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走一趟上海,一口氣逛了田子坊、城隍廟和新天地,最大的感想是,幾年不見,大陸果真進步神速啊。
以有「上海蘇活區」之稱的「田子坊」來說,盧灣區政府將低矮狹仄曲折、以華洋融合的「石庫門」建築為主的老城區,改頭換面成為一大片所謂的「創意地產」——僅約5∼10坪大小的手作工坊、個性小舖和異國美食,櫛比鱗次排列著,總有數百間吧,其中沒有一間不是悉心妝點、「小資」風味十足的;沒有一間特別突出,但也沒夾雜任何風格粗鄙、讓人覺得礙眼的店。
「田子坊」原本也是民間自發的,是已逝的中國旅美畫家陳逸飛在2000年前後入駐後慢慢發展起來的;甚至「田子坊」之名,都是2001年才由畫家黃永玉所取(引用《莊子》中的中國畫家始祖「田子方」之名,寓意此地將成為藝術薈萃之地)。
之後,不知道區政府是採用什麼手法,能將原本的六百多戶住家一一搞定搬遷,又如何招到幾乎是依著同一個標準打造出來的數百家店鋪,然後讓它們爭奇鬥豔、自創商機。
也就在這裡的小咖啡館裡,我驚喜地喝到了依稀帶有果味的雲南咖啡,和一種滋味奇特的非洲茶(茶包是透明方椎體造型,頂端還繫著一片綠葉,從透明小壺中伸出,煞是可愛)。小小店舖座位全滿,年輕的女主人為了冷氣不夠加開電扇並不住道歉,但客人仍好整以暇、一派悠閒優雅的。難怪有人說,田子坊是「逛街兼被逛」,大家都在合演一齣精緻舞台劇。
大陸可以用10年時間打造出一個看似活潑庶民、其實計畫性十足的藝術街區,那麼台灣呢?
在台灣,即使14年前全台「觀光夜市」改造計畫就已啟動,但夜市的原始、生猛面貌始終難以馴服,就像本期封面故事「台灣的夜市文化」所形容的——湧動的人潮、氾濫的商品、「過多的興奮」,以及免不了的,很「爽」、很奔放的髒、亂、擠「同樂」感。它不僅在塑造集體回憶,更彷彿是某種禁忌的破除、某種集體「原慾」的解放。
針對觀光局的「特色夜市」票選及評比活動,網路作家米果發表了一篇火力全開的文章,主要是對那些所謂的「有錢有閒有地位的美食菁英評論家」的評論的「反擊」,並得到網友大力叫好。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
但是逛夜市的目的是什麼?就是去擠啊,去吃熱量很高又不健康的比臉孔大的炸雞排啊,吃廉價的豪邁的又會滋滋響的鐵板牛排啊,就算撐傘也要吃的蚵仔煎啊,還是吃到大粒汗小粒汗的鰻魚羹,飽到翻過去的沙拉麵包,何況還可以撈金魚打彈珠,七雙一百的MIT襪子,還是一直被大人警告不准碰的燒酒螺,但一輩子只要吸過那滋味,就算狂落賽(拉肚子)也充滿青春熱血的回憶啊!
看到接連不斷的「啊」,的確可以感到那種「過多的興奮」與期待慾望快快滿足的熱切,而且集古今中外的吃、買、玩、逛於一身的夜市,充滿了後現代的越界拼貼與內爆刺激感,對我這種雖然不常逛夜市,但逛時也的確感到某種興奮隱隱被激起的人來說,這些描述也是感同身受的。
寫到這裡,我也疑惑了。台灣夜市是我生活裡熟悉的,而上海田子坊卻是讓我更覺自在的。或許,問題不在孰優孰劣,而在台灣有太多的夜市,卻太少(或幾乎沒有)的田子坊,因為失衡,所以讓人有點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