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的一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已經使他幾乎成為「千古罪人」。今天連西方媒體談起亞洲的男、女嬰比例失衡,也都怪罪儒家思想帶給中國後代子孫太重的包袱,至今還具有「誤導作用」。
孟子為何說出這種今天看來明明是捋女權團體虎鬚的「訓示」?到了兩千年後的今天,人們還非得弄個兒子來養養,造成男女比失調,與他老人家又何干?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出自孟子離婁章句上篇。全文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舜不告而娶,為無後也。君子以為猶告也。」
根據一般四書讀本的解釋是:不孝的罪有三項,以沒有後嗣最嚴重。虞舜不稟告父母就娶妻,因為怕他不通情理的父母不許,斷絕了後嗣。所以君子們認為舜的不告知雙親,和稟告是一樣合乎禮法的。
重點在孝道
在人類學者看來,人類對祖先的崇拜、尊敬,是普遍的文化現象。祭祀祖先的儀式是中國人對祖先「感恩報德」,落實到生活中的一種表現。
香火儀式的傳遞,必須有後,無後無法祭祀祖先,香火斷了,不能把祖先姓氏一脈延續下去,是很大的罪過,因此,「為親留後」是中國人的孝道表現之一。
孟子認為舜不告而娶,有全人倫、妥先靈,免去陷父母於不孝的考慮,強調的是當時社會的孝道精神。
至於句中「無後」,是否有性別之分,孟子並未點明,但是依當時社會情況,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研究所副教授余德慧認為,指的自然是男性。
「但是孟子的話只是反映當時的社會現實,並非重要的雄辯語詞,」余德慧說,現實會消失,語言卻留下來,因此語言會被工具化,現代人自己需要什麼,就會引經據典一番。
絨毛穿刺與傳統文化?
台大心理系教授楊國樞指出,傳統農業社會以男子為中心是事實,但責任是否在孟子或孟子代表的儒家文化身上,大有可議。
孟子生於東周時代春秋、戰國之交,父死子繼的父系社會在周朝已經形成,比儒家學說出現時間早。
中研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研究員賴澤涵指出,中國父系社會建立之後,後來的漢、唐,婦女不僅「拋頭露臉」,社會對他們離婚、再嫁也都不以異樣眼光視之。因此所謂傳統,可能遠非後人想像的那般。
「傳統也是社會產物,」正如台大婦女研究室召集人張王玉所說,今人若無心促成兩性更平等,是對自己的不負責,干古人何事。
可惜今人尚缺乏對男女平權的共識,卻往往以一句古人說過的話將問題帶過。連主管醫療衛生單位與醫師都認為應改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傳統文化」,才能讓鑑定性別的事有所控制;但是把利用絨毛穿刺等技術鑑定性別,歸結到文化因素,「未免跳得太快了,」中正大學社會福利研究所所長陳寬政認為。
大陸陽盛陰衰,也在怪罪傳統文化。若非一胎化政策推波助瀾,大陸「孩子王」又豈會男生遠遠多於女生?恐怕是把罪過歸咎傳統,可以借此轉移外界對一胎化政策不合理的質疑,「孟子可沒要人去墮胎、溺嬰,」陳寬政說。
後人不孝?
若真的都是傳統文化作祟,為何在聯合國統計數字中,保存孔孟之道不下我們的日本,並未出現男、女比失衡?
深諳日本情形的衛生署保健處科長劉丹桂說,日本政府由於人道考量,認為與其事前以優生理由診斷胎兒是否健康,寧可加強嬰兒出生後的照顧,因此禁止人們任意利用醫療技術進行優生診斷,間接的就把性別鑑定的情形也杜絕了。
日本一個政策的間接影響,就阻止了人們濫用醫療技術強化重男輕女舊價值的問題;孟子若地下有知,可能要大大怨嘆後人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