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花蓮市區,街道兩旁緊挨著餐廳、戲院、茶藝館、麵包房、三槍牌內衣、四十分鐘快洗……;無非只是尋常的市鎮街景。
但當你在薄暮中驀然抬頭,這才驚覺:窄窄的盡頭,赫然印染著稜線分明:起伏壯闊的山巒;此時儘管四下塵囂,卻讓人彷彿置身山谷。
轉身再看,景狀亦同。但當你終於走在一條望不見青山的馬路,且再行去,不出廿分鐘,眼前開展的將是浩渺無垠的大海。清涼的海風裡,浪花拂捲而上;濺起的水沫,恰為海岸織上白色花邊。
這只是一個面積廿九平方公里、十萬人口的縣轄市。中央山脈的攔截,使這東臺灣最繁榮的市中心,不如預期中的耀眼。但它擁有的是:綿延三面的青山、整片太平洋濱;一條迆邐全境的清溪、一方湛藍開闊的天空,和一個美麗的名字——花蓮。
(張良綱)
你,到過花蓮嗎?
許多人「到」過花蓮。但他們來此打尖的目的,無非是要往「瑞穗」鄉的秀姑巒溪泛舟;到「壽豐」鄉的鯉魚潭遊湖;上「秀林」鄉的太魯閣和清水斷崖觀峽看海……。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花蓮就等於花蓮縣境的奇岩峭壁、高山深谷,卻往往忽略了這個只佔全縣面積百分之○.六的溫馨小城。
於是周末的北迴線將他們穿山載來,逕送旅店;一夜無話之後的清晨,便各奔勝地。
年輕學生幸運些。寒暑假參加中橫徒步、花東健行的孩子們多半也在此落腳。晚餐過後,一行人笑語喧天地往海邊散步,少不得撿幾枚紋樣奇特的石子;回程上一路走,一路還要對腳下花樣百出的大理石人行道品評一番。
回到寢房,夜正年輕。大夥可能就唱起歌來——「春朝一去花亂飛,又是佳節人不歸,……」據說這首唱遍西部的合唱曲,正是那個濱海的花蓮中學傳唱出來的哩!或者,再來一首「帶你回花蓮」,楊牧的詞、楊弦的曲——二個花蓮人領著年輕的心「向那山谷間滑落」……。
唱倦了,仰躺在床上聊小說吧!王禎和的「玫瑰玫瑰我愛你」是不是正在這兒拍戲?還有那個在海邊親手建屋的浪漫隱士,近來又有些什麼新作?……
無論如何,晨光乍現之後,學生們亦將惺忪整裝、匆匆上路。——他們仍然不及看看這個予詩人、歌手、隱者、小說家,以無數靈感的美麗城市。
路過花蓮,並不代表懂得花蓮。大部分的人仍然對它陌生。
花蓮機場入口處的大理石雕塑——飛鷹,是楊英風的作品。(張良綱)
看看這個美麗的城市
「現在已經好得多啦!」一雙大眼睛,皮膚黑俏黑俏的市公所女職員林秋綢提起她十幾年前在西部念大學的經驗是——同學一聽說我是花蓮人,上下打量一番就問:「那你是阿美族的嘍?!」
同樣的問題碰多了,林秋綢也就總是笑答:「是啊,我是阿美族公主呢!」而對方多半點頭稱是。「阿美族公主」的封號於是不脛而走。
國光商工老師鄧美美十幾年前也「權充」過阿美公主。那時她在南部念大學,甚至還有不少人問她:「花蓮在那裏?」「花蓮有沒有電視、報紙?」
事實上,花蓮人除了西部的報紙,以東部新聞為主的「更生日報」,早在民國卅六年就在花蓮市創刊了。從民國卅三年起,中廣、軍中、警察、復興……等電臺,也陸續在花蓮設臺;花蓮人自己的「燕聲電臺」,則在民國四十七年開播。至於電視,自從轉播站一一設立,花蓮人和西部享受的自是同樣的視覺效果。
美崙溪迆邐市區,水草豐美,景緻清幽。(張良綱)
阿美公主何其多
倒是當年花蓮和西部聯繫的唯一「捷徑」——蘇花公路,一趟單程至少耗上八小時,體力稍弱者,根本經不起一路險峻的折騰。因此那時候的學生們,盡可能咬牙買張二百大元的機票,「飛」到西部。
鄧美美總是據此出擊,反問那些「城市土包子」說:「你有沒有坐過飛——機——?」十幾年前的西部學生,自然少有乘坐飛機的經驗,一時也忘了追究花蓮究竟有沒有電視、報紙,當下就對眼前的天外飛來客,崇羨有加。不少人還把向花蓮同學要來的機票,小心翼翼地夾在書本裡,視為珍藏。
這樣的隔閡,今天看來也許有趣,但在當年的確屢見不鮮。除了貨真價實的山胞子弟,幾乎每個在西部念書的花蓮人,都「冒充」過阿美族。
西部人的這類誤解,實在其來有自。
到海邊坐坐,幾乎是花蓮人生活的一部分。老人家一坐就是數十年悠悠歲月,這會兒又看著花蓮港擴建了。(張良綱)
山以東有番無民
「臺灣四面皆海,而大山亙其南北。山以西民番雜出,山以東有番無民。」——這是清代「臺灣番社紀略」中的記載。所謂大山,自是雄奇迢遞的中央山脈,它龐然偃臥,也盤障出東臺灣這塊神秘的處女地。
明代以降,臺灣的開發大抵由南而北,經漢人漸次墾拓;唯有大山以東的所謂「後山」一帶,仍然榛莽難行,有「番」無民。換句話說,這時的東臺灣,只有原住山胞散居,全無漢民。「山後群番」囊括了七大族群,至於位居大山中段的花蓮,就以泰雅、布農、阿美三族為主。
但這時候的花蓮,並不叫做「花蓮」。
有人叫它「利澳特愛魯」,有人稱之「哆囉滿」;這是十六、七世紀葡萄牙人與西班牙人的稱呼。而「澳奇萊」、「崇爻」則是阿美族人的叫法。
漢人來得極晚,比起西部的開發,遲了百年以上。
大山橫阻自是主要原因。十七世紀末,原有個雞籠通事賴科越山東來,記載中他「與七人為侶、晝伏夜行,從野番中越度萬山,竟達東面。東向太平洋……」言下頗有不可思議的味道。
可惜這位開路前鋒並未在此安家落戶,據說反而招撫了二千番民,歸附阿里山番。
這是花蓮特產粟餅的原料——小米。(張良綱)
開發較西部遲上百餘年
延至十九世紀中期,此地才出現大規模的漢人移墾。咸豐元年(一八五一年),臺北人黃阿鳳先後募得二千二百多人,由海陸東來,就在今天花蓮市豐川附近開墾,形成一些村落。光緒初年,又有宜蘭人林蒼安承其餘業,繼續墾拓。
為了凝聚民心,他們奉祀開臺聖王鄭成功,作為開榛闢莽的精神支柱。這就是今天花蓮新站附近的延平郡王廟。廟已幾經重修,花蓮人也將黃阿鳳、林蒼安一併奉祀了。
這些由臺北、宜蘭、基隆翻山渡海而來的先民,在發現了這片新天新地之後,見岸隙海浪日夜奔注洄湧,便將這個新家園起名「洄瀾」。直到清代渡臺大臣沈葆禎奏請開山時,在奏摺中寫上了諧音「花蓮」,這個大山以東的地名才算定案。
粟餅的製作,多為家庭式小工廠,這是包花生粟餅的情形。(張良綱)
沈葆禎開山闢路
除了給花蓮一個美麗的地名,沈葆禎還為之點通大山血脈。同治十三年(一八七四年),他大闢「後山道路」,分南、中、北三路,其中北路便起自宜蘭蘇澳,直達奇萊(即花蓮市),路寬五尺,全長二○五華里。此後自是屯墾者益眾,來者也不限北部居民了。
這條路後來在日據時代,被日人循線改築為全長近二百公里的蘇花公路。他們並另修花東公路與之銜接,直抵臺東。另外,東線鐵路、花蓮港,也在其時修成,完成水陸聯運。
民國廿九年,花蓮空運航線開闢。四十八年榮民完成中橫公路,與蘇花公路相接;中橫路上壯闊的峭岩峽谷,開始為花蓮帶來大批觀光客。六十四年豪華遊輪花蓮輪川駛基隆花蓮間,被稱作東西空陸之外的「第三走廊」(花蓮輪已在民國七十二年擱淺停駛)。六十九年北迴鐵路穿山而來,終於使大山橫阻的東、西之間,路程縮減至三小時以內。
蒸粟米的大灶。(張良綱)
誰是「花蓮人」?
花蓮的開發史僅有百餘年,最早的移民至今也不過四代左右。
然而,問起「花蓮人」的定義,範圍可廣得很:最早活躍此地的山胞無疑是正字標記的花蓮人;但如今他們在市區內並不多,大半聚居在縣境山地鄉中。百年前徙來的西部移民後代,雖然個個說得出「我祖父原來住在苗栗」之類的根源,但也算得上如假包換的「花蓮人」。而民國四十四年移來的二千九百餘大陳義胞、四十五年遷入的六百餘榮民……也都在此作長治久安之計,成了老牌市民。
此外,由於花蓮係東臺灣公職機構的集中地,政府遷臺後,大量調駐此地的公職者,多半在此安家落戶,即使退休後亦不願他遷,於是又成「老花蓮」。
安徽籍的朱紹介,原本是個陸軍,卅啷噹時,娶了此地中山路上「慶春號」邱老闆的大女兒。邱慶春原籍豐原,與今日聞名全省的豐原「雪花齋」創始人藝出同門,學成後來花蓮闖天下,創出口碑極好的「百棗糕」,也就是硬式「沙其瑪」。邱老闆過逝後,就由女兒、女婿繼承家業。如今,朱紹介夫妻倆仍然守著花蓮名產「沙其瑪」的獨家字號,他倆膝下兒女成群,誰也不會說他們不是「花蓮人」。
花蓮人最愛吃的麵包果——吧嘰魯,還未成熟。(張良綱)
先來後到,俱是鄉親
花蓮耆宿駱香林,原籍福建惠安,民國廿二年攜眷避囂至此。他講學著述,一生貢獻花蓮,並親為花蓮編纂縣志,比本地人還要「花蓮」。
河北人楊昆峰民國卅八年隨著南京警察廳播遷來臺,船靠基隆碼頭,這位帶隊官抱著「最壞的地方,派給我自己去」的心態,來到「後山」花蓮。幾十年來,他卻愛上了花蓮奇石,整天到溪婸P石頭為伍,如今這位「洞天山堂」主人、花蓮愛石協會會長,早成花蓮之寶。問他算不算花蓮人?——「當然是啊!誰比我更熟?」
還有從更遠的國度前來的「花蓮人」。薄柔覽是美國人,廿七年就隨基督教門諾教會來花蓮行醫、傳教,他主持花蓮門諾醫院廿餘年,在花蓮無人不識;喬琦是法國人,在花蓮創辦若瑟小學廿六年了,他的花蓮孩子們從小就知道慷慨幫助殘障的小朋友;西德人何雅淑從四十九年起,就是花蓮殘盲女子教養院義工,廿餘年如一日地照顧,並訓練殘盲女生們生活技藝。……這些人以宗教的熱忱愛著花蓮人,反客為主地照料花蓮人的身、心。在花蓮人眼裡,從不把他們當作「外人」,早成水親土親的「自己人」了。
看看花蓮人的蛻變。這是慶春號沙其瑪朱紹介夫婦。左是廿六年前的結婚儷影。右則是今貌。(張良綱)
反客為主,照料花蓮
花蓮機場附近的靜思精舍裡,有個證嚴法師,也是花蓮人津津樂道的「鄉親」。法師俗名錦雲,原是臺中清水經營戲院的王氏家族長女。她在廿幾年前隻身到花蓮修行,非但不受供養,還領著信徒縫製嬰兒鞋,儲蓄基金救助貧難。她的「功德會」由新臺幣八百元的基金、卅位信徒伊始,至今成為擁有七百委員,每月以六百萬基金,救濟五千餘人的龐大組織。
六十八年夏天,功德會又開始了另一項龐大計畫——籌募八億資金,在花蓮建立一個東部最完善的「佛教慈濟綜合醫院」。位於中山路底、佔地近八公頃的醫院院址,已大興土木,倘若醫院如預期中地在明年春天啟用,就不只是花蓮人之福了。
吳景聰是士林人,在日本長大,十八年前在花蓮海邊看上一塊地,投資興建了花蓮第一個渡假式的觀光大飯店。飯店以土著雕刻為特色,外表則恰似航向大海的巨船。此地得天獨厚的視野,很快就成為觀光客流連的勝地。
飯店已成花蓮一景。尤其是十幾年來,它視野遼闊、消費額不高的濱海咖啡座,不知道是多少花蓮夫妻記憶猶新的約會地點。
吳景聰始終無條件開放他精心設計的飯店庭園給一般市民散步、遊憩,也在大廳佈置藝廊,為花蓮人提供藝文活動。
常來附近散步的花蓮人,多半認識這位幽默健談的吳先生。「我喜歡這堛漱H,很淳厚」,他說:「我大半輩子生活在國外,後半輩子的心力多用在花蓮。此地有一種魅力,教你不知不覺興起久居此鄉的念頭。」
看看花蓮人的蛻變。這是慶春號沙其瑪朱紹介夫婦。左是廿六年前的結婚儷影。右則是今貌。(張良綱)
帶你回花蓮
花蓮正是這樣一個迷人的城市。由於開發晚、住民來源多、視野寬闊、競爭不烈,花蓮人顯得十分包容,少有派系之爭,對外客也親切和善。於是,只要是花蓮服過役、教過書,或工作一段時間的「花蓮客」,回到異地後多會力邀友好,熱切地要「帶你回花蓮」。
「回」花蓮作什麼呢?花蓮沒有古蹟可看——不只因為開發晚,民國四十年的一場大地震幾乎掃平了當地的建築物;花蓮也沒有百貨公司、歌廳、夜總會……。
迢迢東來,自是不為塵囂。花蓮客會懂得帶你走在清晨的美崙溪堤。溪水清澈、碧草離離,遠處氤氳著水氣的中央山脈,縹緲得有如水墨淡彩;下了堤岸,找些小巷穿梭也別有趣味。省立醫院旁明禮街二旁合抱遮天、漂亮挺拔的大樹,可是花蓮才有的「瓊崖海棠」;五、六月間,灩紅一樹的鳳凰木雖非特出,但落紅飄灑在瑩白的大理石人行道上,況味自然不同。
大剌剌的麵包樹也是花蓮街景的要角。六、七月間,樹上果實纍纍,此地喚作「吧嘰魯」,把它加上小魚乾燉湯——花蓮人最懂得它的美味。
大理石工廠中,師傅正在琢磨一隻花瓶。四濺的水花是為減低磨擦溫度。(張良綱)
找一個看海的日子
到花蓮不能不看海。
花蓮市擁有近四千公尺的海岸線,海邊離市區極近,「到海邊坐坐」早成花蓮人生活的一部分。如今已在臺北結婚、工作的陳若瑩最記得小時候過中秋節,總是一手拎著「慶春號」小月餅,一手拉著爸爸的大手,散步到沙灘深處看月亮和燈塔。「可惜現在沒有燈塔了,老實說,我真不習慣。」
沒有了燈塔,取而代之的是近三千公尺的防波堤,遠遠地伸向大海中央。這是花蓮港第四期擴建工程的傑作。
港務局課長郝樹本形容他在民國卅八年來到此地,看到的是「一排低矮的鐵皮房子」及「在二次大戰炸得亂七八糟的港口和沉船」。那時候的花蓮港只有二座碼頭,「相不相信,以前我們最愛在現在的三號碼頭裡游泳,天然屏障,好極了!」他說。
第四期擴建工程預計在民國七十七年完成,規模將是:九座碼頭,年貨運裝載量四千五百萬噸,能容納十萬噸級船舶靠港。屆時的景觀,又將大大不同了。
近年來,市公所募集民間團體的基金,沿著海岸一路開闢了七、八個公園。碧草如茵,海天一色,濱海公路的椰樹襯著藍天,又為此地添加了幾分夏威夷風情。
花蓮雕刻家林聰惠坐在後院工作。他喜歡花蓮的清新、安靜。(張良綱)
黃昏市場有山胞市集
吉安方向的「黃昏市場」每到傍晚,總會聚集五百個以上的攤位。燈影人潮之下,吃喝穿戴、玩具電器,一應俱全。其中最特別的,則是一長列山胞攤位。
除了山胞特有的竹筒飯、小米_糬,他們最主要的貨色乃是野菜。這些形狀奇特的藤心、龍葵、山萵苣、過溝蕨……,都是山胞們在山中採來的野生植物,風味絕佳,且無殘餘農藥之虞。這是黃昏市場中的搶手貨,也是外地人必遊之地。
「黃昏市場」的歷史不過二年半,吸引了遠近來客,甚至有人專程由西部前來採購;而市區中心的「溝仔尾」夜市,在大部分花蓮人的記憶中,則一直伴隨著他們成長。
這是一條長長的下水道,商店就沿溝形成二列陣腳,以吃食宵夜為主。這是花蓮人夜裏的主要熱鬧所在,因此不時還會有臨時小攤,喊價叫賣些日用品;有時還外加表演,引來重重圍觀人潮,十足的小鎮風貌。
從溝仔尾轉出,正好繞到「溢香扁食店」吃碗總統的十一個老朋友之一——戴榮光一手包的扁食(餛飩)。果腹之餘,為家人朋友帶些花蓮薯、粟餅、沙其瑪;或選幾樣大理石飾品、刻個藏書章……,於是滿載而歸。午夜夢迴,或許忍不住就要遐想:將來,在這兒過日子吧!
花蓮師專的陳世輝老師就是在這樣的因緣下,做起「花蓮人」來的。十年前,他念完臺大植物研究所,畢業旅行時在此遊走一遭,便暗下決定。當同學們在北部競爭時,他則接下花蓮師專的聘書東來,第二年還帶來了妻子。
教書之餘,他結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黃瑞呈老師偏愛花蓮的石頭,專門研究岩石紋路與山水皴法的比較;李思根老師研究花蓮地質,自己則進行花蓮植物分佈的紀錄整理,三人都極起勁;今年底,陳世輝將由校方派到東密西根大學進修二年。「當年我只是很單純地喜歡這個地方,沒有想到,花蓮給我的回饋這樣多。」他說。
花蓮師專的學生在落紅滿徑的校園裏吹笛。(張良綱)
年輕人多懷西部夢
然而,對大多數花蓮的年輕人而言,他們最理想的將來,則是到西部發展。
東部至今沒有大學,僅有花蓮師專與大漢工專並稱最高學府;這裏的工作機會少,小規模的零售業是商界主流,人手需求不多……。花蓮資深記者陳維山指出:「北迴鐵路通車之後,大家都希望它能帶來西部的投資者;結果卻恰恰相反,——它加速地帶走了我們的年輕人。」
人口外流的問題,在縣長吳水雲看來,乃是必然而不必與「愛鄉」與否混為一談的事。「無可諱言,東部無論在教育機會、家庭所得、生活水準……各方面,都與西部有段差距,即使站在愛護晚輩的立場上,我們也希望花蓮子弟能夠到西部去受更好的教育,過更好的生活。」他認為用「感情」來留住或喚回花蓮子弟,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我們何不開發資源,創造一個美好而有發展的環境,來迎接他們?」他說。
午後街邊四個太太抱著他們的孩子,聊天乘涼。(張良綱)
留觀光客多住幾夜
開發花蓮的發展潛力,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觀光。北迴鐵路沒能帶來投資者,至少載來了更多的觀光客。據統計,花蓮每年的觀光人數,在一百萬人以上。
但觀光業者又赫然發現:快捷的北迴鐵路,竟使花蓮之旅,變成了尷尬的「一日遊」,甚至「半日遊」。換句話說,秀姑巒泛舟也好、太魯閣觀峽也好,遊客朝來夕往,頂多只需留宿一夜。於是,如何「多留他幾夜」,遂成考驗。
為了使花蓮市成為一個清新、美麗的觀光城,市長陳清水卯足了力。這位幹勁十足,號稱「蘇南成第二」的年輕市長,在二期任內,以市公所有限的預算,並妥善運用社會資源,將花蓮市打點得光鮮整潔。他利用大理石工廠的廢材,做成別出一格的拼花人行道和壁飾、雕塑;他又用垃圾填岸,把海岸線連成一片片美麗的公園。
在陳市長的藍圖裡,海濱博物館、海水浴場、風帆場、衝浪場……都是指日可待的遠景。
我的家,在山的那一邊
發展工業也是花蓮人的一大心願。早在民國六十五年,花蓮縣工業發展投資策進會,就在花蓮市東北角開發了百餘公頃的「美崙工業區」,希望以優厚的條件吸引投資者,但效果似乎不彰。
如今,工業區內百餘家大小工廠中,頗具地方特色的大理石工業,和梧桐、桂竹加工,都在未能積極設計開發,和貿易商惡性競爭的情況下,景氣低迷。
花蓮人期望政府的東部開發計畫,能帶來工業的振興和大學的設立,使花蓮市成為既美且富的東部都會。
為了達成這些心願,吳縣長經常邀集在外有成的花蓮人回鄉座談,共商策略。
「花蓮旅北同鄉會」的一員,環球經濟社社長林建山,在同鄉多次聚會中發現,花蓮人不像所謂的「彰化幫」、「臺南幫」那樣團結,甚至凝結成一股強勁的經濟勢力。旅北的花蓮人,不是在學術界,就是其他專業範疇,像醫師、律師、會計師等。這些人多半定居臺北,但仍然保留著花蓮的「老家」,不時回鄉遊走歇息。
「這是標準的『花蓮牛』個性」,他形容說:「不打群架、腳踏實地、埋頭苦幹;而且,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