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漢城奧運聖火點燃的時間已迫在眉睫。我國準備參賽的代表團員們,正在驕陽熱情的左營訓練中心作臨陣前的衝刺。
國人先天體型和整體運動環境比外國尚差一籌,但準備赴賽的運動員,莫不希望在最後關頭,能將身心、體能狀況調整至最佳的地步。因為他們知道,奧運得獎可以光耀國家,也可肯定自我。
為了將這些國手目前的狀況介紹給讀者,本刊編輯走訪左訓中心,報導各運動員最後衝刺的過程。
今年漢城奧運,棒球仍被列為表演項目。就目前各國實力評估,加上四年前洛杉磯奧運中華隊曾取得第三名,我國在這項目中仍有濃厚的得標希望,也是國人眾所寄望的焦點項目。

中華成棒代表隊球員分成攻、守兩方,進行夾殺、刺殺等演練。(陳品君)
不許再有遺憾
「我不要球隊再有近七年來,總是帶著『就差那麼一點點』的遺憾回來」,中華棒球代表隊總教練林家祥目光閃閃地說:「本屆奧運,我要中華隊是頭『猛獅』。」
他舉去年八月在日本舉行的亞洲盃為例,中華隊雖然捧回等待了卅四年的冠軍杯,但是在頒獎閉幕時,隊員卻表情凝重,人人默默不語,教練們更是眉頭緊蹙。
原因在於中華隊當時是「有冠軍之名而無冠軍之樂」。他們在連勝日、韓強敵後,卻在閉幕典禮之前,敗給實力略遜一籌的澳洲隊。
「會輸球,是因為球員精神鬆懈,打心眼裡輕視澳洲隊」,當時也任總教頭的林家祥猶記慘痛經驗。所以他在開訓時強調,中華隊必須朝精神、鬥志及技術細節來訓練。「要武裝起精神,絕不再有『可惜』的情況發生」,他說。
林家祥指出,雖然「超級強隊」古巴不參加八八年奧運,但是宿敵韓、日、美、波多黎各等隊,也都不是簡單的角色,要摘金牌並非易事。
開訓當天,中華棒協理事長唐盼盼與球員席地而坐,告訴大夥:「要拼,才會贏!」當時,士氣高昂,人人勢在必得。
為了奪標,今年的集訓有了一套完整的計畫。以去年國慶杯、今年中正杯、甲組聯賽為選拔標準,在四月初,由四名教練和選拔委員,選出廿名球員組成中華隊。四月十七日,大隊揮軍南下左營,展開近四個月的集訓期。

他們倆在玩接球遊戲?不,這是加強柔軟度的訓練。(鄭元慶攝)(鄭元慶攝)
上溪頭、下墾丁
為了徹底改造球員的「體質」,棒協做了兩處的移地訓練,一在風光明媚的溪頭;另外則在南台灣的墾丁渡假勝地。
景緻雖美,但球員卻也無暇欣賞,因為溪頭的「清塵」訓練,主要在「收心」及「養氣」。一方面去俗慮;一方面認清拿下奧運金牌的總目標,是以心理建設為主。
確立「眾志一心」之後,體能訓練更是免不了。迎著晨曦,在環繞溪頭實驗林的道路上練體能,心情至少會稍覺輕鬆、壓力不會太大。
第二次的移地訓練是在墾丁。天氣熱不說,還得在沙灘上練速度、打擊、肌力、耐力,一天下來,往往筋疲力盡。
不過教練團們也知道「繃太緊的弦容易斷」,於是史無前例的為球員們安排一次「全家福」團聚活動。
棒協特別雇了遊覽車,載運球員們的妻子兒女或父兄,南下墾丁與球員們共渡一個輕鬆的周末,讓情緒鬆懈一些,以便留下餘力做最後的衝刺。
上山、下海之後,再回左訓中心,可就嘗到更多磨練的滋味了。

長達四個多月的集訓期,為避免球員感到單調,教練團特別在晨操裏,安排又蹦又跳的韻律操。(陳品君)
洗壞六台洗衣機
在球場上,時常可聞林總教頭威嚴的喊叫聲,「二個人作肌力、耐力、爆發力測試,用不著一個多小時吧!」投手郭建成、捕手洪一中低頭快步衝出運動科學儀器室,回到棒球場。
「誰准你今天六點半不用參加晨操?」王光輝低頭答說去療傷、作復健。「六點半,鬼給你復健嗎?」林家祥毫不留情地拋回一句話。結果是很多球員苦笑著說:「被操練得不像人」。
要操、練體能,二百公尺間歇跑是最佳方法。
專責體能訓練的林敏政教練定下的劑方是,二百公尺間歇跑。用廿八秒跑二百公尺,然後回頭是慢走二分鐘,這樣連續跑八次。一些知曉這「魔鬼訓練」厲害的球員,最先的反應是「教練我快受傷了」,看看是否能免除苦災,得到的答案是一律不准。
「剛開始的十幾天內,人人到了第六趟,就天昏地轉,頭昏目眩、氣喘、嘔吐全來了,但是八趟就是八趟,一點也不能摸魚」,林敏政說:「最後二次是黑天黑地的跑完的。」
「如今八趟算得了什麼?跑完還能吹口哨、唱歌哪!」多數球員的體能已判若兩人。
「要增進體能和技術的不二法門就是苦練,球員吃得苦,進步看得到」,林家祥數度執掌中華隊兵符有感而發。
由一件事實可看出練習的成果:從四月十七日到六月十日,在短短的五十五天內,棒球隊的廿三位彪形大漢,洗壞了六台洗衣機;林敏政教練翻著球員的體能記錄表,神采奕奕地說:「確實進步了許多!」

黃耀漢奮力飛身一踢——正中目標。(陳品君)
殘壘少,贏的希望才濃
除體能之外,難的是棒球觀念的改變。由於選手在緊要關頭,常存有長打急攻的念頭,所以中華隊在國際賽中,通常是留下殘壘最多的隊伍。
經常參與四級國家棒球代表隊訓練工作的林敏政也說:「中華成棒代表隊的棒球觀念,還是有點粗枝大葉。」
我們社會要看明星球員,從少棒一路入選上來的成棒國手,在打擊的時候,常想最好一棒就是全壘打。「但是真正的棒球比賽是穩守穩攻,一味地要長打取分,是兵家大忌」,林敏政說。
「集訓的滋味是身體不斷受苦痛的折磨」,隊長李居明是隊上最年長的球員,在十九年的棒球生涯,他已不記得自己總共當了多少次的國手、集訓多少回。
在他觀察中,這次中華隊老手雖少,但是球員心理卻很成熟。他舉例,以往隊友消除集訓苦悶的良方,往往是飯後聚餐喝點酒,如今卻由喝茶、寫字、唱歌來取代,球員涵養功夫愈來愈好,彼此也就越能沉潛地相互討論球技、人生觀。
面對奧運日、韓、美等五、五波的球賽,林家祥教練表示,誰也不能斷定金牌將落誰家。不過夢想是否成真,未來的七、八十天,誰下的苦功最多,誰就離金牌之路更近。
本屆奧運除了棒球外,跆拳道是我國代表隊另一可能奪標的競技項目。因為它依體重分級比賽,與高大的西方人相較,身材較矮的東方人,可得立足點平等的比賽機會。

跆拳道隊的五位悍將(自左而右):黃耀漢、童雅琳、白允瑤、陳怡安、梁玉芳。
二千四百多公斤的汗水
「二年多來,我在左訓中心流掉的汗水超過二千四百多公斤」,女國手白允瑤,這位曾在今年亞洲盃、去年世界盃跆拳道比賽,得到第二量級冠軍的國手說。而這些汗水最終的流向,則是取回今年奧運金牌。
二千四百多公斤的汗水相當於四十八個白允瑤的體重,可見跆拳道訓練份量之重。參與選訓的選手,每天在三次練習前後,都要依例秤體重,結果平均每人一天流失四公斤到五公斤水分,只得利用餐飲儘速補充。
為了奧運最後階段的衝刺,中華奧會在五月底,決定七位選手名單(五女二男),分別是白允瑤、陳君鳳、童雅琳、陳怡安、秦玉芳、吳聰哲、黃耀漢,平均年齡不到廿歲。「有些國手的國際比賽經驗雖少,但是體能好、鬥志高」,負責訓練工作的韓國籍教練韓裕根語氣鏗鏘:「奪標希望濃厚。」
評估實力不能憑空杜撰,近幾年來中華隊參加國際賽的紀錄是佐證。他們陸續「踢」出了六面世界金牌和六面亞洲金牌,成績居於我國參加一九八八年奧運十二個重點項目之冠。

跆拳道是項激烈的運動,不論是訓練或比賽,事前都要有足夠的熱身,才能避免運動傷害。(陳品君)
能否得獎,繫乎一己
如同柔道之於日本人,跆拳道被形容為韓國人的「國技」。依照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的規定,奧運主辦國有權利增列某些項目,做為正式比賽之外的表演賽,因此韓國就理直氣壯地列入他們拿手的跆拳道。
今年奧運跆拳道表演賽約有廿五個國家、一百廿多名好手,角逐男女各八個量級的十六面金牌。金牌數量多,就看有沒有實力爭取。
白允瑤一向被韓隊列為主要對手,國內體育界、大眾傳播媒體一致看好她「能拿金牌」,白允瑤卻看得開:「該不該我拿?自己最清楚。」
國人寄望殷切,不免給這群年輕選手帶來壓力。
「奧運金牌是我最大的夢想」,纖細白淨的秦玉芳打的是第一級,乍看之下更像是體操選手。她的動作細膩漂亮,三百六十度迴旋踢是其拿手好戲。她六月初才從省立台中體專畢業,還不及回家,就束裝赴左營集訓。白天練得筋疲力竭,連夜裡滿腦子都是如何與人對打拆招。
再怎麼苦練、流血、流汗,還是不能「保證」可得獎牌。臨場經驗、氣勢,常是勝負的關鍵。

一把合手的弓箭,才能使射箭手比賽時得心應手。(鄭元慶攝)(鄭元慶攝)
氣盛力悍,制敵機先
「臨陣對打,最重要的是讓對手知道『痛』,而自己要能『忍痛』」,一百七十五公分的陳怡安,身高是東方女選手中少見的。她說:「常常一場比賽下來,雖然是贏了,卻贏得很辛苦,滿身瘀青腫痛。」
除了能「忍痛」之外,雙方實力如在伯仲之間,氣盛的一方勝算就大。白允瑤以多次參加國際比賽的經驗為例,我們的選手相較於韓國、歐美的潑辣,就顯得「溫馴」許多,常常還沒開打,就被對方的「臉色」懾住了。
如何以氣克住敵手?頭髮削得薄短、動作乾淨俐落的童雅琳說:「見『機』行動,她兇,你要比她更兇。」
現代的錄影設備,使各國選手的招式、戰術,常被對手的智囊團錄影觀察,用來判定對手弱點和定招取勝。
國內好手的比賽實況,更經常被韓、美等隊錄影。由於白允瑤是最惹他們頭痛的人,她的動作自然最惹人注意,但一位韓國教練曾在今年尼泊爾亞洲盃後,向我國教練抱怨:「我們白看白允瑤的錄影帶了,在世界盃她以主動後踢得分,為什麼在亞洲盃採取被動攻勢呢?」
「沒有習慣性的攻守秩序是我的長處」,白允瑤有點得意地說,如果只靠一項專長,就很容易被抓到破綻。其實她能說這話,「是因為她基本動作紮實,前後踢、迴旋踢、正拳、下壓腿都有一套」,助理教練鍾登懋指出。

中華射箭代表隊「六虎將」英姿煥發,自左而右:顏滿松、邱炳坤、秦秋月、胡培文、賴芳美、劉碧瑜。(陳品君)
獎牌是競技運動的最終目標
有人認為,跆拳道只是表演賽,而非正式比賽,能不能得獎並不那麼重要。
不過,對於苦練中的國手們,金牌的意義自有不同。
黃耀漢本來體重有五十五公斤,屬於第二量級的選手,但是國際跆拳協會只給我國男選手第一、六量級的參賽機會。志在參加奧運,卻資格不符的黃耀漢在短短一個星期內,減了五公斤。他參加選拔賽,連續擊敗數位強手,才獲得奧運參賽權,「如果以後跆拳道不再被列為表演賽,或不被認可為正式比賽,我如果得了這次奧運的第二級金牌,不就成為全世界唯一的一面嗎?」他說。
正中黃心——滿分,是射箭運動的最高境界,更是奪標的基礎。若能凝神定氣地把握穩、準這兩項要求,獎牌想必可信手捻來,可是想達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卻極度困難。
想想看,在幾十公尺外要射中直徑不到五公分的最內圈「黃心」,還得考慮風速、風向、光線、弓和箭的品質。由此可知,想要命中靶心還真不容易。

正中最內圈黃心,可得滿分十分,這是每位射箭手最終的目標。(鐘永和攝)(鐘永和攝)
最大的對手是自我
射箭有點類似高爾夫和體操等運動,是自己和自己比賽。從瞄準、拉弓、放箭到中靶的過程,「完全存乎一心」為參加奧運而暫棄建材生意的國手顏滿松認為,比賽時最不易克服的難關就是「自己」。
要達到沈穩境界需要時間修養。年紀最輕的奧運國手賴芳美談到,去年澳洲世界杯的經驗,她形容是從「天堂」墜入「地獄」。「剛開始卅公尺第一局的三枝箭,暫居第一」,但是她稍一分神,報應就來了——第二局只得十分,掉到了最後一名。
除了要沉得住氣,對於外來的干擾,像熱情觀眾的歡呼、照相機的咔嚓聲、突然斷弦等,也要能應變得當。
前年在高雄楠梓舉行的射箭賽,當時廿二歲的邱炳坤就曾因為攝影記者快門的微響,讓「快煮熟的鴨子」——破亞運紀錄的廿萬元「飛」了,「只能怪自己修養不好」,他說。
經過長期磨練,今年六月十六日,邱炳坤表現判若兩人。他在李登輝總統面前,也不管旁邊虎視眈眈的卅餘架照相機,露了一手百步穿楊的功夫——正中黃心;「沒有虛長二歲」,他有感而發。
東方選手的奪標良機
一九七二年德國慕尼黑奧運,首度將射箭列入正式比賽項目,早期多是美、蘇、西德等國雄霸。從一九七九年韓國女將金珍浩射下世界盃金牌後,東方人才在這項較少受體型影響的競賽中,逐漸嶄露頭角。
去年,邱炳坤、劉碧瑜、秦秋月,都創出單項全局一千三百分以上的佳績,而有接近世界級水準的實力。
射手「準頭」夠,在今年奧運才有與人爭牌的機會。
國際射箭協會對於參加一九八八年奧運射箭賽的規定是,每個國家限派三男三女,男女射手的資格是單局全項要超過一千一百分。不過,中華奧會的標準卻更「嚴苛」——男的高出一百五十二分、女的是一百四十五分。
今年初,國內一百多名射手連續舉行三次選拔賽。五月,代表隊名單底定:邱炳坤、胡培文、顏滿松、劉碧瑜、秦秋月、賴芳美等六人。他們都是第一次參加奧運會,其中邱炳坤、劉碧瑜分別是一三○二、一三一五分的單局全項全國紀錄保持人;秦秋月是我國第一位超過一千三百分的選手;胡培文是卅四歲才摸箭的「老」新人;賴芳美今年剛從高職畢業,年紀最輕。
相較於韓國從二千多名朝九晚五的「半職業」好手中,精挑出六人,我們的「僧」不免太少,林圭璋教練對「六虎將」有信心。
女子團體出線希望濃厚
他分析子弟兵奪標的可能時指出,以今年元月在印度舉行的亞洲盃錦標賽為例,我國代表選手團體成績不錯,邱炳坤、顏滿松、謝福鑫三人以七四五一分,獲得男子團體銀牌,僅次於南韓;劉碧瑜、賴芳美、秦秋月三女將則以七五七七分,奪得女子團體銅牌,次於南韓、中國大陸。
雖然在亞洲盃的團體名次男優於女,但是歐美各國的男子組實力極強,我們佔不到便宜;然而,亞洲女射手的功夫在世界上佔有一席之地,南韓女將金水寧就是目前多項世界紀錄保持人。我國實力與南韓、中國大陸、美國相差不遠。「女子團體值得一拚,有得牌的希望」,他說。
新制度為個人賽帶來生機
雖然個人得牌較難,不過今年奧運射箭個人賽修改規則,首次採行晉級制,給平均射齡不到六年的我國選手帶來一線希望。
過去奧運會,是以四天的二百八十八枝箭,來決定個人賽的名次,拿牌得有真功夫和體力、耐力。而晉級制是一天一天地淘汰,想拿牌者,若能從預賽到決賽連過「五關」,即可在最後八強的卅六枝箭決賽中,一決高下。
新的晉級制「有時得靠運氣,新手或許能佔優勢」,在去年世界盃比賽中,曾入圍最後十八名複賽的劉碧瑜,提到當時的一位西德黑馬:「她的實力泛泛,卻能擊敗多位頂尖好手,得到了銅牌。」
對實力並非頂尖,被列入二級隊伍的我國選手來說,若能嫻熟晉級賽制的賽程,學會步步為營的技巧,個人拿牌或仍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