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人類生命中最脆弱的、也最堅韌的元素。只要活著,時間的腳步便會悄悄地、卻堅決地步步向前邁進,義無反顧。
一眨眼,像是地獄大門洞開般的九二一大震到今天,已經一個多月了。假如說,我們在九二一集集大地震和其後的一○二二嘉義大震中還有一絲安慰的話,那是因為我們看到,人類生命底層的善良、寬容和「我要活下去」那樣的毅力、勇氣正在台灣各處豐盛的湧出,不管是災區還是非災區,不管是政府或是民間。
陪同加拿大環保音樂家馬修•連恩到災區去致意、捐款的風潮唱片總經理楊錦聰說,印象最深也最感動他們的一景是,在埔里街上一處瓦礫堆中,一個非常瘦弱、腰已佝僂的老太太在撿拾一些瓦石、鋁片到一個小手推車上,旁邊兩位軍人想幫忙,但她搖手制止,一個人吃力地慢慢在殘垣斷瓦中搜尋、搬拾。看到馬修一行人停下看她,老太太指著瓦礫緩緩地說:「這是我的厝。」沒有眼淚、沒有控訴,她在坍了的家中親手撿拾記憶,準備再出發,走向人生的下一程。
將《資治通鑑》譯成白話文、著作等身的異議作家柏楊、詩人李敏勇等文化界人士最近推動「九二一集體記憶」連署運動,希望在重建途中留下一些地震的遺跡,以保存這一代共同經歷的災難,也作為警惕。
柏楊也自歷史角度對於政府的角色做了一個有趣的觀察,是很少人談過的。這次九二一大震,老百姓要求政府來救災、賑災,並且還不斷指責政府救災不力,這在中國歷史上從未發生過。中國老百姓歷來打落牙和血吞,自己跌倒自己爬!
只有在一個民主的時代,老百姓才會指望自己納稅、投票選出的政府,要為人民解決問題!只是,這還不是我們所要的理想社會。越來越多的人體會到,政府不是萬能,台灣的公民社會要靠全民來打造,政府僅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環節。這次的大災難,在某方面而言,更具體的指向一個公民社會的時代即將到來。
首先,是社會救災資源及能力的投入。慈濟功德會副執行長林碧玉女士便在一場說明會中指出,慈濟動員的迅速和辦事的效率,一方面是基於救災經驗豐富而不受行政機構的種種法規及人事牽制,另一方面更是因為來自各行各業的成員可發揮本身所長救災,這就是社會力的展現。這次在埔里、日月潭、集集、東勢等地也看到社區意識凝聚成形,在家園的整理、重建、未來社區的規劃、甚至公共建築的建設、地方產業的走向都有所參與,要讓破碎的環境不但還原,並且更美好。埔里酒廠破損的外牆上歪歪斜斜的幾個大字「打斷手骨顛倒勇」,正是人類不向災難屈服的志氣,再加上這次台灣社會充分表現的「人溺己溺」情操,我們的公民社會應為期不遠。這一期的「災區重建、社區領軍」一文中對幾個重災區的社區力量有著深入的觀察。
再者,台灣整體因九二一而做的體檢中,對政府救災系統、地震相關研究、建築規格體質和民眾的危機意識等都有相當深刻的反思和具體的建議。地質生態學者更藉此提醒,人們對台灣地形地貌之瞭解是多麼有限,我們因而製作了「躍動的島嶼:地理台灣」封面專題,讓我們在近年研究已相當豐富的「歷史台灣」之外,也能充分認識孕育人文歷史的台灣大地。
最後,我們要特別感謝網路這個新興超級媒體的貢獻。網路功能豐富,除了提供包括傷亡名單在內的最新震災、賑災消息外,還提供了完全不受傳統媒體時效、篇幅、編輯影響的空間給人人發抒心情、意見,對心靈的撫慰絕對有正面效益。這次還有網站便因九二一而立刻架設,更可看出台灣的社會參與力之生猛。我們因此敢在悲痛之際仍充滿希望──暗夜將盡,黎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