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六面
事實上,武術比的不只是技巧,以南拳為例,不僅要解析打法,還要一氣呵成、妙到巔毫,正如張世博的形容:武術是「奈米運動」──認知愈深刻愈細膩,贏面就愈大,「因為此時你已全然相信自己。」
彭偉群則笑說,當初學武只是想強身兼耍帥,設定的終極目標也只是「奧運封王」,直到真正入門後,才發現它的深厚哲理。
除了技藝層面,武術更是一門整合了精、氣、神,關注一個人整體,以及人與人之間應對折衝關係的學問;他也逐漸跳脫單純的身體素質磨練,讓自己從「競技武術」昇華到「武學」層次。
平日他也涉獵易經、兵法、中國哲學甚至中醫,藉以豐富視野,累積文化底蘊。他發現,自己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了,性情也明顯轉變,從暴躁變得平和冷靜,這是他以前完全無法想像的。
彭偉群舉例說,「鷹目猿神」(眼神銳利,動作機警)等練武口訣,強調「形體於靜,心意欲動」;武術的「一拳六面」則提示他看事情至少要兼顧6種面向,除了專注外,必須夾帶不同的思考層面,這與過去慣於單一思考大不相同。
彭偉群同時相信「凡走過必有收穫」。當年單純為了生計進入明華園,然而不同於競技場,明華園動輒全場爆滿,練就他站在萬人注目的舞台上也毫不膽怯的氣勢。不過明華園「扮戲」的成份高,觀眾看的是技巧,就算出錯還可以不著痕跡地補救,且沒有「計分」壓力;武術競技則不容許一絲閃失,即使自認為得很好,也可能在裁判的主觀下成績不如預期,所以心態要懂得轉圜調適。
武術不是這樣的!
身為武者,彭偉群對時下極夯的武俠片功夫片有深入觀察。
他說,不管華人或西方世界,很多人對武術充滿憧憬,武俠片絕對功不可沒。不過扣除特效不談,武俠片中的呈現往往與真實武術有一大段差距,造成了許多誤導。
例如兩人持劍相鬥,劍在空中連番相碰、鏗然作響的畫面,就令人啼笑皆非。因為真正的對決應該是「千金難買一聲響,一聲響處見閻王」──趁隙而進、劍響就走,剎那間勝負已決,又何需去敲擊對手的劍?
又如港片《黃飛鴻》中,主角李連杰「佛山無影腳」騰空躍起踢腿十餘次未免太誇張,相較之下,去年講述詠春拳宗師生平的《葉問》,武打動作很棒,但仍略顯花俏。
相較台灣、香港與中國大陸的武術傳承,彭偉群認為,大陸歷經戰亂及文化大革命,雖然傳承未斷,但精髓保存不多;加上國家政策導向競賽化、體操化、樣板化的「套路」表演,以致武學真義已逐漸佚失。
反觀台、港,許多老一輩的武術宗師(如詠春拳的葉問及長拳的孫紹堂),在戰亂時避居於此開館收徒,反倒傳承紮實,根柢深厚,較中國有更多優勢。
但不可否認的是,國際體育競賽所具有的高能見度與影響力很大,因此台灣武術如何在這樣的壓力下走出自己的路,不被中國「體操化的武術」所限制,值得關注。
三合一教學
至於武術在台灣發展現況,彭偉群說,台灣學子習武的不在少數,但仍偏向單純的訓練模式。由於學武須要極度的耐力與意志力,教學上必須引起學生興趣,否則容易半途而廢。
那要如何讓學生愛上武術?他自己是用「成語故事化」來開啟學子的武術之門。例如他要求學生發揮想像力,思索如何以動作詮釋「36計『走』為上策」;又如南拳的喊聲除了意味著「以聲助威」外,還有「聲東擊西」用意;吼聲則有嚇阻敵軍之意。聽故事、學成語、練武術的「三合一教學」,讓學生們歡喜接受彭教練的魔鬼訓練。
在勇奪2009年高雄世運「武狀元」後,儘管宣布不再打國際賽,未來將退居二線,彭偉群仍定期練功不輟。由於女友劉羽倩也是習武者,兩人約會時習慣先過招,而且是玩真的──女友曾使力一摔,讓他當場倒地!彭偉群體諒地說,練武時固然可以略為收手,但絕不能「虛晃一招」,否則會養成習慣,失去應有的力道。
彭偉群說,在北體畢業前,家人都不知道他在「混」什麼,以為不過是個「拳頭師」,直到2005年拿下世界武錦賽冠軍,父親才知道兒子有在認真練武,並為他驕傲不已。至於彭偉群,對武術的情感不只在參賽封王的追求上,而是「相知相惜」。他說,武學無止境,將學到「入土」那天。
武術好好玩(陳慧塋)
放學時刻,桃園北勢國小「武術學堂」傳出電影《黃飛鴻》主題曲「男兒當自強」,廿多位小學生在激昂樂聲中拉筋、劈腿、後空翻,有人一身軟骨功,有人秀出「忠義拳」,有人曾是氣喘兒,如今「武」出好身體。雖然練到皮肉痠痛,但他們愈練愈起勁,因為「武術好好玩」。
在前後兩任校長的帶動下,北勢國小「全校都會打」,而彭偉群則是小武者們的孩子王。他的「一根棍子、一雙鷹眼」讓學生皮皮剉,卻又「愛到無怨尤」。
4年級的阿盛初學時邊練邊掉淚,拉筋會痛、劈腿更痛,還要挑戰彭教練「遲到一分鐘跑操場一圈」的鐵血政策,如今練就一身功夫,讓同學稱羨不已。
6年級的小黑原本一副吊兒啷噹樣,因為看到學長姐耍刀覺得很酷,小4那年好奇加入武術社,沒想到一個撕腿壓筋讓他痛到哎哎叫,曾被罰跑操場10圈,一度想放棄,可是彭教練的習武經驗讓他備受鼓舞,散漫個性變得很有大將之風,成為團體的小隊長。有次他在後空翻時不慎滑倒,手部骨折開刀,這個意外非但沒讓他打退堂鼓,還為自己未來是否無法成為「一流武者」而擔心不已。
4年級的豆豆原是氣喘兒,有對熊貓眼(因鼻腔氣血不通),媽媽王惠華建議她學武,豆豆一度累到想放棄,媽媽把「超馬」好手林義傑橫跨大沙漠的故事念給她聽,提醒她「如果選擇放棄,妳就只能在旁邊看!」
有一次因姿勢錯誤,王惠華看著彭教練手上的棍棒毫不留情打在女兒腿上,當時女兒眼睛閃著淚光,王惠華卻作勢不准她掉眼淚。王惠華說,自己從來不打小孩,目睹此景當然心疼,但這是孩子不認真練習的後果,理應承受。經過這種訓練,孩子做事變得較能堅持有毅力,站在舞台上也變得有自信。現在女兒逛街走10分鐘就喊腳痠,「練武3小時卻不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