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負責策畫並推動台北市家庭計畫工作的,是一位受過一連串良好訓練的年輕女醫師,她有豐富的臨床經驗,並有高度的服務熱誠,由她來擔任這種行政性的工作,可以見到中華民國政府對這件事情的重視。但是,十幾年來,中華民國政府投下了可觀的人力與物力,來推動家庭計畫,卻從不願採行任何激進性的措施,總希望能再三灌輸,好讓大家知道實行家庭計畫的種種好處,如果不予理會又會對個人或整體生活造成什麼壞處,使得全民在充分領悟之後,自動響應,自願實行。這與某些極權國家或地區所採行的高壓政策與嚴厲的辦法,正好比有「王道」與「霸道」之分。

江千代本身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婦產科醫師,對女性生理極為瞭解,故她以生理解剖圖向屬下解說各種節育方法的優劣時,也更為清晰透徹。(華台)
參與一份奉獻、服務的工作
兩年多前,江千代出任台北市家庭計畫推廣中心主任一職時,曾令許多人大吃一驚。一個臨床出身的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講師,竟然肯去從事這種公共衛生行政工作?在識與不識的人眼裡,都是一種犧牲。兩年後的今天,江千代毫無怨尤地,以她一貫的認真態度,將家庭計畫工作做得有聲有色,並且當選為本屆的十大傑出青年。
當我們來到位於台北市萬華後火車站的台北市家庭計畫推廣中心,江千代正在向兩名家計工作人員解釋一項新的工作計畫。她坦白地告訴她們這項新計畫可能遭遇的困難,以及因應的辦法。她分析得條理分明,說起話來更是鏗鏘有力,這都足見她受過一連串良好的教育。
江千代初中就讀於省立台北第一女子中學(即有名的北一女),畢業後因為品學兼優,獲准直升高中部。高中畢後後,她又以第一志願保送台大醫學院,這在當時,是一項難得的殊榮。
自動自發、刻苦耐勞
「我的求學過程一直很順利。」江千代笑著說,笑容裡有著充分的自信,也有些許驕傲。
「不過,可別以為我是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高中時代,我還是學校籃球隊的隊長哩!」回憶起那段風光的日子,江千代言下不勝得意。
醫學院七年畢業後,江千代在台大醫院婦產科磨練了四年,順利成為婦產科主治醫師。工作雖然忙碌,她卻從沒有忘記進修,多年來她一直保有多讀書的習慣,她更不忘常常閱讀有關婦產科方面的最新醫藥書刊和研究報告。
那時,超音波在婦產科醫學上的功用,在國外正受到普遍的重視。江千代就在台大醫學院教授陳晰堯的指導下,開始做超音波的臨床研究工作。
超音波和X光的功能有些相似,但是不像X光對人體有害。婦產科用超音波來透視,在膀胱漲尿的情況下,可以把腸子排開而看清子宮。對產科來說,用超音波儀器可以看清懷孕婦女的胎盤組織是否健全,以及胎兒生長的情況;對婦科來說,則可以看清子宮周圍有沒有腫瘤或病變。這在婦產科的臨床診斷來說,是非常有用的。
曾致力於一項臨床研究工作
江千代憑著她的努力,很快就在超音波儀器對婦產科醫療的診斷上,有了豐富的經驗。她並且將她在這方面的研究心得,在國內婦產科醫學會上發表,被醫學界人士認為頗具實用價值。
「這是我做研究工作的開始。」江千代說,「科技進步,婦產科學的診斷技術也應跟著提昇。身為女性,當然希望能在婦女醫學上有所貢獻。」
民國六十六年十一月,台北市家庭計畫推廣中心主任出缺,她是婦產科醫生,深諳婦女生理與各種節育方法的利弊;她又是女性,易受婦女的信賴,擔任這個工作實最為適當。於是她就在台大醫學院師長的推薦下,離開原來的工作崗位,擔負起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勸人節育。
台灣在二次大戰之後,人民生活復原,出生率增加頗速;加上大量由大陸來台的移民,使得人口更形增加。近幾年來,戰後出生為數頗眾的小孩,已長大到了婚育年齡,他們一一成家和生兒育女,使得人口增加率再度達到一個高峰。從一九四五年光復時至今,台灣總人口約增加了一千一百萬,目前人口總數約為當初六百萬的三倍。
根據統計,一九七七年台灣人口增加率為千分之十八,這一數字雖較許多其他開發中國家的年增加率低,但還較已開發中國家的人口成長率高出許多。
人口壓力已非常嚴重
台灣人口在千分之十八的成長率之下,每年約增加三十餘萬人,照這速度,到了公元二○一四年時,台灣人口將可能增加一倍,也就是達三千四百萬人。屆時即使只維持目前的生活水準,用地、糧食及種種必需的公用設施,都需增加一倍才夠。然而,土地面積顯然不可能增加,每人能利用的土地勢必得減少,生活素質必然會因此降低。
中華民國政府鑑於台灣人口問題的嚴重性,從民國五十三年起,即開始推廣家庭計畫工作。民國六十一年七月,又在台北市成立了家庭計畫推廣中心,希望能以溫和及合理的辦法,來控制生育,使每對夫婦的生育子女數適可而止。可是,中國人「多子多孫多福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等傳統觀念根深蒂固,一時很難扭轉,在這種情形下,政府雖然一再鼓吹倡導,並且投下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效果卻不顯著。
中共的人口問題也很嚴重,但是他們採用強制執行的辦法來控制生育,例如大專院校、中等技術學校和技工學校學生,在學期間不得結婚;學徒工在學徒期間不得結婚,經勸阻無效者立即退學、退工……,藉以達到強迫遲婚的目的。凡生第三個孩子的夫婦,從孩子出生起,到滿十六歲止,夫婦雙方要分別繳納工資或勞動工分收入的百分之十。凡未經批准私自結婚者,其本人及出生子女永遠列入「黑人黑戶」。一對夫婦只准生一個孩子,最多兩個,第三個則列為「黑戶」等等。
強制辦法,造成多少悲劇
不久前,英國每日電訊報記者韋德從北平報導說,中國大陸農村「公社」的頭頭,強迫沒有得到上級生育許可的孕婦墮胎。假如某一個孕婦拒絕這樣做,「公社」頭目就威脅要取消大部分「工點」,使他們生活發生問題。
有一個孕婦拒不接受墮胎,共幹就故意分配最重的活給孕婦做,企圖使她因而流產。當她下田工作時,孩子果然提早出生了,她的丈夫跟在後面,隨即把孩子勒死。她回家後,氣忿得用根繩子把其他的孩子也一起勒斃。
還有些懷孕已達末期的孕婦,被強迫入院墮胎,胎兒經催生後產下,已經能動、會哭,中共當局卻強迫醫生或護士注射藥物,使嬰兒死亡。許多醫院婦產科每天都要清理出成桶成桶的胎兒或嬰兒的屍體。這種壓迫強制的方法,人口增加率雖然控制住了,卻造成一個慘絕人寰的黑暗世界。
對於中國大陸的這種嚴厲而殘酷的節制人口辦法,在我們這裡自是絕不會採行的,江千代說:「極權國家採取強制執行的辦法來控制人口,也許一時收效很大,但是他們的方法是很不人道的,人民不是自願節育,而是被強迫的,這種方法毫不足取。我們寧可多費一些人力,多用一些時間,用和緩而漸進的辦法,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台灣人口問題的嚴重、對未來整體生活環境的影響、以及施行家庭計畫的迫切性,進而自動響應政府所推行的:『兩個孩子恰恰好,一個孩子不嫌少』的觀念。」
盼伎要大家自行領悟,主動配合
江千代強調說:「家庭計畫的真諦,是民眾依自己的意願,配合自己的生理、心理及經濟情況,實行計畫生育,以組織幸福理想的家庭。而家庭計畫推廣中心則是用各種宣導和教育的方法,幫助民眾瞭解家庭計畫的益處,同時告訴他們如何正確獲取及使用節育的方法。」
在這個大前提之下,江千代擔任家計中心主管之後,想出了許多溫和而有效的辦法來推行家庭計畫,「產後床邊家庭計畫教育」及「產後追蹤訪視」就是其中之一。
陳太太兩天前才產下一個白胖的小男孩,正心滿意足地躺在台大醫院的產科病房裡休息,她的生產十分順利,身體也逐漸恢復了。這天下午,她正覺得有些無聊,來了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小姐,笑瞇瞇地走到她的床邊,對她說:「陳太太,我是家庭計畫工作人員,我能和您談談嗎?」
陳太太有些吃驚,但看那位小姐謙恭而有禮,就微笑著點點頭。
小姐先向陳太太恭喜了一番,又寒喧了一陣,接著問陳太太這是第幾胎?還打不打算再生小孩?
主動提醒她還未想到的問類
陳太太聽了楞了一下,這是她的第二胎,自從第一胎生了女孩之後,她一直沒有採用任何控制生育的措施,這回生了男孩,她沉浸在歡愉之中,一時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我不能確定還要不要再生,但短期間我是絕不希望再有。」陳太太想了半天,才這麼回答。
「那你打算用什麼方法節育呢?」小姐又問。
陳太太搖搖頭,有些尷尬地說:「我不懂。」
小姐拿出了一本書,書名是「媽媽家庭計畫手冊」,翻開手冊,她詳詳細細將各種節制生育的方法、原理與可能有的副作用和費用等,一一向陳太太解說,直到陳太太都清楚明白了才離去。
出院之後,陳先生和陳太太商量了很久,又打了好幾次電話到那位小姐告訴他們的家庭計畫專線去請教。滿月之後,陳太太到醫院去做產後檢查,回家時,她已在體內裝了一個小小的節育裝置。經過了這一個月來的瞭解,她對體內多出的這個小東西並不特別敏感,她知道,從今天起,她可以安心照顧兩個寶寶而不必擔心短期內會再度添丁了。
這是一種普遍性的服務
陳太太並不是產婦中特別幸運的,台北市十六家公、私立醫院中,都有這種服務,有的是由家計中心直接派人指導,有的則是該院的護士,經過家計中心訓練之後,再擔負起這個工作。家計中心並不是光宣導而已,當產婦採用了某種節制生育的方法之後,家計中心還會做追蹤訪視,藉以關心並瞭解個案接受輔導後,可能產生的副作用;並加強採行其後的衛生教育,希望能使育齡婦女的健康,獲得最大的保障。
據北市家計中心的統計,自民國六十七年九月一日至民國六十八年六月三十日這十個月之中,台北市各醫院的產婦,有百分之七十二都受到家計中心人員的「床邊」教育。雖然不能保證這一萬六千多名產婦都只生一個或二個孩子,但是至少她們都了解什麼是家庭計畫,不致因為不懂得節制生育的方法,而增加很多「不被期望嬰兒」的誕生。
產後通信,也是江千代想出來的好「點子」:由家計中心人員到戶政機關抄錄新生兒母親的地址和姓名,然後去信道賀。信中除宣導家庭計畫外,還附有家庭計畫優惠辦法的介紹單,這些優惠條件包括採行各種不同的節制生育方式,所享有的免費或補助辦法。讓產婦在愉快與感謝的心境中,成為響應家庭計畫的中堅成員。
訪視工作全面展開
除此之外,台北市家庭計畫中心還有四十多名家計訪視員,派駐在台北市十六個區的衛生所內,負責全市育齡有偶婦女之家庭訪視工作,主動給予各種有關婦幼衛生與家庭計畫的指導。
但是家庭計畫推廣中心成立至今,曾經遭遇過兩次嚴重的「風暴」。一次是民國六十五年的「龍年風暴」,中國人迷信龍年出生的「龍子」主貴,而民國六十五年是龍年,因而人口增加率大幅上升。另一次是民國六十八年民間所謂的「孤鸞年」,許多人認為不宜婚嫁,於是很多情侶都趕在六十七年底結婚,這樣一來,就使得民國六十八年的嬰兒出生數大量增加。
這兩次令人觸目驚心的「嬰兒潮」,曾使家庭計畫工作人員的士氣受到很大的打擊,多年努力的成績在龍年和孤鸞年的迷信下,慘遭挫敗,怎不令人洩氣?不過江千代卻並不因此氣餒。
她說:「中國人『重男輕女』、『傳宗接代』的觀念太深,以至於不能理智的考慮到經濟成果抵消、生存競爭壓力增大、公用設施與醫療設備不足、教育機會減少………等等嚴重的後果。不過我們絕不能因為推行家庭計畫的阻力太多,就停止做這件事,那樣祗會使人口益形膨脹。我們唯有加倍努力,才能將家庭計畫的正確觀念,深植在每一個國民的心中。」
政府總是願意探行和平漸進的方式
最近,中華民國政府為加強推行人口政策,有關單位正在草擬新的辦法,辦法的重點有:(一)適度降低人口成長;(二)提高人口品質;(三)均衡人口分佈。至於施行細則,則包括有:擬修改所得稅法規定,扶養子女寬減額的人數以不超過兩人為原則;對於產婦福利,生育第三個以上子女的擬依一定標準遞減補助金額,或不予補助;擬使結紮手術及人工流產予以合法化,並擬將結紮手術納入公保、勞保給付範圍;至於軍公教人員的子女配給與教育補助費,亦擬加以設限……。
關於這些正在草擬中的新辦法,江千代說:「用這種較積極的辦法來推行節育,效果一定會比較顯著,國內大多數的人也都贊成和鼓吹這麼做,但是政府一直顧慮到我們的民族性是保守且溫和的,任何事情都喜歡循序漸進,而不喜歡激進的方法;再加上尊重人民生育的自由,所以一直儘量不採用任何強制的手段,而願意儘量用勸導的方式,待時機成熟了,大家心理上能夠接受了,再採行新的辦法。這種做法雖然比較緩慢,但是國人的觀念,確實已經在轉變了,相信不久的將來,國人都會同意並擁護家庭計畫。」
近幾年來,「墮胎合法化」也是國內一個熱門的話題,江千代相當贊成墮胎合法化,但是她強調墮胎合法化必須是有條件的。她說:「現在大家所採用的節制生育的方法,效果並不能達到百分之百,許多婦女都有失敗(意外懷孕)的例子,於是到家計中心請求協助或要求施以墮胎手術,然而,家計中心礙於法令不能這麼做,反而替她們安排接生事宜,造成家計中心行事上的自相矛盾。」
江千代強調:「有條件的墮胎合法化,可以使意外受孕婦女不必生下不被歡迎的子女,或者不必去找密醫墮胎,對婦女的身心健康反而是有益的。」
江千代自己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她的丈夫廖廣義是台大醫院外科主治醫生,也許因為夫妻二人是同行,特別能體諒對方的辛苦。
家人充分的體諒與支持
如今,他們結婚已經有十一年了,育有二女一子,長女十歲,次女六歲,長子五歲。
自從擔任家計中心主管一職後,江千代最常被人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你一再的說兩個孩子恰恰好,可是你為什麼有三個孩子呢?」
對於這個問題,江千代總是很坦白地說:「生老三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台灣人口問題的嚴重性。接掌家計中心後,讀了很多與人口有關的書籍,又看了很多台灣人口這三十年來成長的統計資料,這才深切瞭解台灣目前已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站在緩和人口壓力的立場,我現在堅決主張:每個家庭應是兩個孩子恰恰好,一個孩子不嫌少。」
和所有的職業婦女一樣,江千代也面臨過不能兼顧家庭的煩惱,幸運的是她有一個很好的婆婆。
「白天,我們夫妻二人出門上班,家奡N交給婆婆照管,她老人家常體諒我,並不認為我沒有盡到做媳婦的責任,也因為她的幫忙和支持,我才能全心全意,無後顧之憂的投入事業中。」
仍要設法多與家人親近
「不過,不能因為有個好婆婆,就忽略了本身的職責。」,江千代特別強調說,「有很多事情是別人不能代勞的,例如服侍先生、照顧孩子,都是為人妻、為人母的天職,總要自己設法安排調度,挪出與丈夫、子女親近的時間。」
江千代說:「職業婦女一定要能善用時間,勞力方面的工作不妨請人代勞,不必逞強,悹堨~外一手包辦。寧可把時間拿來陪丈夫、孩子,這樣才不致長期透支體力,又疏乎了家庭。」
除了家庭計畫中心的工作外,江千代在台大醫院每星期還有一次門診,她也是台大醫學院的兼任講師,一個人身兼數職,工作的忙碌可想而知。江千代說:「當女醫師是非常辛苦的,而這一切在立志學醫時即已有所體認,所以現在不會後悔或抱怨。」
當初,江千代選擇了醫科做為獻身的志業,她就知道將是一條十分艱辛的路程,但是不服輸的個性,使她在選擇之後堅持下來。現在,事實證明她不但是一個好醫生、好主管,更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家庭計畫的正確觀念,更在她積極的推廣下,已漸深入每個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