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電扇、冷氣發明之前,中國人憑著一把扇子,搖啊搖的,不僅為盛夏搖出一季清涼,也搖出實用功能之外的種種風情與趣味。
中國的扇子不僅為招攬涼風,它本身也發展成一種工藝品或藝術品,並結合著書畫之美,呈現出多彩多姿的風貌。
扇子在我國的起源甚早,相傳黃帝在製定宮室器用時,就已發明瞭扇子。
自古以來,扇子主要功能有三:遮塵(擋灰塵)、蔽日(遮太陽)、生風(扇風)。

圖2.的書法為清人劉墉所寫。(張良綱)
障扇可增威儀,羽扇憑添名士風流
扇字的古字寫作「箑」,又作「翣」,箑從竹,翣從羽,由此可推知最早的扇子當是以竹和羽毛編成的。根據古籍記載,漢以前用於宮庭中的扇子相當大,稱為「障扇」,除遮塵、蔽日、生風外,還可用來增加威儀。
古時規定車駕用扇,是王公貴族的專利,連扇子的數目、形狀、擺設的地方,都有規定,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徵。
唐宋時,障扇與旌旗牌傘並列,成為朝典的儀仗。
手搖扇最早出現的年代,如今已很難考證,但可確定的是,漢代除了障扇之外,手搖扇已相當風行。此後兩千多年,扇子的發展變化多端,種類繁多,功能也益發多元化。
羽扇出現的年代頗早,殷世宗時就以雉尾扇來示威儀,屬障扇的一種。秦漢以後,以鳳羽、鵲翅、雕翎製作的羽扇,是手搖扇的先驅。古時的文人雅士,多以羽扇來增添瀟灑。其中以諸葛亮羽扇綸巾的名士形象,最為膾炙人口,傳為千古美談。
相傳湖南以出產羽扇聞名,當地人收集各式鳥羽編成毫堅茸密的羽扇,是當年宦遊湘省的外官進京贈人的最佳禮品。
「雁翎扇」以大雁的羽毛編綴而成,是羽扇中的翹楚。據說每年南飛避冬的大雁飛越長城,總會脫落不少羽毛,清廷還特別在雁門關口多設一名守備,負責收集落翎,以備製造羽箭;另選部分製造宮扇,僅少數流入民間,十分稀貴。

圖3.是明朝沈周所畫的「焦陰琴思」。(張良綱)
麈尾是名流雅器,團扇上題詩畫
麈尾也是用毛做成的,但用的是獸毛。它除了有扇子的功用外,還能像掃帚、撢子一樣,撢去灰塵。
在六朝玄學風行時,麈尾是一種名流雅器,名士交談時,手中的麈尾,有如樂隊指揮手中的指揮棒,可以助長聲勢。
除麈尾外,我們常在古畫中見到的,尚有團扇。
團扇的形狀最初都是圓形,又叫「合歡扇」,後來逐漸出現橢圓及腰子形等形狀。扇面則多以絹紗羅紈製成,故又稱「紈扇」。
團扇的開始使用,大約在漢成帝時,當時還有一個以扇寄情的故事:
漢成帝有個妃子名班婕妤,貌美又善體人意,曾深得君王寵愛。但自從美女趙飛燕入宮後,班婕妤便逐漸失寵。
無限哀怨的班婕妤難以排遣相思愁緒,便親手裁製一把團扇,上書「怨歌行」,送給皇上,對方果真頗受感動,又對她恢復了舊情,不時眷顧。團扇從此有了饋贈傳情的功能。
團扇多為絹絲製品,十分輕靈秀氣,使用者亦多為閨閣女子;她們閒來無事,乃在扇面上下功夫,以巧手和慧心,在扇面上或繪或繡,扇雅、人巧,彼此相得益彰,團扇因此也稱為「閨閣扇」。
綺袖丹裳的美女,手持玲瓏精緻的團扇,也是國畫中常見的美麗畫面。

圖4:多角形絹面團扇,象牙扇骨與扇面的繡葉、珠串,構成精美的組合。(張良綱)
王羲之書扇濟貧傳佳話
文人雅士也喜歡在扇面上題字、作畫。提到在扇面上題字,晉朝大書法家王羲之曾留下一個膾炙人口的「書扇濟貧」的故事。
相傳王羲之某日出遊,在路旁看見一個貧苦的老太太在賣扇子,但生意十分清淡。王羲之頓生惻隱之心,便在老太太的扇子上題字,結果那些扇子立刻被搶購一空。
至於在團扇上作畫的風氣,以宋朝最盛行。目前故宮博物院所收藏的團扇畫,大都出自宋代畫家之手,像李唐、夏圭、李嵩、蘇漢臣等人,扇面上的山水、仕女、翎毛、花卉……美不勝收,至此,扇子的製作已走上藝術的境界。
在明以前,團扇一直是中國扇子的主流。「紈扇畫」因此成為國畫中極特殊的一個項目,表現中國畫裏實用、生活的一面。

圖1:畫家唐健風所畫的鍾馗像。(張良綱)
摺扇由東洋傳入,曾是朝廷貢品
摺扇別名「聚頭扇」,因狀似飛翔中的蝙蝠,又稱「蝙蝠扇」。由於收時需折疊,用時要撒開,故也稱「折疊扇」或「撒扇」。
摺扇並非中國的土產。根據文獻記載,它最初是貢品。宋太宗時,日本僧人來華入貢,獻給朝廷廿把檜扇、兩把蝙蝠扇。這便是摺扇傳入中國之始。
當時也有摺扇來自高麗,不過從它被稱為「倭扇」看來,或可證明高麗的摺扇也來自日本。蘇東坡曾形容高麗白松扇:「展之廣尺餘、合之止兩指」。
宋、元來華的日本及高麗人,不僅將摺扇進貢給朝廷,還在京城內開市販賣,成了市坊間時髦的「舶來品」。
宋、元和明初,摺扇並不流行,只有僕役和妓女才使用。
清人高士奇所著「天祿識餘」裏說:「摺扇便於僕役藏於衣袖裡,趁主人不注意時,取出扇兩下取涼,再摺好收回。」
在我國古代,許多新奇巧妙的女性用品,多由觀念行為大膽、開放的妓女率先使用,開創流行的風潮,然後良家婦女才模仿、跟進。明人陸容的「菽園雜誌」中就說:「南方女人皆用團扇,唯妓女用撒扇。近年良家婦女亦有用撒扇者。」
此外還有可藏於靴中、以便旅行時用的「靴扇」,以一種薄紗為扇面、可供仕女隔扇窺人的「瞧郎扇」,和暗藏春畫的「三面扇」等。

圖2:在扇面上作畫,亦須講求構圖、設色。(張良綱)
扇骨材料各有講究
明中葉以後,摺扇逐漸為社會上層人士所接受,它的製作也隨之考究起來。扇骨材料有象牙、玳瑁、檀香木、竹片、鍍金、純銀等多種,也有鏤空而填以異香、嵌以景泰藍瓷片者,更有藏釘鋑於內而外無痕跡的。
竹骨扇所採用的竹材,有:水磨竹、棕竹、湘妃竹等,「無論何種竹骨,都以竹紋勻細平滑、裏骨軟中帶韌、無突起的橫節及贅斑者為佳。」對竹藝鑽研頗深的扇子收藏家張心白表示。
湘妃竹是玩扇者公認的竹材上品。相傳在舜帝崩逝時,湘妃啼哭不已,淚灑於竹,使竹染上斑斑淚痕,故以名之,其實應是竹類成長的突變現象。湘妃竹的斑紋奇巧,又有螺紋、鳳眼、紫茵、艾葉、烏雲等不同的形狀及色澤,極適玩賞,韌性亦佳。
一般的竹製摺扇,則以用青竹為最多。業者將原料砍削、打磨成扇骨,再經火烤、整壓、打光、鑽眼等步驟,扇面則先送請師傅題詩、作畫,然後糊上扇骨,才能完成一把摺扇。

圖3.4:分別是徐悲鴻、齊白石所畫的扇面,把扇骨取去,是為了便於收藏。(張良綱)
杭扇極出名,王星記稱扇子總匯
國人係從明永樂年間開始製作摺扇,清朝以後,摺扇風行,製作更為精美,且外銷到歐洲各國。當時杭州是制扇名邑,杭扇與絲綢、茶葉齊名,號稱「杭產三絕」。
傳說杭州城內有條長約一公里的扇子巷,內有數百家的扇子作坊和店鋪,其中以光緒時王星齋創立的「王星記扇莊」最著名。
這個素有「扇子總匯」之稱的扇莊,生產的扇子類別有十五大項,下又分四百多種等級及三千多種花色,並以手工精細著稱。
黑紙扇與檀香扇是王星記的「招牌扇」。據說黑紙扇製作時要經幾十道手續:扇面用質地柔韌的桑皮紙糊上七層,再刷上多層柿漆,以防日曬雨淋。此種黑紙扇非常耐用,屬大眾化產品,極受一般市井小民歡迎,但並非精美高雅之物。
檀香扇的製作應自王星記始,他們以南洋輸入的上好檀木,削製成扇骨,木紋柔細,香味清雅。制扇師傅且依顧客所需,在扇骨上拉花、燙花、鏤刻及鑲嵌銀絲、象牙等,成為十分名貴的仕女扇。

圖3.4:分別是徐悲鴻、齊白石所畫的扇面,把扇骨取去,是為了便於收藏。(張良綱)
蒲葵扇很大眾化
此外,大陸上常見的扇子還有蒲葵扇,顧名思義,就是以蒲葵葉做成的扇子。廣東新會以出產蒲葵葉聞名,當地人擅製蒲葵扇,還以燒紅的鐵針在扇面繪畫,稱「火繪畫」。有的還鑲以象牙或角柄,並加五彩墜子於柄末,身價即大為提高。
俗稱的芭蕉扇,其實也是用蒲葉所編。據說當年南方人到平、津做生意,順便帶幾把大蒲扇送人,北方人以為是芭蕉扇,以訛傳訛,也就叫成習慣了。
一般說來,蒲扇不若團扇或摺扇精緻,但質輕耐用,扇風效果極佳,一般居家過日子,純為扇涼者都喜用它。
臺灣常見的扇子則有藺草扇、大王椰扇及竹骨紙扇等。

圖5:張大千送給紅粉知已李秋君的扇子。(張良綱)
本地草扇、葉扇、紙扇,價廉物美
藺草扇是本地最出名的一種扇子,主要產在有「帽席之鄉」稱謂的臺中縣大甲鎮。藺草扇是用手工密密編成,質感厚實、不易斷裂,一把可用上好幾年,具有濃郁的鄉土風味。
臺灣高屏一帶盛產椰子樹,寬廣而平的椰葉掉落於地,勤儉的農民覺得可惜,便將它撿起,曬乾後剪成扇形,即成物美價廉的驅暑用具。大王椰扇的質地堅硬,當年鄉下沒有瓦斯時,農民也常用來扇爐灶起火。
用竹子作扇骨,白紙作扇面,印上簡單的山水或美女圖畫,便成臺灣早期最常見的紙扇。當年買一盤蚊香多會送一把,也有的藥商印製許多紙扇贈送客戶,大作廣告。
如今國內人家在夏天都開著電風扇或冷氣,用扇子的人一年年減少,無論紙扇、羽毛扇、草編扇……,都愈來愈少見了。不過彰化縣鹿港鎮倒還有幾家扇子工廠,其中以東華扇廠製作的紙扇品質最優、歷史最久。
廠主人施南棠說:「我們的製扇技術是早年由泉州師傅傳授的。當時本地經濟不發達,紡織業、木材業不似今天這樣進步,雖然也做摺扇、絹扇,但數量極少,品質也不夠好,還是以紙扇的產銷量大。」
當年臺灣傳播事業不發達,在扇子背面印製產品廣告,是一大宣傳孔道,不少廠商斥資訂製,是扇子工廠的大客戶。這些扇子在今天看來,實在相當粗糙,但在當年物資不豐的時代,人們還爭相索取呢。

圖1:藏扇千把的黃天才(右)及扇子醫生張心白,因愛扇而結成好友。
扇子並未完全在現代人生活中消失
近年來因經濟進步,社會繁榮,使用冷氣的情形大為普遍(至少也會用電風扇),以扇子扇涼的人逐年減少,鹿港的製扇業亦日趨沒落,便轉而產製舞蹈表演或練功夫用的扇子,並採簡單機械來代替人工,以降低成本,維持生存。
然而扇子在我們的生活中,到底並未完全消失。有時在公共場所,雖有冷氣,但因人數太多,仍覺悶熱,此時扇子依舊派得上用場;有時是衣光鬢影的宴飲場合,仕女們手中攜把配合衣著顏色的輕巧摺扇,不時打開來扇兩下,既具風情,又能助興。
目前許多禮品店還出售一種從菲律賓進口的大型蒲葵扇,許多人都會去買一把,不為扇涼,而是把它掛在牆上,當作室內裝飾的一種。
另外,我們也常在書畫店看到巨幅的摺扇出售,扇面或題字、或作畫,多半是現代書畫家的作品。它也已脫離扇子的原有功能,而成為一種書畫品,通常也被用來做家中的擺設。
任何器物都是基於實用的需求而發明,在人們生活進步、文化發展之後,不免會增加其裝飾性或象徵的意義,人們於是不再是為了使用而製作它,而將它提昇至藝術的境界,扇子也是如此。雖然它隨著時代的變遷,實用功能漸失,但書畫家在扇面題字、作畫,工藝家對扇骨精心製作,其間豐富的文化氣韻,已使得扇子身價百倍,而成為收藏家收集的對象。

圖2:張心白凝神修扇。(張良綱)
黃天才藏扇千把,各有來歷
前陣子在歷史博物館推出千扇展、現任中央日報駐日特派員的黃天才,收藏扇子約有十年歷史。
文革時期,中國大陸有不少文物遭到無情破壞,並以極低廉之價格販售到國外。黃天才後來在海外古董市場看到這些古扇,乃傾力購回收藏。
黃天才認為,好扇必須有「氣勢」,這也是他選擇收藏的標準。「所謂氣勢」,黃天才形容,「就是高雅、不俗氣,入眼的感覺要好。」
他收集構圖、格局佳妙的名家書畫扇,帶著濃厚趣味性的名伶筆墨扇,以及具感人故事的歷史掌故扇等,著眼點都在於「高雅入流、不俗氣」。
為了收集好扇,黃天才下了一番工夫研究書、畫、雕刻與歷史掌故,認真地考查每把扇子的來歷,並將其分類、編號、命名。取出把玩時,不僅品賞每把扇子不同的風雅,還回味它背後不同的故事,心中總覺十分充實,而有種怡然自得的滿足。
他得意的扇面極多,張大千送給他紅粉知己李秋君的扇子即是一例。這把扇面畫著一個手握卷軸的書生,若有所思地凝望前方,旁邊是芳草萋萋,遠山則宛然在望,或許這正代表著大千先生當年思慕、掛念不已的衷情。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這是袁世凱二子袁寒雲題詩於扇上,贈給父親的作品,流露出勸告父親不要爭逐名利的心意。這把扇子作於民國二年,正是袁世凱有意稱帝時。「擁有此扇,猶讀一段史實」,黃天才說,「這也是玩扇的樂趣之一。」
此外,黃天才擁有的名扇還有許多,多為名人所書、繪的扇面,譬如四大名旦梅蘭芳、程硯秋、筍慧生、尚小雲及慈禧太后的繪畫,梁啟超、康有為的書法,張大千之兄張善子的虎畫,今人江兆申、王壯為、李義弘等人的書畫……等,均極有價值。

圖3:這二把扇子是慈禧太后六十歲生日時親筆繪圖送給大臣的禮物,右邊一把是扇子的正面,有慈禧親繪的荷花;左邊一把則是扇子的背面,這些字是當時的一位狀元所書。(張良綱)
扇子醫生功夫高
收藏扇子與古字畫一樣,須細心保管、照料。然收藏時間日久,仍難免會逐漸剝蝕破損,這時就需加以修補。
古時有專門為人修扇的行業;如今古扇成為收藏珍品後,為扇子修補益顯重要,但今人極少有會修扇子的。也是扇子收藏家的牙科醫師張心白,是玩扇人公認的補扇高手,他修扇仿照古法,並且借用自己所專精的補牙技術,為扇子(以摺扇為主)做適當的「診療」。
「傷口小時」,張心白說,「只要用扁竹籤挑開紙摺,將桑皮紙夾入破損處,再把裂開的紙摺在桑皮紙上黏合即可。桑皮紙薄而柔韌,糊在其中不會變縐、變厚。傷口大時,就得將扇面整個拆下,用一張紙做底,再細心地黏貼上整個扇面。」
他擅用牙科診所裏的器材來補扇:烘乾齒模的機器可用來烘乾剛「動完手術」、尚有膠水未乾的扇面;磨假牙的機器可用來磨扇軸;開假牙齒具的塑膠牙棒可取代牛筋做的扇軸……,許多破損的百年古扇,均在他妙手之下回春。

圖4:這是一幅古人用扇的圖畫,畫中僕役持障扇,桌面擺的則是團扇。(張良綱)
豐富了我們文化的內容
數千年來,扇子和國人生活的關係一直十分密切,除能蔽日、遮塵、扇風外,還可用來撲蝶、遮臉、饋贈、練功或用做表演的道具……,如今則成為收藏、裝飾的藝術品,扇子也因而成為我中華文化豐富內容中的重要一項。

圖5:清人所畫的佛像扇,色澤至今依舊豔麗。(張良綱)

圖6:國劇界四大名旦所繪、題的扇面。(張良綱)

圖1:賣鞋的老太太,手持大王椰扇扇涼。(張良綱)

鄉間老者仍保有用扇的習慣,圖中老婦手持藺草扇和媳婦閒聊。(張良綱)

圖3:祖父拿著紙扇逗孫兒玩。(張良綱)

陳列在架上的功夫扇,在陽光照射下,構成色彩鮮麗的畫面。(張良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