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歷史賽跑的人
戲劇史在台灣本來就是一件等待整理的大工程,其中的歌仔戲史更是如此,不僅大的脈絡不夠完整,枝節片斷也語焉不詳。
像是宜蘭縣志中,相傳是歌仔戲開山鼻祖的「歌仔助」、日據時代名旦「宜蘭笑」等人,只留外號,至於他們與歌仔戲關聯如何,一概不知。
於是有兩年時間,陳健銘連假日也不休息,密密麻麻累積了兩大本筆記,在文獻上「歌仔助」活動的結頭分(地名)一帶,從大聚落挨家挨戶詢問,再四處奔波零星戶,終於在地毯式搜索下,找出了經常被引述卻不詳姓氏的歌仔助(原名歐來助),也找到歐來助後裔、墳塚、當年教戲的伙伴翁南等,彌補了歌仔戲起源的一頁空白。
其實戲曲的起源是多元性的,查出姓名的歐來助不一定就是歌仔戲姑祖,但是歐來助當年活動的狀況,卻有助於研究者了解早期歌仔戲活動情景。
而台灣省通志中僅見「宜蘭笑」的名旦,也在陳健銘追查下,被後人重新認識。
「宜蘭笑」原名游阿笑,她是日據時代台北新舞台戲院直屬「新舞社」歌仔戲班的當紅苦旦,在劇團中擁有個人的桌椅、布景,知名程度不遜於現在的楊麗花,而游阿笑受歡迎的時期,也正是歌仔戲最活躍於內台的黃金歲月。
這樣由點入手,仔細追查,試圖由枝葉來描繪骨幹的方式,便是陳健銘的心願;不過礙於生活、工作,他的研究仍以宜蘭為主。話說回來,單是宜蘭一地的史料就夠他追查不完了。和陳健銘因打筆仗而認識的崇佑企專教授王嵩山,對他這種拚命三郎式卻能持之以恆的精神,認為很值得鼓勵和敬佩。
除了史料追蹤,陳建銘也進行吃力不討好的歌仔戲腳本整理工作。在其著作「野台鑼鼓」中,長達廿一折的「千金小姐拋繡球」,就是他根據收集到的多種手抄本、唱本、老藝人彈唱錄音帶、老藝人口述等,綜合整理而成。這樣的工作並不難,但卻花時間又繁瑣,因為昔日歌仔戲演出並無劇本,口傳心授下,唱詞不免各不相同;加上老藝人多不識字,年紀也大了,經常唸出連自己也不懂意思的文句,真是急煞一旁的陳健銘。
本地歌仔上台北
今天民眾能在四月廿一日戲劇館開館活動中看見本地歌仔的演出,也多虧陳健銘的及時努力。雖然在宜蘭縣大、小公園中,仍可見老人家隨興演唱片段的本地歌仔,但大多數藝人皆已凋零,無法完整演出。
陳健銘經常鼓勵老藝人聚集一塊兒排演,或許可再到大都市、大場地熱烈演出,老藝人們總是灰心地表示:「本地歌仔這樣老東西,已經沒人要學,也沒人要看了,連在公園裡唱歌仔時,掌聲也沒年輕的小姐來得多,怎可能再被重視?」當下陳健銘便暗下許諾,一定要讓大家再次欣賞到原始的老歌仔戲。
民國七十一年,陳健銘以壯三涼樂團為主,再召集礁溪、羅東等地的老歌仔戲藝人湊合成班,輾轉找到當時民間劇場的主辦人曾永義教授,硬是以八千元演出費,帶著這最後一代老歌仔戲藝人上台北民間劇場演出。一切交通、食宿、聯絡工作都由陳鍵銘一手包辦。這場演出令許多戲劇研究者大開眼界,不知這歌仔戲發展中的原始雛型戲劇竟還存在,此後三年,本地歌仔皆在民間劇場演出。
老板,有「歌冊」沒?
近幾年,除了歌仔戲,陳健銘也從事法事戲研究和歌仔唱本的收集。每個月總會有一、二次上台北,到光華商場、牯嶺街、國際學舍的舊書攤去尋寶。久而久之,書店也會主動為他留意收集,使他經常在離開書店時,身上只留回宜蘭的車錢。目前陳健銘身邊約有近八百本的唱本,包括部分清末日據時代珍貴的手抄本。
這位熱愛宜蘭,自稱「民俗愛好者」的陳健銘,已準備出第二本著作「蘭陽歲時記」,並計畫整理閩台唱本總目初稿成書。對資料不豐的台灣民間戲曲而言,這位土生土長、腳踏實地的「土」學者,揭開了本地歌仔的史謎、延續了本地歌仔的生命,也走進了本地歌仔史之中了。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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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看老歌仔的老伯伯,和愛挖「地瓜戲」的陳健銘,天南地北聊起當年老歌仔的演出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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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陳健銘是老歌仔的考據者、忠實觀眾,也是老藝人們的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