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在中國比在西方要密切得多了。我剛到中國的時候,有一個現象很引起我的注意,即每當我一回到寢室裡,我的室友們每一次都要問我:「你剛才去了那裡?」另外,假使我在街上遇到了一個同學,他一定會問我:「你剛才到那裡去?」
西方人將這類疑問看成是問者顯得太過好奇而不禮貌的,對一個西方人來說,他出去的目的完全屬於他個人自由的範圍,別人,甚至於朋友們,不應該干涉這類的事情。
但是中國人看這件事的角度不一樣,顯然他們認為這類的問題不是在干涉他人的隱私,而是要表現他們的友誼與關心。
所以,我現在自己也養成了問我所遇到的同學:「你去那裡?」的習慣。
在台灣的夏天,有一個特別可愛的現象值得在這一則日記裡提起,那是:炎熱的太陽火球曬到大地上,在街上、公園裡,在台大以及其他大學的校園裡,都可以看到許多有美麗色彩的花朵。這些花跟普通的花不一樣,他們走來走去,而且比普通的花可能大五倍,不過,普通的花比不上這些移動的花漂亮。
這種移動的花朵,就是那一把一把紫色、紅色、藍色、黃色和綠色的洋傘;花莖就是那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撐著的傘莖,這些花沒有根,所以像浮萍般地浮來浮去。
我本來怕熱,不過這種人撐的花無疑是這晴而熱的天氣堛漱@種備受歡迎的解暑花,使我不感覺到熱。
我在台灣的十一個月之內所用的「脫帽半身」相片,比我在瑞士廿七年內所用的還要多。無論辦什麼事,到處都要一張相片。
對於看起來很美麗的小姐以及對於非常英俊的男士,幾乎每天都能夠把自己的玉照貼在某一張單子上,當然是很有趣味的;不過對一般的人,有時候會惹起一點麻煩。
譬如,有一天,我在台大校總區,偶然想到要申請一張游泳證,沒想到在這個手續之中要用兩張相片,「好,我就改天再來」,我自言自語地說。
那麼,下次我拿了兩張照片再去。檢查身體以後,我到游泳池。我的兩張相片在檢查身體時,填兩張表的時候已經用光了。然而游泳池的職員卻又要一張相片,他說:「這張非兩寸不可。」所以,我當天下午再去,給他一張兩寸的相片,他看到我那張相片就表示很不滿意的樣子,「應該用光面的」,他很嚴肅地說。我愕然呆立。最後,他竟可憐我說:「馬馬虎虎可以了,你明天下午再來。」
從此以後我總隨身帶著許多「脫帽半身」的兩寸相片。
在歐洲,對於亞洲,甚或是中國,有一種成見存在,即是:中國是一個非常神秘的國家,有許多書與人都提到過一個西方人在中國到處都遇到不可解釋的現象。
我在台灣一年以後,覺得這類的說法與事實相違。當然,有的時候,我可以看到歐洲沒有看過的事情,而覺得中國人的態度有時似乎有一點奇怪,不過,仔細一看所有的現象,都有可以理解以及領會的原因。
當然,非得常問中國人「為什麼……」不可。
我想,上面所提到的那類故事的西方人,或者是太懶於探究原因;或者是不會講中文;或者是井底之蛙。
中國人似乎是世界上最好學的民族;「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人生唯有讀書好,讀書之樂樂何如?」、「為學最樂」等句子,在中國絕不可以說是虛話。
大家都似乎想學什麼,尤其是外國的語言,不管我遇到誰,誰都馬上想向我學英語、德語、法語等各種語言。若是同學,還算是一件正常的事情。然而,計程車司機也好,櫃台小姐也好,賣紀念品的商人也好,理髮的人也好,保險公司董事長的女兒也好,他們都顯然一看到我這個外國人,就馬上想起學語言的機會。
我到中國來的時候,經過比利時,一位在當地的中華民國辦事處的文化參事來接我,我們剛認識,在機場等候的時候,他要我教他法文,我就跟他用法文由一數到一百。
由此可見,中國人在國外也好,在國內也好,真是一個好學的民族。
我因為自己也算是個好學的人,所以在這個民族之中,當然覺得如魚得水那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