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每一個華人聚居的城市,都有廟宇,其中關帝廟最多;餘者有三聖宮、華光廟、觀音寺、道觀等。
應是先有廟宇,才有同鄉會館,因為早期的華僑社會常在廟宇中集聚鄉親,在拜祭神佛之後,議事或商討僑情。
廟宇附託著海外華人的思鄉情懷,對出身自舊社會的老一輩華僑來說,一座關帝廟對他們意義尤大。舊中國哪一縣哪一鄉沒個小廟拜關聖帝君呢?萍飄千里落籍他鄉,再沒有什麼事情比上廟仰望熟悉的神佛,向祂傾訴和祈求,更能紓解鄉愁的了。
澳洲最古老(第一座)的關帝廟是墨爾本市南邊的老廟,它建於一八五六年(清咸豐六年),當時的華工來淘金,希望有所獲之後便衣錦還鄉。他們建此簡陋的小廟來奉祀關公,同時利用小廟作為鄉親會面及議事之處,故在廟前掛上牌子「四邑會館」(四邑指的是廣東省台山、開平、恩平、新會等四個僑會)。後來華工們有不少人淘金致富了,感念關公庇祐,便在十年後,即一八六六年(清朝同治五年)合資在小廟旁置地建一座大廟,至今仍香火鼎盛。另外在金礦場附近建有致公堂,也是奉祀關帝爺。
年前我遊覽墨爾本,專程拜訪這座老關帝廟,參拜之餘復追溯一下先僑的足跡。
那是一個陰天,霏微細雨之下,這座被參天老樹圍繞著的老廟,雖然因老齡而顯得有點落拓,卻不失肅穆莊嚴。歲月風霜沈積在老磚牆上,但從剛油漆不久的鐵欄杆及鐵花小窗來看,它一直得到華僑的細心照顧,這是一份深厚的感情。畢竟關帝爺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從紮著辮子的第一批華工上岸履足澳洲之際,便一直庇祐著華人,華人對祂的愛戴感激也始終維持不墜。
廟內陳設古色古香,百多年的香火將木檯木椅及天花板薰得烏黑油亮,為深棕色的老楠木添上一份厚重。大堂內掛滿老木條刻成的對聯及牌匾,真是不計其數。從對聯及橫匾的上下款來看,可追溯到一八五○年代。一對長木鏤刻著:神武廣應靈默佑乘舟來異國,精忠宏赫濯顯扶獲寶返宗邦。這副對句赤誠地祈求「尋金有獲」。新廟宇在落成後有一副聯誌,念云:漢室若當年義重君臣垂萬古,桃園如昔日情聯兄弟篤千秋。另一聯寫著:萬古英雄存大義,千秋德澤惠群生。在密密麻麻的橫匾中,有一塊是用篆籀古體文字寫的四個大字:光義堯天。這些對聯和牌匾鏤刻著不同年代華僑的足印,吐露他們的心聲,是一首首史詩。
關公秉性正直,對朋友忠誠、重情、有義氣。這正是千里飄萍落籍四海的華人所需要的:同鄉同胞們互相扶持,彼此慰解,如兄弟般有情有義。
我所居住的雪梨市(又譯悉尼市)是澳洲第一大城,華裔居民最多,雪梨市的關帝廟雖然年代歷史不及墨爾本市的關帝廟那麼久遠,但香火很盛。它位於雪梨市中心華埠附近,靠近昔日老華僑集中經營蔬果買賣的市集。每年的除夕夜擠滿了去上香的華人,春節期間更是絡繹於途。
在平常的日子裡,男人推著木頭車做買賣蔬果的小營生,婦女們每逢年節就結伴成群,提著香燭元寶和剛煮好的家鄉食品,從市集那晦暗的舖後小居中走出來,漫步到關帝廟上香奉祀。她們身穿唐裝花布衫褲,輕聲淺笑閒話家常,在廟內繚繞的香火中,喃喃地求神、許願、訴說,又叩著頭表示感恩......。澳洲的和風在廟外吹著,煙火飄過去,時光流過去,一代代的華人繁衍下去......。物換星移無數春秋,關帝爺的地位不變,正如廟的正門左右楹聯所云:「正氣長存天地,丹心直貫古今。」
歲聿云暮,急景殘年的景象象徵新年即將到來,家中老人習慣在每年年終上廟酬謝關帝爺一年來的庇祐,到春節時又上廟去許願。年年如是走動著,是一種心靈寄託。今天,我陪著上廟,聞著那熟悉的檀香香味,摸摸那口老銅鐘,那古舊的楹聯,和那笨重的老香爐。一代代的人,走過去,小孩長大了,比他們的父祖生活得好得多。
「快感謝關公庇祐一代比一代好,」一位母親柔和地教著小兒合掌敬禮。百多年過去了,神案上的關公默默看著華人乘桴浮海,南下移居澳洲,看著華人受到種種排斥和壓抑,看著他們走過「白澳政策」下的晦暗歲月,今天的僑路愈走愈光明。我望著神案上的關公,祂的鳳目神清氣正,仍然是那麼威武,庇祐著云云眾生。
澳洲歷史最悠久之四邑會館,館內奉祀關帝爺,位於墨爾本市南區。