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烏來溫泉區的路上，離開車水馬龍的主幹道，沿著蜿蜒小徑，就可抵達位在屈尺的魚菜共生實驗農場。山谷裡有溪水流過，盎然綠意映入眼簾，遠遠就能看見幾間小型溫室，隱隱傳來人聲。

推開大門，滿座的學生正在聽農場主人李佳璇上課。這門魚菜共生系統的課程，用半天的時間講解理論，加上DIY課程與一組魚菜共生系統道具，要價3,800元，但報名的人數已額滿到年底。

 

「敢不敢吃秋葵？」李佳璇手裡拿著一支綠中透紅的植物，這是今天早上剛摘的紅秋葵，口感鮮嫩，營養比一般秋葵豐富，最適合生吃，現場民眾接過秋葵一口咬下，口感清脆，內裡滑嫩，大家都讚不絕口。

「只要每天花10分鐘時間照顧，你就可以在家裡吃到這些新鮮蔬菜，」李佳璇接著說，地瓜葉、空心菜、蔥、辣椒、九層塔等，家中常用的蔬菜，都能夠用魚菜共生系統栽培，讓現場民眾躍躍欲試。

魚菜共生系統是一種結合水耕蔬菜和漁業養殖的農法，可追溯至西元14世紀的阿茲提克文明；中國明代也發展出概念相同的「桑基魚塘」，而現代化的魚菜共生系統則是美國人自1970年代開始研發。

許多國家正在設法將規模擴大，尤其是缺水的沙漠國家，在阿布達比的薩伊德農業中心，就設有目前規模最大的魚菜共生系統，每年用水僅20萬公升，即可生產200噸魚肉與40萬株萵苣，將魚菜共生省水的優點發揮至極致。

魚菜共生的概念很簡單，將魚池中的排泄物透過微生物分解，轉化為肥料，抽水馬達則把富含養份的水送到種植蔬菜的介質床，菜根吸收養分同時也將水質過濾，乾淨的水再流回魚池，完成良性循環。如此，植物不需施肥，魚池不用換水，魚幫菜，菜幫魚，生生不息。

李佳璇設計的DIY系統，讓民眾輕鬆組裝，在家就可以開始養魚種菜。

近來食品安全問題屢屢浮現，若能掌握蔬菜的生產履歷，甚至自耕自收，肯定令人安心許多，但都市裡寸土寸金，談何容易。

魚菜共生的優勢，就能讓都市農耕美夢成真。

以空間來說，一般住家用的魚菜共生系統只需要2個整理箱，兩條水管，一顆小型抽水馬達，還可以垂直架設，無論是屋頂、陽台，甚至客廳都能設置，即使沒有日照，也可用植物專用LED燈輔助。

其次，養過魚的人都知道必須勤換水，否則魚在水中會因氨濃度過高而中毒死亡；種菜施肥學問更大，過與不及都會影響收穫。魚菜共生透過微生物幫忙，可以將有毒的氨轉化成養分（硝酸鹽）供給植物，每天餵魚就等於在施肥，更省去換水的力氣。

此外，和土耕相比，植物的根在水中更容易吸取養分，不需要花太多力氣去發展根系，可以專心往上長，因此生長速度依植物種類不同，可以增加數倍。以蘿美菜苗為例，土耕需要約55天，在魚菜共生系統只需35天。

1972年出生的農場主人李佳璇，政治大學英語系畢業，隻身在香港金融業工作，年薪雖超過百萬新台幣，但壓力卻很大。

2010年初，一向健康的她，有天早晨起床時突然昏倒，送醫檢查後才發現她的腦部長了一個7.6公分大的腫瘤。

她當下決定回台灣開刀治療，由於腫瘤與周圍細胞沾粘在一起，手術切除3分之1的腫瘤後，還需接受放射線治療，她決定辭去工作，專心養病。

「這也是一個契機，讓我可以離開，」李佳璇說，金融業是個爾虞我詐、功利競爭的行業，從2008年雷曼兄弟事件導致全球金融風暴後，她就很想離開這個圈子，然而高薪宛如惡魔的果實，引誘著她無法抽身。

住院期間，她想起有位朋友曾跑去夏威夷學種菜，回來後向她大力推薦。擔心以後無法再工作的她，2010年2月，結束第一階段的放療，獨自飛往太平洋彼岸，追尋未知。

夏威夷的Friendly Aquaponics農場是第一個獲得美國政府有機認證的魚菜共生農場，2008年並成功商業運轉，供應新鮮萵苣給當地量販店。

李佳璇以半年時間學習魚菜共生的技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體也慢慢恢復活力。

回國後，她就在自家陽台設置魚菜共生系統，自給自足，並四處參加志工活動。有一回她到花蓮幫慈善團體種菜，對傳統土耕一無所知的她，每天引水灌溉、施肥除草，還要駕駛大型農機，消耗的人力、能源與水資源非常驚人，更深覺魚菜共生系統的節能優勢。

2011年底，她回醫院複診時，醫生一見面就問她，「妳是不是拿錯片子了？」原來，她的腦部腫瘤竟然消失了。

「這好像是一種啟示，上天在告訴我，我走在正確的路上。」之後，她便租下新店這處農場，開始規劃推廣活動。

魚菜共生系統的原理不難，實際操作卻要兼顧種菜與養魚的知識，更重要的是需要耐心「養水」。

「整套系統最珍貴的就是水，水沒養起來，一切免談。」李佳璇說，唯有水中的微生物達到一定數量後，才能平衡循環，小型系統約需3個月時間，這段期間種出來的菜都還乾巴巴的，不能食用。

養水過程中，每天要檢測水中的酸鹼值、氮與氨的濃度，若有超標或不足，就要調整魚或菜的數量。此外每天餵魚也要注意份量，曾有學員因為飼料餵太多，整池水都變黑了，蔬菜自然也跟著遭殃。

目前，農場每週六固定開課，分為免費導覽、初階課程和DIY課程3種，但不少人上完課後，都直接問：「可以跟你買菜嗎？」

為了持續供應民眾新鮮蔬菜，李佳璇賣掉新店的房子，投入兩百多萬元，擴大農場規模，預計明年初農場就可以有穩定的產出，平衡損益。

「我的夢想是，台灣的每個社區都有自己的魚菜共生農場，讓民眾安心吃，開心活。」李佳璇說，魚菜共生是綠色生活的趨勢，因為用水量只有傳統農業的2%，若能深入社區更能減少食物碳里程，是對地球友善的農法。

非農耕和養殖專業背景的李佳璇坦言，自己對魚菜共生還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例如同一個系統內，一樣的種子，長出來的小白菜，卻會有兩種不同顏色。目前她正持續進行不同魚菜組合的實驗，希望不久的未來，品質與產量可以更穩定。

透過學員口耳相傳，魚菜共生也漸漸進入民眾生活。新店區的大鵬華城社區，去年就請李佳璇將頂樓閒置空間改造成魚菜共生菜園，社區居民還把吃不完的無毒青菜在假日市集販售，沒賣完的就捐給社區老人共餐。

雖然目前魚菜共生能夠栽種的蔬菜種類有限，然而從個人到社區，點點綻放於水泥叢林中的綠色種子，未來可望成為自給自足的一方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