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三日清晨,幾個渺小的身影出現在覆滿冰雪的南美之巔——阿根廷的阿空加瓜山西側稜線上,他們在強風、嚴寒、空氣稀薄的劣境中緩慢爬升。
午後三點,七位中華登山隊的隊員先後登頂,並將我國海外攀登紀錄推高至六千九百五十九公尺。率先登峰的方良和伍玉龍二位布農族青年,因完成任務而激動地相互擁抱、大哭一場。
隊員們心緒漸平,環顧瓊宇,他們並沒忘掉未來努力的目標是有別於南、北極之外的「第三極」——標高八千八百四十八.一三公尺的世界極高點聖母峰。
「超越自我、追求卓越」是多數人的理想,但因專長不同,表現的型態也不一樣。以登山界的「山癡」而言,他們夢魂牽繫的是能站在世界最高峰上。
登上世界之巔,不只是個人的夢想,也是國力的展示。從國際登山紀錄來看,各已開發國家多在聖母峰頂,有過歷史性的時刻。換言之,惟有登上世界第一峰,才能在國際山岳界立足,才顯示那是個有錢、有閒、民健體壯的國家。
設在阿空加瓜山西壁下的基地營。(余榮欽攝)(余榮欽攝)
放眼「聖」峰,雄視天下
聖母峰位於西藏及尼泊爾邊境,西藏人稱為「珠穆朗瑪峰」,意思是「世界的女神」;尼泊爾人稱為「娑伽瑪沓峰」,是「大地的女神」之意;西方各國則叫它「埃佛勒斯峰」。
西元一八五二年,在印度的英國三角學測量所,依據實測結果發現,一座被標示為X V的山峰為世界最高峰,於是以當時測量局局長喬治.埃佛勒斯為該峰之名。
聖母峰被發現後的一百零一年,才有人登上峰頂。
西元一九五三年五月,英國杭特上校率領的登山隊,向聖母峰挑戰。是月廿九日上午十一點卅分,攻擊手紐西蘭人希勒里和雪巴嚮導田津二人靠著氧氣之助,終於成功的登頂。在此之前,英國和瑞士曾在卅二年間嘗試過十一次,均告失敗。
從人類首登聖母峰到現在的卅五年間,共有英、日、美、義、德、法、捷和印度等國的登山隊征服過世界第一高峰。
當然,也有更多的隊伍失敗。根據尼泊爾的統計,卅多年來,約只有二百人登頂成功,另有一百多人在攀登途中喪生,半途而廢者不計其數。
在標高五千八百公尺設立的第二營,稱為「柏林小屋」,是德國人所捐建。(歐陽台生攝)(歐陽台生攝)
高山「抗拒」入侵者
高海拔山峰不易攀登,主要在於高度、氣候及地形等因素。
由於人體運動的基本工具是肌肉,肌肉的能源則來自空氣中的氧氣。氧氣被吸入體內,經由肺泡的氣體交換而溶於血液中,再藉著心臟血管的收縮及運輸功能,將它們輸送給運動中的肌肉。
高海拔山區的氣壓低、空氣稀薄,攝取氧氣的數量極小,所以每走幾步路,就需停下來拚命吸氣,以補充消耗掉的能量。根據曾經三度登上聖母峰的美國醫生希克森所做的研究,人類在八千公尺進行簡單活動所需的熱量,大約是在海平面進行最吃重體力活動的兩倍。因此,人在高處會因缺氧而顯得體能差、反應慢。
這次阿空加瓜山登山隊員,在模擬高海拔環境的空軍總醫院的低壓艙作實驗時,就顯出人的反應與平時有很大差異。「有些人記不起自己的姓名、簡單的加減算不出來、有些人甚至昏睡了過去」,負責實驗的醫師黃頤說。
高山區天候經常不佳,常有登山隊員距離峰頂只有一、二百公尺,卻因雪和霧而使攻頂行動受阻。以這次阿空加瓜山遠征隊為例,早一天的日本隊和晚一天的美國隊,都因天候不佳而放棄。
阿空加瓜山如此,可見登聖母峰更是困難重重。它和阿空加瓜山的標高雖只差一千八百多公尺,這個距離在低海拔的山區,一天即可來回;但在邁向聖母峰之路,非得耗費數年光陰不為功。
邁向阿空加瓜山。(余榮欽攝)(余榮欽攝)
紀錄節節高升
我國山岳界的海外遠征已有七年歷史,分別由中華健行登山協會、喜馬拉雅俱樂部和中華山岳協會組隊,前往尼泊爾、印度和阿根廷,前後共五次攀上六千三百公尺至六千九百公尺的山峰。今年三月三日,更攀上了六千九百五十九公尺的南半球第一高峰——阿空加瓜山。
此行隊長高銘和表示,這次計畫的整個作業時間約十個月。去年五月,中華山岳協會公開甄選遠征隊隊員,當時約有五十人報名,經初步測驗後剩下卅多人,九月初決定最後人選十六名。
人選決定後,他們每月二次赴台北縣三峽鎮附近的北插天山受訓,並曾在台大操場測量十二分鐘跑步的距離。
遠征隊也在八、十、十二月,三次赴空總做低壓艙試驗,以模擬的低壓情況,測驗隊員心理、生理產生的反應。
各種測驗結果發現,三位來自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的隊員成績最好,他們是歐陽台生、方良和伍玉龍。
以十二分鐘跑步為例,他們三人成績每次皆超過三千公尺,伍玉龍還跑出三千二百三十公尺的最佳成績;其他隊員最好的只有二千七百公尺,所以他們三人自然成為攻頂隊伍,歐陽台生並擔任攀登隊長。今年二月十六日,遠征隊終於由台北出發,飛往巴拉圭,轉至阿根廷。
他們比預定行程提早了四天登頂。
高銘和表示,他們原來預計除基地營之外,還要設三個前進營;後來嚮導建議可由第二營直接攻頂,於是省下設第三營的時間。
最後登頂成功的,除前述三人之外,還有黃德雄、劉賢德、梁明本和陳聯順。女隊員陳美馨則在六千七百公尺處折返。
由紀錄看來,登上六千公尺級的山峰已非難事,但下個目標究竟是否要放在聖母峰,登山界有不同的看法。
遠征隊曾在空軍總醫院的低壓艙內模擬高海拔山區狀態,以適應生理和心理變化。(余榮欽攝。(阿空加瓜山遠征隊提供)
目標朝向「眾山之神」
隊長高銘和表示,他們的下個目標是印度的怒峰,標高雖只是七千一百卅五公尺,但難度甚高,可視為登聖母蜂前的「熱身運動」。
曾經五度遠征海外的喜馬拉雅俱樂部總幹事黃一元,對下次行動持保留態度,但他覺得聖母峰雖是個夢想,也該有實現的可能。
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葉世文則認為,下個目標當然是聖母峰。
不論直接或間接,各主力團體都將目標指向聖母峰,但這並非一蹴可及之事。其中以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的態度較積極,並已草擬計畫,希望能按部就班地達成目標。
計畫中以成立山野訓練中心為攀登聖母峰的大本營。中心負責培訓人才、收集國外攀登聖母峰資料,並且利用和外國國家公園的友好關係,來解決隊員在簽證上可能遇到的困難,以取得聖母峰的登山許可等。
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的方良、歐陽台生和伍玉龍(自左至右)在合歡山上做高地訓練。(鄭元慶攝)(鄭元慶攝)
布農是台灣的雪巴
由於遠征隊員素質的好壞,直接影響成敗;如何尋找適合高山攀登的好手,乃成當務之急。葉世文處長表示,「玉山國家公園園區內的布農族人是最佳人選!」
這並非誇大之詞。布農族人就好比尼泊爾山區的雪巴人,他們在高地活動方面,確有過人之處。
根據日籍人類學家鹿野忠雄在一九三八年所做的台灣土著居地標高調查指出,台灣土著族中,以布農族村落海拔最高,並有四個部落高於海拔二千公尺。
這些山地的子民,自幼長於中央山脈山區,熟悉山路,對野生動植物的習性瞭若指掌,並練就一身好武藝,能負重,體力和耐力皆佳。自登山運動開始在台灣萌芽,布農族人自然而然地成為最佳的嚮導兼挑伕。
他們帶著各登山社團踏遍各大名山,曾經風光一時。但當登山界培養出自己的人才後,布農族人即由雙重身分退至專任挑伕一職。雖然如此,每當山難發生,他們仍是最佳的救難隊成員。
玉山國家公園成立後,急需招募能吃苦耐勞、又有登山經驗的巡山員,自然就想到他們,伍玉龍和方良就是其中的兩位。
下一步的遠征對象應是圖中的世界之巔聖母峰。(歐陽台生攝)(歐陽台生攝)
下一個上「聖」峰的中國人是誰?
葉處長深知布農族人的優點,當阿空加瓜山遠征隊甄選隊員時,他就派出了方良和伍玉龍,搭配有多年登山經驗,服務於企劃課的歐陽台生參與甄選,結果三人都入選了。
出發前,空總醫師黃頤在看過遠征隊體能測試結果後,就告訴他們三人說:「登頂,就看你們的了!」
但他們並不以基本條件好而自滿,為了訓練耐力,每天清晨摸黑跑一萬公尺,也到合歡山上做高地訓練。結果由他們三人組成的攻擊隊,不辱使命地率先登上阿空加瓜山。
所以葉世文認為,未來聖母峰遠征隊的攻頂人選,非布農族青年莫屬。為使布農族的專長得以承續,他預備仿國外登山學校的訓練方式,在國家公園內設立山野訓練中心,培養布農族人成為助教,教導學員高山活動技能。當他們無生活顧慮時,才會有意願以登山為職業,並以攀登喜馬拉雅山為目標。
聖母峰終年覆蓋著皚皚的白雪,其間滿布冰川,氣溫經常在攝氏零下二、三十度,又常刮著風暴……。
誰會是下一個登上世界之巔峰的中國冒險家?
布農族人不但有體力、耐力,而且還能背負近百公斤的重量,是「台灣的雪巴」。(蘇日棠攝)(蘇日棠攝)
活躍在喜馬拉雅山區的雪巴人,不論男女皆能爬、背。(歐陽台生攝)(歐陽台生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