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人大都相信我們是黃帝的子孫,其實我們不僅是黃帝子孫,更和黃顏色有極密切的關聯。
著名的考古學家張光直先生曾說:我們不但是典型的黃種人,我們文化發源於地質上的黃土期,我們老祖宗住的是黃河沿岸、黃海之濱的黃土高原,吃的是黃米(粟)、黃豆,位到至尊者穿黃袍,碰到好日子則稱為黃道吉日,甚至連死了以後的去處也稱為黃泉。若除去近代黃色與色情莫名其妙的聯想,我們實在可以自稱為「黃顏色的文明」。

箕開門齒。
世界有三大主要人種
這許許多多與「黃」有關的因素,是否為必然的相關,我們在這堥瓣ㄞ鉦`究。不過我們所要問的是,什麼才是我們這種以黃帝子孫自認的黃種人的真正形象?而這些形象是怎麼來的?要回答這一連串的問題,實在是說來話長。
一般說我們是黃種人,但嚴格地說應該用「蒙古種人」(Mongoloid)才正確。蒙古種是世界三個主要人種之一(其他兩人種是尼格羅種人Negroid,俗稱黑人;高加索種人Caucasoid,俗稱白人)。
蒙古種人分布區域極為遼闊,以亞洲本部中國大陸為中心,東到日本群島,南到中南半島以至於大部分的太平洋群島,北到西伯利亞,並且越過白令海峽。進入南北美洲大陸,包括一般人所稱呼的印第安人都屬於蒙古種人的範圍。總數約佔世界人口的一半。
不過,在這樣遼闊的分布與這樣眾多的人口中,就如著名的人類學家孔恩博士(Carleton Coon)所說的,中國人是這人種的典型代表。其他的各族屬地區性的演變或混種而成。但是這代表蒙古種人典型的形象又是怎樣來的呢?

北京人頭骨圖。
看看我們老祖宗的特徵
要追溯人種的來源並非易事,人類學家曾費了近百年的時間才把我們老祖宗的痕跡理出一個初步的系統。在我們中國本土出現最早之人類祖先的化石,仍然是名震中外的北京人。
北京人是生活在卅萬至卅五萬年前的古人類,他們活動的區域正是古代中國文化主要的起源地。但是人類學家對北京人是否是現代中國人或蒙古種人的直接祖先尚存懷疑之處,因為無論如何,北京人的年代實在太久遠。他們在生物分類上的地位也是屬於「猿人」而非「真人」(Homo sapiens),北京人之後與現代人之間,雖有不少可以連結的化石人被發現,但仍然有若干體質的空缺未能解釋。
不過人類學家們卻明確地指出,北京人雖不能證明是蒙古種的直接祖先,但其體質卻已出現了一些現代蒙古種人所具有的特徵。
研究北京人骨骼最著名的人類學家魏敦瑞教授(Franz Weidenreich),曾舉出北京人在體質特徵上,共有十二點是與現代蒙古種人相近的。較後孔恩博士在他的「人種的起源」(The Origin of Races)一書中,又把這相似點擴展到十七點。這些特徵有些是骨骼學上很專門的問題,我們自然不能一一列出,不過有一些倒是很有趣,值得提出來一談的:

蒙古種人眼形的特徵。
箕形牙齒突眼窩
□北京人頭骨的頂部,由前到後有一道突起的矢狀脊。這矢狀脊在現代世界各民族中,北方的中國人,北極圈的愛斯基摩人(亦屬蒙古種)都常有。
□北京人的枕骨部分與頂骨接界處,人字合縫以內,有四、五塊小碎骨,稱為印加骨(Inca bone),這常見於南美印第安人,在中國的蒙古種人亦常見。
□北京人的鼻骨寬度,最上端及中部沒有分別,鼻樑成鞍狀並向內窪下,這也是現代蒙古種人體質特徵之一。
□顴骨向前並突出,這也是蒙古種的特徵之一。
□眼窩外緣較突出,眼眶下緣是圓轉的,與眼窩底部齊平,這與現代的蒙古種人也是一樣的。
□箕形門齒(shovel-shaped incisor)的出現,這幾乎是蒙古種人與中國人最重要的體質特徵。所謂箕形門齒,是指門齒的內側凹入有如畚箕一樣。
以上各項特徵,有些在人種學研究上是很重要的,例如箕形門齒和印加骨兩項,在研究北京人與現代蒙古種關係的論著中,都有長篇的討論,不過這些都不是從外在的形體上能夠看得到的。
但是,就那些可以在外表看到的特徵上而言,我們似乎已經看到現代蒙古種人的臉部輪廓了:低平的鼻子、突出的顴骨以及較突的眼窩。從這些體質上的特徵而論,我們雖不能說北京人就是現代蒙古種或現代中國人的直接祖先,但最少我們可以說:現代中國人的若干體質特徵,早在卅多萬年前的北京人身上已種下其遺傳的因子了。

上圖可看出眼梢上翹,形成鳳眼;眼內角低垂,就是所謂的蒙古褶。左圖可看出眼瞼有明顯的眼褶遮蓋了上眼睫,造成所謂的單眼皮。
方臉、高顴平鼻的上洞人
繼北京人之後,在中國境內仍有不少化石人被發現,包括所謂藍田人、馬壩人、丁村人、河套人、長陽人、柳江人、資陽人等等。他們都或多或少表現出上述蒙古種人的特徵,而把北京人與現代黃種人的關係加上較多的連結點。不過,在中國境內眾多的化石人類中,有一種化石人卻是北京人之後具有更重要地位的,那就是所謂「上洞人」(Upper Caveman),因為上洞人在生物學的分類上已經脫離猿人的階段,而是屬於真人了。
上洞人出土的地點恰好與北京人出土地相同,都在河北省房山縣周口店,北京人出土地在下,上洞人在上,因此有上洞或山頂洞之稱。但他們的年代較北京人晚了卅萬年以上,距今約在兩萬年左右。
上洞出土的人骨共有男女大小七口,其中有三具是較完整的。在這完整的三具人骨中,一個是年長的男人,兩個是年紀較輕的女性。
根據同時研究北京人的魏敦瑞博士的說法,認為那個年長男性的骨骼具有原始蒙古種的特性,但是兩具女性骨骼則分別具有愛斯基摩人和南太平洋的美拉尼西亞人的特徵。由於魏氏的這種說法,遂使著名的哈佛大學人類學家虎藤教授(Ernest Hooton)用了很浪漫的口氣來形容這上洞人的家庭:「一個中國老頭子,娶了一個愛斯基摩和一個美拉尼西亞太太」。
這種浪漫色彩的說法雖然很能引人入勝,但容易使人誤會以為在上洞時代的中國人種尚極複雜。其實根據較晚近上洞人模型的研究,學者們多認為上洞人的體質,明顯地具有較多原始蒙古種的特徵(即使愛斯基摩人也是蒙古種人)。也許在那時,代表小黑人體形的美拉尼西亞人尚未分化,但上洞人的體質所表現的方臉、高顴、平鼻的特徵,已是不折不扣的蒙古種祖先了。

在中國國畫大師林風眠的筆下,有著丹鳳眼的仕女散發典雅優美的魅力。(歷史博物館提供)(歷史博物館提供)
殷墟的四百多具頭骨
中國科學史上重要的發現之一,是河南安陽小屯村殷商遺址的發掘。一般人對殷墟出土物的了解,都只限於甲骨文和青銅器,大都不知道在殷墟遺「物」中,有大量的人體骨骼材料在內。
根據李濟之、楊希枚兩位教授的分析與研究,殷墟發掘所得的頭骨有四百多具,大部分都出土於殷王大墓邊的所謂「人頭坑」小墓,也就是說:這些頭骨很可能是被砍下頭來的殉葬者,因為大都只有頭骨而不見有體骨與肢骨。
根據楊希枚的研究,四百多具殷墟頭骨似分屬於五組不同的族群。其中第一組代表古典蒙古種的體形,第二組則類似海洋尼格羅人的類型,第三組類似高加索種型,第四組則具有愛斯基摩人的特徵,第五組較未能確定與何一人種相近。
楊希枚認為殷墟出土頭骨成分之所以會如此複雜,其原因並不是說殷民族是由許多不同種族的人所構成,而是由於這些頭骨都屬殉葬者,因此這些人很可能代表殷王室的奴隸或戰俘;而奴隸及戰俘很可能都不是殷王的同族者,這樣的解釋也許是最合理的一種說法。
雖然殷墟的人骨代表複雜的群體,但就總體而言,其在若干形態上,似較現代的華北人,更接近上洞人之後一萬兩三千年的甘肅與河南彩陶文化的史前人類。
表現在形態上的是顴骨較發達,鼻骨塌平而鼻前腔較狹,額部後傾,面骨寬平。更重要的是不管那一組的人骨,大都出現有箕形門齒,就這些特徵而言,殷墟出土的人骨實際上已明顯地具有蒙古種人的基本特徵了。

中國人的造型不但可以入畫,也可當作象棋的「模特兒」,這是西班牙博物館珍藏的象牙象棋。(鄭元慶攝)(鄭元慶攝)
中國人是什麼樣子?
歷史時代的中國,顯然有很多次民族的大混合,其間應該有不少的體質變遷。不過,根據專家們的意見,從新石器時代中期以後,中國人的基本體質特徵就一直延續到現代,例如著有「華北人的體質」的許文生博士(Paul Sevenson),以及研究新石器時代人骨遺骸的步達生氏(Davidson Black)都有這樣的意見。
前述哈佛大學虎藤教授以及孔恩教授曾提出現代蒙古種的主要體質特徵,那也正是中國人的基本形象所在。這些共有八點較明顯的特點,以及五點較次要的:
頭髮——直而質地較粗,橫切面呈圓形。
髮色——黑。
膚色——黃或黃褐。
眼形——杏仁眼,兩眼分開較遠,常有傾斜,即我們常說的「鳳眼」。眼瞼較厚,通常具有蒙古褶。所謂蒙古褶的特徵,是指上眼瞼有明顯的眼褶,甚至掩蓋上眼睫(因此造成所謂的單眼皮),皮膚內的眼褶掩蓋眼內角和眼腺肉阜,眼瞼開口的傾斜度在眼外角高於眼內角。
眼色——黑褐色。
鼻形——鼻根較低扁。
臉形——顴骨較突,面形扁平。
體毛——體毛及鬍鬚較少。
其他次要五項特徵是:
體形——寬肩,軀幹長,四肢較短。
體高——平均在一六七公分以下。
牙齒——常有箕形門齒。
蒙古斑(sacral spot)——即我們所謂的「胎記」,在嬰兒期至五歲時常出現。
血型——B型血型比例最高。
從這十三點特徵來看,現代中國人的體質特點不僅可以追溯到殷商之際,而且可以遠溯至新石器時代,甚而直溯至北京人的遠古之時。
認識我們自己的美
科學家們對人類體質的描述,有他們一套特殊的名詞,但大都是過份嚴肅而缺乏感情,這一套名詞也許能較確切地描述客觀體形的存在,卻不易給人一種整體的觀念。
一般人對自己身體的特徵也有一套通俗而較籠統的看法。這看法假如經由文學家或藝術家的描繪,常常就會成為較有感情的形象,而感情形象的再抽象化,就會出現理想的身體形象概念。每一個民族都有他們自己的理想形象,存在於他們自己的觀念中。
一個民族的理想形象,經常是感情與美的匯集點。但是理想形象的追求,亦會因觀念的不正確而產生許多誤導,就像最近有人談到中國人身體的形象,誤用「混種是優良」的真正意義,曾引起很激烈的反應。其實,體質人類學上所謂「混種優勢」的意義,是指在較長久時間中,混種的民族可能對環境的變遷有較優越的適應能力,並非指混種人在智慧上較優越、或體形上較優美而言。如誤用科學理論於日常生活中,對身體形象做歪曲的解釋,實在是危險的事。
此外,我們更不應該把別個種族的形象誤認為自己的理想,要認識自己民族形象的美,有充分的信心,才能真正建立起屬於我們民族的理想形象來。
(轉載自漢聲雜誌第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