個不准,那個沒有,到底要我們怎麼辦?我們工作人員雖然照樣領薪水、做事,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士氣也難免受影響,何況我們在這堛漸肮‘豪荋N夠寂寞、枯燥了。
目前大的分站都有水、電,交通也方便多了,但仍有許多分站沒有電,只有一、二人駐守;又不能把家搬到山上,只好經年累月與家人分開,一個月才下山一、二次。有人為了孩子的教育,家在台北、人在台東兩頭跑。
不需裁員,年輕人也不願來山上,在山下工廠上班,有冷氣吹、有音響聽,錢不見得比我們少,下班還可穿得漂漂亮亮的。有時想想,真為自己覺得不值得。
成功的台灣杉人造林除可發揮國土保安功能,也是最好的森林遊樂區。(張良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