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未譜成的戀曲

談起從事刻葉畫的因緣，殷登國羞澀的笑了，然後慢慢地說，九年前，他認識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兩人交往熟識後，就常交換書看。一次，女孩在還給他的書中夾了一張網狀、漂亮的葉子書籤，雖是薄禮，卻在殷登國的心中激起一陣漣漪。他想以最浪漫的方式，表達對女孩的情愫。突然腦際閃過一個念頭：以前不是採集了很多樹葉夾在書頁中嗎？就用它們組成一幅畫吧！於是挑幾片色彩鮮艷的葉子黏貼成蝴蝶，加點花草，寫上兩句情詩，就完成了殷登國第一張用以傳情的刻葉畫作品。時至今日，女孩已失去聯絡，自己卻在刻葉世界中越走越深，而自成一生活情趣的天地。

刻葉畫是用夾乾的樹葉、花瓣，剪刻成一幅幅圖畫。當你第一眼看到刻葉畫時，可能會說：「這還不簡單，我也會做。」可是了解整個製作過程後，或許就沒有這份耐性了。刻葉畫最主要的材料是樹葉或花瓣。採摘回來的葉子清理乾淨，夾在報紙中，疊成一落，上面再用木板或重物壓住。每隔四、五天必須換一次紙，以免發霉。大約過半年，葉子壓乾、色澤穩定後，即可開始「作畫」。

一片葉子，一個世界

一幅畫不是一、兩片葉子就能完成的，必須先採集上百片各種各色的葉子，才好靈活運用於圖畫中。設計好的圖樣先畫在白紙上，再把紙樣放在芭蕉葉上，最下面放一張厚紙板，然後用釘書機將三者固定，用美工刀把不需要的部份刻空，刻好的蕉葉翻過來，在鏤空的部位，黏貼上最能表現圖案意境和美感的各色樹葉或花瓣。鏤刻和鑲嵌需要精細的技巧和極大的耐心。一幅畫可能要每天晚上做四、五個鐘頭，持續一個禮拜才能完成。

樹葉花瓣壓乾後，色澤比較沉暗，多為深褐色、暗黃色及暗紅色，製作出來的圖案具有一種古樸穩重之美。葉子的形狀、顏色非常豐富，依著季節、嫩老，可壓出不同的色彩。沒有兩片壓出來完全一樣的葉子，即使是同一片樹葉，正反、上下的顏色也會有深淺的差別。葉子本身的脈絡紋路也是使刻葉畫生動的要素，細細的絲紋正可表現畫中物體的趣味。比如殷登國作品中有一隻休憩於柳樹下的鴨子，身上的羽毛就是順著葉片生長的方向伸展。連脖子部位也選用了合適的樹葉來表現羽毛的彎曲，非常自然。

刻葉畫。

技巧在不斷嗜試中漸臻成然

殷登國最早的刻葉畫是在一片樹葉上鏤刻圖案，後來開始在卡片上用樹葉剪貼出一幅幅的圖案，卡片的內面則可作書信之用。您可以想見，當殷登國的友人接到這麼一封別緻的信函時，會多麼地珍惜它。在這段期間，刻葉畫的構圖都是一些線條簡單、粗獷的幾何圖案，有落日、古木、山水，風格與版畫非常相近。經過一段摸索歷程，對樹葉的性質、色澤有了概念，刻葉技巧更形熟練，於是殷登國又進一步到極為複雜、技巧類似剪紙的創作。

刻葉畫與剪紙相似之處，在於二者所有的線條都是相連的。但刻葉畫更困難的，是還要在每一個刻空處黏貼上最適當的樹葉或花草，而且要注意貼的先後次序，才會有層次與立體感。固然設計和鏤刻圖案需要一段長而煩碎的過程，真正最費時間的卻是在考慮每一個刻空處要用什麼葉子才最有美感。要在千百片的葉子中，尋出一小點不及指甲大的合適部分，實不是件易事。不過，只要發現葉子上有這麼一小塊，不管是紋路或色澤都合於所求，效果甚至比想像中的還要好，那麼所有的辛苦就都值得了。

開始從事刻葉畫後，採集樹葉就成了殷登國日常生活中一項重要的工作。大學時，他為此特別遷居到新店山上，山裡樹多種類也多，在林中一邊散步，一邊找尋合意的樹葉。漸漸地，採集的範圍愈來愈擴大，山間、林中、水湄……各處的花草樹木，都成了他的目標。有時是路過發現有可資利用的素材，有的則是專程前往採集。像作為底的芭蕉葉，要莖直葉大的才可用，合於這種條件的芭蕉葉以濛濛谷生長的為最好，殷登國常常騎著單車，特地去那兒採芭蕉葉。

刻葉畫。

多年來還一直在鑽研民俗文學

殷登國學的是歷史，可能是承自父親的遺傳，從小就非常喜歡畫畫，他從未正式拜師學習，只是隨興塗鴉一番而已。平常他畫的多為國畫和水彩畫，他一直希望能從中創出一條新路，基於這點，才使他在偶然中開始從事刻葉畫，並且能持續下來。

走出校門後，殷登國曾在「漢聲雜誌」工作過一段時間。因為工作上的接觸，他發現了中國民俗文學和傳統藝術深具探討的價值，加上這正是他的所學與所長，於是他即開始專心在這方面深入研究。在報紙和雜誌上，常可見殷登國的文章或專欄，文中對傳統的民俗文學、藝術，以深入淺出的方式，介紹和剖析，讀來非常引人。偶而在文章中，殷登國也用刻葉畫作為插圖。但是文章通常有完整的主題，表現的思想比較豐富，如果要在刻葉畫中表達全部的意念，不是件簡單的事，尚需具備專業的美術知識與技巧，所以殷登國目前不打算廣泛嘗試以中國古典文學民俗為題材的刻葉畫。

刻葉畫。

價值介於美工與藝術之間

談到刻葉畫的藝術價值，殷登國認為它的地位是介於美工與藝術之間——因為它需要有工匠的技藝，這種技巧是可以傳授學習的；但從事刻葉畫，更重要的是必須具有審美觀念，才能創作出美好的圖案。縱使有純熟的技巧，卻一直在模仿他人，也只算是工匠之流；如果用心靈去創作與設計圖案，建立個人獨特的風格，才能確立其藝術價值。

過去，殷登國是把刻葉畫當作一種興趣，也是餘暇的消遣，他的作品未曾公開發表，因此儘管殷登國在文藝界的名氣不小，但知道他會作刻葉畫的人並不多。有人勸他，從事這種藝術的，在國內可能只有他一人，如果辦個展覽，必會造成轟動。對於這點，殷登國表示，他平時工作相當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辦展覽。

一段年輕時未譜成的戀曲，引起殷登國創作刻葉畫的動機；再由刻葉畫，結成殷登國的美好姻緣。殷太太因為也喜歡刻葉畫，而跟殷登國學習，兩人興趣相投，一起鑽研，終於結成夫婦。當殷登國訴說這兩段在刻葉畫背後的戀情時，雖有幾分靦腆，但仍不自禁地流露出得意之情。

刻葉畫。

流露出對大自然的嚮往與熱愛

拾起一片片不為人注意的葉子，殷登國付出了心血，關心它、照顧它，最後竟能賦予它藝術生命。所以當欣賞他的作品時，可以強烈感受到作者對生命的熱情與對大自然的愛好，一張張刻葉畫，都像在訴說著人類對大自然的嚮往與禮讚。

殷登國。

刻葉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