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統揮出「高桿」外交

在我國一向較弱的環結——外交方面，李總統是怎麼做到的？

三月六日，台北松山軍用機場仍是春寒料峭，但是一道由貴賓室迤邐而出、直止於華航B——一八八○班機的紅毯上，七十餘位前來送行的黨、政、軍首長暨夫人，心情卻熱烈難抑。

這是自去年元月經國先生逝世以來，最令人高興的一刻——李登輝總統受新加坡總統黃金輝之邀，正式赴星訪問。翻開我國外交史，這是政府播遷台灣以來，第三次元首出國訪問，在長久孤立於國際社會的狀況下，新加坡的這雙友誼之手，令人倍覺溫暖。

李總統和李總理共商兩國未來關係。（陳銘政）

提高國家顯現度

國內輿論界、學術界，無不對李總統訪星之行寄予厚望。

「元首出國訪問，最能引起國際媒體的注意，提高國家顯現度」，台灣大學政治系副教授丁守中表示，李總統的外貌、學識，可說是典型新興工業國的領導人，他的出訪，必能提升國家形象。

不只對國家形象有利，丁守中指出，代表國家出訪，對元首的成熟度也很有幫助。

「李總統是一國的領導人，不能只專於農經，應更有世界觀，由國際眼光來看國內問題」，他說。

外交是內政的延伸，同樣的，成功的外交也有助於塑造國內的聲望。像美國雷根總統曾進軍格瑞那達，並以強硬的立場與蘇俄展開限武談判。在他第一任期間，全世界「沒有一寸土地淪入共產黨手中。」雷根的外交成就，使美國人重新拾回自信心與愛國心，對於他當選連任有莫大的影響。

國內許多政治觀察家認為，年底就是縣市長、增額立委的選戰，明年二、三月更有總統大選，如果李總統出訪順利成功，必能對執政黨及他個人的聲勢大有裨益。

「感官」敏銳的新聞界，更組成一支正式成員多達廿八人的記者團，早在一個禮拜之前，便陸續抵達新加坡安排採訪事宜。有些媒體唯恐核准的人數以及官方提供的通訊設備不足，還另派「無照」記者從旁支援，有的則隨身攜帶傳真機……，莫不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打一場新聞仗。

李總統訪星期間，新加坡派遣大批警力護衛國賓的安全。（陳銘政）

不願總統在外受委屈

然而在這陣興奮之後，並不是全然沒有令人疑慮之處。就在總統出國前，新加坡第一副總理吳作棟接受日本記者訪問，表示星將繼印尼之後，與中共建交；此外，新加坡政府也臨時任命星洲報業控股執行董事主席林金山，代理因腸癌住院的黃金輝總統職務。

這二個「巧合」，將國人的歡欣之情蒙上一層陰影，並曾在立法院引起討論。

立法委員朱高正認為：總統親自出國推動彈性外交的行動應予肯定，但是忍辱負重的工作，應由外交人員來承擔，不該由總統做，因為元首代表國家的國格。吳作棟在我訪星前發表這番談話，不符國際禮節；而林金山的位階不高，有貶低我訪星活動為民間交往之嫌。

「國內誤會了」，我國駐新加坡商務代表團秘書楊六生在蔣孝武代表宴請記者團時連忙解釋，其實林金山在星國政治地位相當崇高。

他指出，林金山曾擔任過新加坡國家發展部、財政部、內政與國防部、教育部、環境發展部及交通部部長，對新加坡最大貢獻之一是引進二百多家外商銀行，使星成為亞洲國際金融中心；此外，他還因籌建全新加坡百分之六十低收入戶國宅，使星國人民的住屋擁有率高居世界第一，而獲得一九六五年的「麥格塞塞獎」。

至於新加坡將與中共建交一事，中星雙方媒體處理的角度也大不相同。

李總統在展開第二天的參觀活動前，先抽空到中央醫院探望因腸癌住院的星國總統黃金輝。（陳銘政）

馬來海中的華人島

在我國，它是令人怵目驚心的頭條新聞；但在新加坡，它只登在聯合早報、海峽時報不起眼的角落，還在標題上強調星國「不急於」和中共建交。

「這話早在十年前就曾說過，不是新聞了嘛！」曾任教於新加坡國立大學，一年前應中華經濟研究院之聘，來我國擔任高級客座研究員的李繩毅指出，新加坡是Chinese Island in the Malay Sea（李光耀語，意思為「馬來海中的華人島」），在所有資源，包括淡水都要進口的情況之下，必須與四周以馬來人為主的東協各國保持友好關係。此外，新加坡是一個多種族國家，為顧及國內少數民族的情緒，「連各民族的大學錄取比例都不敢公布」。因此，雖然新加坡早就依聯合國架構表明「一個中國」的立場，卻不願先於其他東協國家承認中共，「免得被誤認為想做第三個中國，而損及對外的和諧、對內的安定」，李繩毅說。

李登輝總統對新加坡的處境體會頗深，因此不管「風風雨雨」，仍毅然成行。他在返國記者會上便針對此點表示：「聯合國並不承認我們，在這個時候，新加坡還邀請我去訪問，我認為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

也是農經專家的李總統，對星國生物科技的發展相當有興趣。（陳銘政）

星方安排，禮隆而情重

然而在沒有邦交、又有中共壓力的情況之下，新加坡所花費的心思，動員的人力、物力，據一位長駐星國的外交官表示，「可能是全世界僅見的例子。」

我國駐星商務代表團副代表王曉祥透露，從去年七月李光耀總理向李總統口頭邀訪開始，光是節目表，就修正了五次。而行程與保安事宜的安排，是由我國派出的先遣小組與新加坡方面成立的特別小組，彼此密切協調妥當的。

果然，在今年三月六日至九日李總統訪星期間，新加坡政府以前所未有的盛大方式接待。不但林金山代總統、李光耀總理，及所有主要部長親至機場迎迓，李總統及夫人活動以陣容龐大的車隊護衛接送，還打破慣例首次任命第二副總理王鼎昌為李總統訪星期間的榮譽侍從部長，由接機的一刻起，全程陪同。

此外，在活動內容的安排上，也在在可見星國政府的美意。

例如三月六日抵達的第一晚，林金山代總統在總統府舉行的國宴上，出動了三個交響樂團伴奏助興；三月八日為李總統安排的休閒活動——在新加坡遊覽聖地聖淘沙島的高爾夫球聚會，星方特別派出球技與李總統相當的第一副總理吳作棟相陪；當天中午的遊港活動，則以全新的星港皇后號接待國賓。在李總統夫人方面，也特別安排了參觀植物園，並為園中育出的新品種蘭花，以第一夫人之名「文惠」命名的節目。

李總統訪星最後一天，特別前去巡視我國在裕廊漁港的遠洋漁業基地。（陳銘政）

東方國家重視領袖友誼

既然新加坡承認中共是遲早的事，為什麼又要「自找麻煩」，大費周章地邀請李總統前去訪問呢？

新加坡政經、外交領域的學者一致認為，這可從「傳統友誼」與「經貿發展」二個角度來看。

眾所周知，新加坡一向與海峽兩岸維持「等距外交」，但「新加坡和台灣在感情上比較接近」，任教於國立新加坡大學政治系的徐本欽博士指出：「中共是共產國家，和新加坡的意識型態差距太大。」

何況，星國總理李光耀是經國先生生前好友，據說他微服訪台多達廿次以上。當年新加坡獨立，在經國先生的慨然支援下，我國為星代訓陸軍，這就是廣為流傳的「星光計畫」。去年經國先生逝世，李光耀總理還率同大批星國官員來我國弔喪，二人私誼之隆可見一般。

「東方國家特別重視領袖之間的友誼」，新加坡大學政治系高級講師洪鐮德解釋，西方每四年一次大選，一朝君子一朝臣，人事變化大，但因制度已立，對外政策不會有太大變化，因此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一切按國際禮儀行事；而東方仍有「人治」色彩，「李光耀就很強調第二代領導人應加強與東南亞的關係」，洪鐮德說。

二位李姓領袖，在這一點上倒是「不謀而合」。

根據李登輝總統在星與國內記者早餐會時表示，他此行目的之一，便是想了解星國年輕一代接班人對中星關係以及亞洲情勢的看法。「大家坐下來好好交換意見」，以加強彼此的認識與友誼。

國力為外交之本

然而政治上的意義「比較不好明顯說，新加坡比較喜歡強調經濟上的意義」，任教於新加坡大學經濟統計系的林敬民博士表示。

在經貿利益方面，台灣與新加坡並列為亞洲四小龍之二，「新加坡邀請李總統來訪，和你們國力本身有關；」洪鐮德毫不避諱地指出，中星來往不脫「金元外交」的色彩。

轉口貿易與金融業務，便是星國努力拓展台灣市場的二大方向。根據去年九月新加坡港務局發佈的消息指出，我國是利用新加坡作為轉運中心的最主要國之一；而台灣擁有全球第二、超過七百億美元的外匯存底，也使身為亞洲國際金融中心的新加坡亟欲爭取為我「服務」的機會。

此外，星國近二年煉油工業剛丟掉印尼一個大合約，而我國中油公司則因國人環保意識高漲，無法擴充煉油設備。若能合作，正好互通有無，解決雙方「困境」。

除了做生意，雙方還有許多攜手合作的構想。

「美國這幾年保護主義盛行，頻頻向四小龍施壓力」，洪鐮德認為，「中星可以加強聯繫，採取一致的作風。」

至於高科技方面，台灣的個人電腦舉世聞名，而新加坡因有六個國際大公司將東南亞總部設立於此，軟體比台灣進步，這又是一個可以合作的目標。此外，新加坡近年打算發展石化工業與生物科技，台灣的成就已引起星方重視。

開闢正式的溝通管道

從我國的利益來看，李總統以一國元首的身分出國訪問，當然不是僅僅去湊合幾個經貿合作的計畫，而是為了解決一些更實際的問題。

他談到訪星目的時表示，中星經貿關係天天在進步，我國在東南亞的投資也一天天增加，但是過去一些問題沒有一定的管道來處理，所以他帶了陳履安部長來，「這樣坐下來說，會有很大的幫助。」

果然，在陳履安與星國貿工部長李顯龍面對面「坐下來談」之後，談出了幾個令人欣慰的好消息——中星已決定儘快簽訂「投資保證」及「暫准通關」二協定，並將每年不定期分別在二國舉行部長級會議。

據了解，繼美國之後，新加坡將是第二個與我國簽訂投資保證協定的國家，至於便利雙方企業攜帶樣品進入該國參展時通關手續的暫准通關協定，新加坡則是第一個。而部長級不定期會議，「更讓我們看到什麼是所謂的實質外交」，自立早報副總編輯吳戈卿評論。

對於李總統關注海外中國人切身權益的用心，在新加坡裕廊漁港謀生的捕漁郎感受最深。

得民心，天下治

李總統在訪星最後一天早上，專程到裕廊漁港我國海外遠洋基地巡視時，小小的碼頭插滿了歡迎的鮮花與彩紙。停岸的四艘漁船上，捕漁郎們特別換上整齊的制服，像行校閱式般，向一路行來、殷殷垂詢大家的李總統高聲行舉手禮。

「他還是應該來」，在裕廊漁港經營華國水產的洪永華說得好窩心：「他來了，表示對我們漁民的關心。」

套一句新聞局長邵玉銘在星記者早餐會後對李總統說的話：「您贏得了他們的心。」

古有明訓：「得民心，天下治」，國人正期待李總統為中華民國開創全新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