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著頭皮接班,黃煥彰為造紙職人尊嚴「拚落去」
1965年,35歲的黃耀東在愛蘭台地創辦「廣興製紙加工所」,幫大廠代工生產外銷的書畫紙,也兼做小量的燙髮紙、電池絕緣紙、鞭炮芯紙等民生用紙。
當時9歲的兒子黃煥彰,看著爸爸雙手泡在水槽裡搖晃籃架,撈起一層白色漿狀的混凝物。黃煥彰當時還不知道,這個名叫「抄紙」的步驟,是製作手工紙的關鍵,而「手抄紙」就是「手工造紙」的代名詞。
1990年代初期,黃耀東希望兒子接班。這時,台灣的手工紙業已是日薄西山;三十多歲、沒有其他工作經驗的黃煥彰,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家業。
接班後,黃煥彰陷入焦慮。在手工紙業沒落的客觀環境下,他體會到了父親經營紙廠的壓力。他說,即便在外銷鼎盛時期,廣興賺的仍是薄利的辛苦錢,反觀大廠,「出口賺外匯多好賺,出一貨櫃,就是賺一貨櫃。」
期間還曾遇過日本貿易商撤銷訂單,導致埔里接單的大廠無法如期結清款項,連帶影響廣興員工薪水的發放。幾次下來,黃耀東心有餘悸,因而決定改做內銷,透過國內批發業者販售。
然而,手工紙的內需量遠不如外銷訂單,但生產規格與樣式更繁雜,因此工作量不少於外銷紙張,師傅白天做不完的,老闆就得熬夜繼續。「從天還沒亮,做到天黑,一天當兩天用,」黃煥彰回憶父親當時的工作情況。
因此,即使已經接班,黃煥彰心裡仍在掙扎,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可以轉行的機會。他試過蘭花栽培等工作,但都無疾而終。黃煥彰說,最後之所以繼續堅持下來,就是為了「拚一個面子!」
當老闆第一年,黃煥彰每天煩惱如何增加手工紙的利潤。他一度成立貿易公司、自己做外銷,但業績卻不見起色;眼看內銷的市場越來越小,他內心更焦急。
某天他在一家有賣廣興紙的文房四寶用品店,看到紙張的標價遠高於廣興賣給盤商的價格,心底突然衝出一股不平之氣。
「造紙人辛苦工作,利潤卻是紙商在賺,」他為自己、為父親及廣興的師傅感到委屈。
抬起頭,他注意到店內牆上掛著的書法作品,落款處寫著已逝書法家臺靜農的名字。「為什麼不直接賣給用紙的人?」就像絕處逢生,當下,他把憤恨與挫折,轉化成孤注一擲的決心。
黃煥彰坦承當時根本不知臺靜農是誰,也不認識任何書畫家,但「臺靜農」三個字,就像打在頭上的棒子,讓他頓悟,原來,廣興應該在乎的對象不是紙商,而是書畫藝術家。從那時起,黃煥彰開始蒐羅書畫名家的通訊錄,寄紙給他們免費試用。
「我到處寄,在世的寄,不在世的也寄,拜託他們告訴我廣興紙的優缺點,」黃煥彰描述那股「拚面子」拗勁。他相信,書畫家使用後感到滿意,就是對廣興紙最好的肯定,也會成為忠實的客戶。
黃煥彰當年始料未及的是,主動與書畫家接觸,出發點是拓展銷售,卻意外讓廣興走上高級手工紙的研發之路。
來到廣興紙寮,遊客可學習親手抄紙,也可在手工紙做成的藝品上,拓上自己喜愛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