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簿公堂爭曲直——永備電池仿冒案

美商永備電石公司成立已百餘年，以「紅底黑貓及梯形排列的EVEREADY」為商標，產品行銷世界，向來執全球電池業牛耳。

民國七十年十月，這赫赫有名的跨國公司來勢洶洶地到了寶島，並挑起一連串官司。

至今，永備公司已先後提出廿件民刑事訴訟；控告的工廠、貿易商達十幾家，連居國內電池業翹楚的華聯電器也在被告之列，使這件事更引人注目。

永備「興師問罪」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永備公司發現它近年的外銷業績顯著下降，經過分析研判，認為問題出在世界各地、尤其是亞洲仿冒它產品的太多，拉走了顧客。

因此，永備至各地大舉興訟，在砲口轉向臺灣前，已先在韓國、香港、新加坡和中國大陸等地燃過戰火，遏止了大部分的仿冒事件。

挾其在各地的輝煌「戰果」，永備也準備到臺「好好幹一場」，果然此案以株連之廣、訴訟之多、歷時之久（至今已三年半，仍未完全結案），成為國內歷來最受矚目的仿冒案。

最先被永備報警查獲的是升野電器廠。升野生產二百多種牌子的電池，其中一種完全抄襲永備的商標，罪證確鑿，負責人被法院判了六個月徒刑，很快就結案。

「照抄」者掃除後，永備的追擊對象轉向「近似」者。幾個被其認為近似的商標，如REALREADY、EVERYDAY、GREYHOUND、OLYMPIC等先後捲入訴訟。

仿冒品「泛濫成災」？

商標的「近似」有程度之別，因此雖然同為被告，但涉及這幾個近似商標的廠商，也得到不同的判決。

相同的是，他們都是做OEM（製造客戶指定形式與品牌的產品），而外國進口商經常把同樣的訂單下給好幾家公司，加上依我國商標法規定：「製造、銷售仿冒品皆應負刑責」，一種商標的被告就包括製造工廠及貿易公司，因此牽連甚廣，很容易讓人產生仿冒猖獗的錯覺。

「永備電池的案子搞得風風雨雨、雞飛狗跳，好像國內充滿了從事仿冒的不肖廠商」，王寶輝律師說：「真正的情況遠不及乍看之下的嚴重，且大部分的責任應在外國進口商。」

雖然如此，但仿冒就是仿冒，就必須負刑責。因此，當REALREADY與EVERYDAY二個商標，被法院判定足以混淆消費者、構成仿冒罪行時，涉案的億年電器廠（民事訴訟官司至今尚未了結）、潘氏兄弟貿易等公司負責人，分別被判處六個月或五個月徒刑。

華聯要爭個是非曲直

GREYHOUND（狼犬牌）商標的圖形是狗，與永備的貓不同，名稱也頗有差距，但名字採永備的梯形排列方式，是否構成仿冒，頗具爭議。

涉入此案的廠商有四家，其中安可、安真兩家貿易公司，在地方法院認定構成仿冒、判處負責人三個月徒刑時，便抱著「花錢消災」的心理，易科罰金了事（當時商標法尚未修訂，現行法律則不能易科罰金）。

但另二家涉案廠商——華聯電器和郁健貿易則覺得不甘心也不服氣，上訴高等法院，堅決奮戰；尤其是華聯電器堅持要爭出是非曲直。

華聯電器成立於民國四十年，除做OEM外，還以自己的品牌——蝴蝶牌及無敵牌電池暢銷國內；行銷國外則有Magicell牌，也頗獲好評，稱得上是國內電池界的翹楚。

「接到狼犬牌OEM的訂單時，我覺得這與常見的電池並不相似，才接下這筆生意，不料卻惹來這麼多麻煩」，華聯董事長沈鑫堯對涉入仿冒案一直忿忿不平。

經高等法院更審後，狼犬牌以圖形與名稱均不相同，無誤認混淆之虞，改判無罪，這下倒換永備不服氣了，理由是民國六十六年華聯曾以GREYHOUND商標向中央標準局申請註冊，卻因「與永備註冊的商標近似」而被駁回，法院應尊重中標局的見解。

改「告發」為「自訴」

沈鑫堯承認確曾申請註冊而遭駁回，但他表示當時自己一直覺得並不近似，對申請駁回也頗不以為然，卻不知道還可以提出「訴願」、「再訴願」等救濟程序；而且申請被駁回前，這項產品已做了二年，也沒有接到任何抗議，一時疏忽就把此事擱下了，還是遭到永備控訴，才決定弄個清楚——讓法院判定到底像不像。

法院的判決，永備卻不服，並轉向監察院陳情。監院在徵詢過行政院、法務部和司法院的意見後，回函永備「在司法獨立的原則下，法院可獨立審判，且一切糾紛以法院判決為準」。至此，狼犬牌並未構成仿冒已告確定。

但永備與華聯的糾葛並未結束，七十年十月，「狼犬牌」案方結束，永備馬上又具狀控訴華聯出產的「世運牌」（OLYMPIC）仿冒商標，而且還採用了不同的法律途徑。

依我國法律規定，提起訴訟有「告訴」及「自訴」二種方式，打「狼犬牌」官司時，永備係以「告訴」方式向檢察官告發，由檢察官提起公訴、擔任原告，法院依法未傳訊永備，也未讓永備調閱卷檔；因此在「世運牌」案中，永備便改採自訴方式，自己擔任原告。

顏色及幾何圖形能否註冊專用？

但依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未經登記的外國公司不具法人身分，不得提起自訴」，所以永備的「自訴」於法不合，遭到駁回。永備忘了西諺所云「在羅馬，行止應像羅馬人」的入境隨俗規矩，以為「正義受到阻擋與扭曲」大為光火；轉向行政院、經濟部和監察院陳情。

事情到了七十二年三月有了轉機，司法院第二廳發函指示各級法院，基於「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條約」規定，准許美商自訴。「世運牌」的案子終於上了法庭。

「世運牌」商標中間圖樣為火把，和永備的「黑貓」明顯的不同；且早已申請註冊獲准。但永備這次控告的重點放在顏色和圖形上，指控世運牌名稱外圍的六角形、形內的藍色底、及圈住圖樣的圓形，與永備註冊在案的商標近似。

被告的沈鑫堯激動地說：「顏色和圖形怎麼可以當做專用商標呢？世界上就那麼幾種顏色和幾何圖形，何況這還有流行趨勢，好比今天巴黎服裝界吹起『黑色短大衣旋風』，明天美國、義大利乃至全世界都會受這風潮影響，這算仿冒嗎？最早的電池幾乎都是紅色，後來轉黑色，至今新產品多採金色，這是世界潮流，怎能視為獨有專用的？」

打官司勞民傷財，不如事先注意防範

雙方各執一辭，只有交由庭上公平裁判：根據商標審查標準，二商標是否近似應以構成商標之主要部分（圖樣與文字）判斷，圖形及顏色則需是「商標的一部分」，消費者看到就會聯想到此品牌，才受保護，因此世運牌並未構成仿冒。七十三年十一月底法院宣判華聯無罪，官司終結。

不是冤家不聚頭，刑事官司終結，永備與華聯在民事戰場上再度碰面。

刑事訴訟進行中，永備就開出賠償新臺幣一千六百萬元的民事和解條件；但雙方卻在刑事判定華聯無罪後，以華聯賠償二百萬元達成民事和解。

為什麼被判無罪後，華聯還願意賠償呢？

「我已經花太多心力在打官司了。雖然在國內華聯的規模還不算小，但與永備相比，實在小巫見大巫，打官司要長期投注時間和金錢，我們實在不是永備的對手」，沈鑫堯苦笑著說：「真的好累，我該回去做生意了！」

花了二百萬元，也不是沒有代價；這次的痛苦經驗，總算為他買來幾個寶貴教訓：

一、謹慎接單，此後所有的OEM訂單，他都要求對方提出註冊證明才接受，以免不知不覺中侵害了別人的專利權。

二、注意中標局公佈的註冊商標，嚴守「我不犯人」也「不讓人犯我」的分界。

三、成立設計部門，自創品牌，儘量製造自己品牌的產品，少接OEM。最近他的新商標「機器人」（ROBOT），已經獲准註冊。

至於這次來「興師問罪」的美商永備公司，對整個司法程序感想如何呢？「滿意」，他的委託律師理律法律事務所的林瑞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