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安全堪慮!如果願意花點時間做些統計,人們會發現流浪狗的問題不似我們想像中的人、狗相安無事。看看工業化、都市化最早的英國,每年將近五萬多件車禍與狗有關,因狗而起的交通意外、牲畜損失、醫療費用,每年花費高達七千萬英磅,超過一億美元。
民國八十一年一月同時在永和、新竹、花蓮都有小孩遭多隻棄犬追咬。棄犬數量往往與人口成正比,永和是台灣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如果客觀情形不改變,這類駭人聽聞的事件註定要發生」,針對永和兩歲的林小弟遭三隻混血種狼犬咬傷,台大獸醫系教授葉力森在報告中寫道。
尤其兒童對狗的戒心較弱,常有突如其來撫摸小狗的動作,很容易成為狗兒攻擊的對象。根據台大醫院急診處的紀錄,台灣被狗咬傷的人當中,十四歲以下男童比例最高。
此外,超過一百種的人畜共通疾病可以由狗傳染給人,許多國家用在狗兒傳染病預防工作上的社會成本更高。
城市需要狗嗎?台灣雖然三十年未曾發生狂犬病例,但狂犬病其實只在世界上少數幾個國家絕跡,除澳洲、南極洲和台灣、日本外,至今全世界每年平均仍有兩萬人感染狂犬病。
民國八十二年環保署所做的問卷調查發現,我國總數約在二百三十萬隻的畜犬,該年完成狂犬病預防注射與登記的總數,只有五萬五千多隻,登記注射率不到百分之三,「一旦狂犬病進入我國,必有大流行的隱憂」,為環保署做過棄犬問題研究的台大植物病蟲害系教授石正人指出,尤其台北市流浪狗密度已經大到讓傳染病隨時可能爆發。這也是七十八年傳聞進口藏獒感染狂犬病,整個台灣風聲鶴唳,人人戒慎恐懼的原因。
一九七○年的美國「時代週刊」曾刊出一篇題為「城市真的需要狗嗎?」的文章,因為作者見到每隻狗平均每天製造○.三四公斤的糞便,卻乏人打掃,影響市容,懷疑到底應不應該容許人們在都市養狗。
城市需要狗嗎?愛狗人當然會說「需要」,因為今天都市能和自然連上關係的動物已經微乎其微,狗兒是討人喜歡的寵物,給人心靈上的安慰,人與狗可以譜出協調的都市畫面。但是,城市如果需要狗,城市也需要更負責任的人。
可惜過去飼主的責任卻很少被追究。傳統上人們解決流浪犬的方式,其實與今天的台灣很相似。
淹死牠!上一個世紀,英國倫敦已經為市區流浪犬苦惱,一度將五千隻流浪狗丟進泰唔士河,企圖將牠們淹死。據說,泰唔士河中死狗發出的臭味,曾讓在緊臨河邊的國會殿堂上議事的議員諸公掩鼻而逃。
每一年,世界各地都有無數的狗兒在街頭被人類攫捕,再以原始殘酷的手段殺害。在巴西,狗兒被推入減壓室內窒息而亡;阿根廷則以劇毒消除棄犬;印度街頭流浪狗通常被電擊後土葬,甚至擊昏後即進行活埋;在歐美,流浪犬雖美其名為安樂死,但許多健康狗其實莫名其妙走入枉死城。
根據環保署調查,由於問題嚴重,如今台灣也有高達百分之八十四的民眾贊成捕捉街頭的流浪犬。
流浪狗被捕捉後的命運通常可以預期。由於狗口並未被嚴格要求登記,流浪狗被認養的機率很低,縣市政府的收容所又極缺乏,即使民間機構,例如可以收容三百隻流浪狗的「流浪動物之家」一成立,不到三個月,立刻爆滿。因此被地方捕捉後的狗,通常就是加以處死。
由上一世紀到這一世紀,許多國家任由狗兒大量繁殖,任意遺棄,再企圖以大量捕殺來收拾爛攤子,結果這種被視為迅速而簡易的解決之道,只讓人們陷入年復一年的屠殺中。
人類花了極為長久的時間,才認清這場與狗兒之間的戰爭,敵人其實是自己。許多地區也才逐漸改弦易轍,從正本清源開始,以管理飼主與畜犬為重頭戲,避免一再重覆扮演劊子手。
因為捕殺棄犬而被指責的台灣,說來也算冤枉,比起西方,三十年來台灣可以說沒有大規模屠殺過狗的紀錄。但有了西方之鑑,我們應該避免重蹈錯誤。尤其動物福利觀念開始在國際有了共識,我們自然不須走回頭路。
先管畜犬雖然大部分的國家不可能像大陸,採取極權手段禁止都市養狗。不過,野放飼養狗的時代也告結束了,狗要在人類社會中生存下去,飼主就必須付出精力,讓狗成為社會的好夥伴。
瑞芳鎮不人道捕狗,遭國際重視的事件發生後,台北縣、市紛紛提出將徵收狗頭稅,和在狗身上植入米粒大小般的晶片的計畫。養狗要繳稅,與萬一狗兒走失,可以由晶片找出狗主,兩者都可以減少街頭的棄犬。
晶片計畫付諸實現的理想或許還早,但農委會已在立法強制每位飼主必須為狗登記,讓狗兒都有戶口;未來再配合晶片或以耳朵刺青方式註記,做到每隻狗都有案可查。如此不僅可以很快找到飼主,走失的狗兒可以回到主人身邊,對惡意遺棄動物者也可以加以嚴懲。狗口的登記與註記,還可以淘汰掉許多即興的養者。
在瑞典,因為強制實行為狗發牌註記和徵收狗稅,使得走失狗兒的認回率高達百分之九十,首都斯德哥爾摩的收容所永遠也住不滿,還可以暫時充當狗旅館。
至於流浪犬源頭的另一端,則是繁殖業者。民國六十幾年開始,台灣養犬風氣大盛,繁殖狗兒利潤可觀,犬販大肆「炒狗」,一、二十坪大的公寓也有人繁殖狗兒出售,卻從不考慮市場實際需求,與狗兒的先天體質是否適合本地環境、氣候。
「中華民國育犬協會」秘書長徐幼峰認為,今天狗販缺少遊戲規則,以致問題叢生。例如未對養狗空間、設備進行規範,不僅狗兒受罪,也無法淘汰不負責任的狗販,消費者常因此買到病狗,也是造成棄犬的遠因。
將被排入今年行政院審核的「動物保護法」草案中,農委會希望以後動物買賣包括中間商與寵物店都建立執照,以方便管理,政府並考慮將居住環境、獸醫監管等等標準放入發照工作中考核。徐幼峰認為,甚至應該以土地分區管制、和空間大小,來限制可以從事養狗買賣的區域。如此可以減少住宅區的噪音;地方夠大,狗兒也可以得到良好照顧。
狗兒也要節育在獸醫師看來,所有這些做法,若不配合為狗進行結紮、對狗口數量加以控制,所謂狗兒的福祉,仍將是空談。
台大獸醫系副教授黃慧璧指出,台灣仍有許多飼主有「心理障礙」,認為給愛狗結紮有失人道,因為並非出自狗兒自願。但面對現實,今天一窩新生的狗兒,能有幾隻找得到主人?
問題的嚴重性,使人們無法放入太多感情因素。國外有許多善心人士的捐款,就專門指定為狗兒結紮。此舉,反而可以減少狗兒被處以安樂死。
比如洛杉磯在一九七一年有十一萬隻狗被處死;低成本的結紮方式推出後,到一九八六年數目下降到只剩一半。加拿大溫哥華成果更明顯,一九七六到一九八四的八年間,被處死的狗由八萬降到九千隻以下。
可惜許多政府因為擔心成本過高,不願引用明確、人道而積極的方法。比如要為台北縣每隻流浪狗結紮,必須花上億的預算;但若遲遲不進行,除了導致車禍、咬傷人、引起衛生健康問題,加上每年撲殺棄犬的花費外;不當處理流浪狗,造成的國家形象受損,代價恐怕更高。
黃絲帶運動除畜犬管理,對現有流浪街頭的狗,西方往往將之收留一段時間,等人認領或收養,再加以較人道方式,如注射不會導致痛苦的巴比妥針劑,讓狗兒安樂死。
國際保護動物人士與獸醫界也承認,安樂死與全面鼓勵結紮畢竟是下下策,只是針對已經發生的問題進行較為「理性」的處理方式。
西方的對策並非完美,也不見得完全適用東方。今天在印度、中國等許多地區,人們不會因為市容,立即要求清潔隊將流浪狗處理掉;許多名義上無主的狗兒,往往都有人餵食。
國內保護動物團體就建議政府,除了抓緊源頭,讓畜犬不再繼續大量流入街頭;現有棄犬可以在捕捉後為之除蟲、結紮,再原地釋放;只有重病或具攻擊性的狗才需要給予安樂死。「流浪動物之家」也建議發起「黃絲帶」運動,呼籲為結紮過的狗兒綁上黃絲帶,供清潔人員辨識。
自然平衡遭破壞不過要徹底解決流浪狗的問題,還需要許多條件配合。台灣省與北、高兩市早有所謂「畜犬管理辦法」,法令規定必須為狗兒注射狂犬病疫苗,藉此可以為每隻狗登記,進行追蹤、記錄,達到每隻狗都有戶口的理想。但過去狂犬疫苗注射執行不徹底,整個狗口登記系統也因此無法建立。
徐幼峰就擔心,新的寵物管理辦法對狗口的登記是否就能確實執行?
即使有了一套非常專業、考慮到每個細節的管理法,稍有疏忽,街頭狗兒數量也會很快增長。為棄犬問題努力近百年的英國,九○年初,倫敦一天仍抓到五千隻流浪犬。
由於人與狗之間的平衡已經打亂,棄犬問題必需花長時間才可能控制在一個水平,不致繼續蔓延。
成功的狗口控制,還得寄託在更長遠才能見效的教育上。以流浪犬為碩士論文題目的師大環境教育所王意如就表示,台灣所有的小學課本中,除了一篇作家林良先生寫的有關與狗情感交融的文章,從未告知孩童養狗是需要許多條件配合,包括充裕的空間、對狗盡責任等等。
其實你不懂狗的心黃慧璧也感嘆,整個流浪狗管理過程,包括結紮、安樂死、繁殖業者的監管,都需要專業獸醫師幫助;但獸醫的養成、訓練過程,卻缺乏對狗口暴增應有的認知。
甚至到八十三年度,台大獸醫系才將狗口暴增的訊息,放入獸醫理論課程。「獸醫在狗口控制上扮有重要角色,可惜至今仍置身事外」,黃慧璧認為。
過去學界對狗的研究都集中在疾病上,導致人們對狗的性情認識太少,也是棄犬增加的原因。台大獸醫院醫師楊姮稜表示,狗兒的行為問題佔犬隻被棄原因的第二位。
人們自以為了解狗,結果狗常因此遭人誤解,例如嬌貴的家犬可能在咬了主人一口後,被認為翻臉不認人,瞬間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犬。
許多行為原本是狗先天具有的,卻遭商人刻意隱瞞。像雪橇狗因工作需要,長久被選殖成有拖曳東西習慣,畜主會被拉著滿街亂跑;獵犬則被育種為極愛吠叫,以吸引主人注意;養在都市,主人常受盡折磨,都使它們遭拋棄的機率大增。
狗咬人,處罰人不論教育、法令,今天許多做法,事實上都不應只是單純的避免流浪犬產生。更積極的是在考量動物福祉,即使是棄犬,也應受到相當程度的照顧;不得已必須被處死的狗,也要有一個人道的捕捉、處理過程。
農委會研擬中的動物保護法,其中針對寵物福利,學界就建議應立法限制未成年孩童必須有大人陪同才能購買寵物、畜主轉讓狗必須通報、對飼養環境做限制,例如規定一般公寓的養狗隻數。
雖然有人認為執行上會有困難,「但法令總應該比現實更先進一些」,黃慧璧認為。
以英國為例,由上一世紀把無辜的狗淹死,到今天,狗兒咬人,也不再會因人類洩恨之故被處死。
一九九一年英國因為一件羅威納狗咬傷人事件,立下「危險犬」的法條。由於在這之前英國已發生過八十幾件羅威納犬傷人事件,許多人堅持和過去一樣,必須將狗處死。但英國獸醫協會挺身主持公道,為狗兒仗義直言,指出是人的訓練才導致狗充滿攻擊性,加上飼主明知狗的個性,卻未加以防範,因此不應殺狗洩恨,反而是畜主應受到監禁懲罰;狗兒則被處以結紮,以防止不穩定、易攻擊人的性情遺傳下去,造成更多傷害。
只有人們認知到狗兒的問題,其實是人造成的,人們必須全權負起責任,才可能有徹底解決狗兒給人類帶來的麻煩的一天吧。
狗兒反撲?據說,人類最划算的一筆交易,是與狗進行的。因為人類將剩餘的食物、時間、空間給狗,狗卻以所有的愛來全心回報。
但是狗兒怎麼回報連一點時間都不給它,就將之丟棄的人呢?今天讓人苦惱的棄犬問題,是狗對現代人的回報嗎?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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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與主人在家同享「天倫之樂」,我卻淪為街頭喪家之狗。狗的地位在現代社會呈現嚴重的兩極化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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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流浪狗太多,收容棄犬的「流浪動物之家」成立不久,狗口即刻爆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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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將狗兒留在車上,那可能導致牠受傷、甚至死亡!」英國停車場的告示牌隨時提醒粗心的主人,避免做出虐待狗的行為。(張良綱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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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窩新生的狗兒有多少只能找到家?保育人士鼓勵人們為狗結紮,減少狗兒流浪街頭,遭受饑寒交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